这些都抛开不谈,程绘这样轻易与程锦和解,他现在倒戈要灭越郡,绝对能打它个措手不及,先温容一步收了越郡,那就意味着接下来天子一下子收了所有的力量在自己手里,这样一来,温容该如何是好?苏倾简直不敢想。
这边太子也是吃惊的——没想到皇叔一直在等的东西竟然是这个。而如今看来,关于母后母妃的传言都是真的……这样说来,他能当上这东宫之主,还要多亏了那唐将军呢。他摇摇头,将目光投向苏倾,瞧着她面如土色,唇角勾出一个得意的笑。
“顾姑娘,你瞧瞧本王有多仁慈,让你死前都能明白,你的郡王很快就会与你相会九泉。”太子制住她手臂,拉着她向出走,边悠闲地说了这么一句。
苏倾被他拖着前行,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反抗都忘了,更来不及顾及自己生死,只想着温容兵败的样子。战争何其残酷,局势突然逆转,这样一来,他竟彻底地落了下风,难道他真的就要战死沙场?他还那样年轻,这一生也活得辛苦极了,却就要这样一败涂地?她更难过的是,在他最危难的时刻,她没能陪在他身旁。
“不会的,”苏倾喉咙哽哽的,“你们打败不了他。”
太子分明看见她双目无神,脸色惨白。他冷笑了一声,没有答话,带她从侧门走进院子,走进自己预先布置好的房间去。他原本只想要她死,可是后来他想她死不瞑目,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就让她在痛苦中死去罢。他拔出剑,缓缓擦拭:“顾姑娘,你说巧不巧,本王也有一把毒剑,见血封喉。”他眼波一横,又道,“本王知道你识些武艺,但你最好安静受死,否则在这里,我要唤来我的人,是易如反掌之事。”
这时候苏倾的理智已经找回来了些。知道了温容身处险境,先前那种安静面对死亡的心情已消耗殆尽,只一门心思想着,她不能留他一个人在世上面对这般兵荒马乱。
这样想着,她扬头冷笑,道:“你敢这样杀了我,就不怕被瑶儿发现么?”她顿了顿,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唤他,“沈岚。”
他就是沈岚。直到刚才她看见他面颊一双梨涡时才反应过来,他就是那个瑶儿心心念念的小少爷。否则深宫中的太子怎会无端将目标锁定在她身上?
事情的脉络现在想来无比清晰。太子原本在宫外做什么不得而知,可听着那日他与天子在席间的话,战争爆发之后,他便去游说他的三皇叔去了。而司徒瑶说过与他离别后便一直觉得有人跟踪,才决意要回平城,那些跟踪她的人定是他不放心而布置在她身边的,瑶儿能在客栈里遇上司徒瑾与尹袖也绝不是碰巧的事。想必他本意是想让她顺势跟着她大哥回去,没想到她却转向了未郡。他的人便也跟着到了未郡,正发现她们一同行向元歌。
接下来的事便更是清楚。太子想要瑶儿,更觉得苏倾说不定可以用来要挟温容,便将她们骗进了宫。后来局势变化,她失去利用价值,自然是要杀了了事。
太子怔了怔,似乎没有料到她能猜得到这个,却又坦然想,她果真是聪明的。可是事已至此,再聪明又有什么用?他扬了扬眉:“可惜昨日瑶儿就已经知道你不慎失足落井而死,我安抚了她一夜,她这般小孩子心性,用不了多时就会忘的。”
“呵,”苏倾脑子里飞速想着办法,嘴上只在拖时间,“你以为你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么?瑶儿的性子你想必清楚,要是她知道了这件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到时候,你可还有后悔的余地?”苏倾知道太子对瑶儿用了心思,这是她如今唯一的筹码。
“本王既然要做,便定会做得滴水不漏,”他轻轻拭了拭那把寒光闪闪的宝剑,淡淡道,“你觉得本王会让本王未来的太子妃与你这种身份的人有干系么?”他尚不知道西弗门与未郡关系,只知道苏倾是未郡的乱贼一党,身份太不干净,只有她死,司徒瑶才能清白地嫁给他。
苏倾退了一步,皱眉,继续说着无意义的话讨价还价:“你放了我,我可以保证与她断绝联系,反正我出了皇宫总是要投向我未来夫君那里去,到时候兵败不是照样一个死?你不会有后顾之忧的!”
太子嗤笑:“顾倾,本王还当你是个有脑子的,你觉得你这种话,我会信么?”
她自然知道他不信,这种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她只是落入他的包围圈内一时想不出法子,自然而然想起绮罗那句“你莫冲动,能多活一刻是一刻,会发生什么还未可知。”,她别无选择,只有尽量拖延,等待那一个希望渺茫的转机。
苏倾拨了拨头发,心里想着能拖住他的话题,不再叫他放她,转眼挂着意味深长的笑说了一句:“事已至此,我也没必要瞒你……”她抬头直视他眼睛,道,“你可知道这几日瑶儿为何如此嗜睡?”
太子听见这个问题,果然一愕,手中长剑停了停,沉声道:“顾倾,你别想跟本王耍花招。”
看来他对瑶儿还是挺上心的。苏倾略松了口气,神情更加奇异,语调缓慢:“我是将死之人,我的话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若你不想听,尽可一剑结果了我。只是有些事情,你将永远也不会知道。”
太子犹豫了片刻,还是落下了剑,敛眉:“你对她做了什么?”
苏倾于是板起脸来,一本正经道:“……这要追溯到三年前的一个夜晚……”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苏倾依靠自己强大的创作技能,融合从《格林童话》到《金瓶梅》各种文学巨著的精髓,生生地围绕着“十四岁少女为何冬日嗜睡”的主题编造了一个逼真的故事,这故事越讲越精彩,越讲越吸引人,成功地让面前十六岁的未成年少男深深皱起了眉头,对他未来的妻子产生了越来越深的担忧,连身后的门被打开都没有发现。
“话说我随夷尘求医,听闻一则传说,讲的就是一个与瑶儿一般大小的女孩儿,也是在冬日变得嗜睡,愈来愈严重,终有一日长睡不起,解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苏倾声音逐渐压低,整个房间的气氛都沉重起来。m.xiumb.com
这时几乎冻结的空气却忽而被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搅动——
“倾姐姐!”转机果然来了。推门而入的是司徒瑶。她目光一触及苏倾身影就忍不住尖叫出声,随即在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扑了过来,猛地将她抱住嚎啕,“倾姐姐,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倾在听到这声音之时霎时便有了种如释重负之感,好似突然放下了千钧的压力。终于,她还是命不该绝,她松了口气,紧紧拥住了怀里的人。她终于来了,只要她来,一切便都结束了。
这边太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才知道自己被骗,看着司徒瑶痛哭的模样脑子一空——该死,她不是被安顿在自己宫中么,怎会出现在这里?!他一时间手足无措,半晌才反应过来要去藏手中的剑却已经来不及。
“瑶儿不哭,姐姐没事,只是虚惊一场,”这次换苏倾掌握有利地位,冷冷睨了僵立原地的太子一眼,“他还没来得及杀我。”
“他……”司徒瑶闻言,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向那个昨夜还在好言相劝的人,顿觉凄凉,从苏倾怀中出来,失望之极地盯着他,“程岚,我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
“我……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太子只觉得焦头烂额,被她的目光看得无处遁形一般。这时候才知道懊丧——他本该干脆地了结她的!
“你利用我对我视作姐妹的人不利,这是为了我好?你明知道我有多伤心,却只是假惺惺地安慰我,还让我以为你是个好人,”司徒瑶冷笑,抹了把脸上的眼泪,“程岚,我真是看错了你!”
“瑶儿,为这种人伤心不值得。”苏倾揽了揽她的肩膀,低声宽慰道。这句话其实更多是说给太子听。
“瑶儿,你听我解释,”太子有些慌乱,过来拉她,“我没有利用你,我只是……”
司徒瑶没有回答,想要反手给他一耳光,手却又无力地垂下来,凄然哼了一声:“事到如今,你竟还有法子解释?又想怎样骗我?你当我是傻子么?!”司徒瑶和她大哥一样,向来是最义气的,为朋友只差两肋插刀,要是因为自己使朋友受到伤害,绝对会怒不可遏,她才不管伤害她的人是谁。
太子怔忡片刻,自知理亏,没有恼怒,只是低眉道:“瑶儿,我会这样做,只是想你不要和叛臣有半点联系……你不是想和我在一起么?”
“你这是在威胁我?”司徒瑶顿时怒气上涌,”要是你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和倾姐姐一起死,你将我也杀了吧!”
太子抿起嘴唇来,无话可说。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着,一个眼神带着乞求,一个却毫不相让。
苏倾心里明白是绮罗暗中帮了她。这丫头不知善恶,却终究是存着人性的。她肯想法子叫司徒瑶来,也尽了她最大的努力了罢。她看着这一对冤家对视,心里想,或许让瑶儿留在宫中才是最好的选择:战场上形势危险,温容那方十分不利,自己出去怕是自身难保,不如让她留在安全的皇宫;而若温容侥幸胜了,到时候这里也是由他处置,那时总会有法子保住她,看太子对她种种,他应该会善待她……再退一步说,这僵局终归要有个解法。
打定主意之后,她首先打破了沉默,为司徒瑶揩干眼泪,道:“瑶儿,你冷静冷静,太子他……也不是不得已。”这话说得很不舒服,毕竟他两次都差点要了她的命。要不是为了瑶儿,她死都不可能为这个人辩解。
“姐姐!”果然瑶儿疑惑地睁大了眼看向她,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太子亦是一愕。
苏倾咳了咳,继续劝慰:“我们所在立场不同,如今汉未正交战,他堂堂太子,不能和一个敌人那边的人在一起,所以他会想要杀了我,也是想要断了你与未郡联系。瑶儿,你就……留在他身旁吧,反正你千里迢迢来此,不也是为了找他?”这些话十分违心,但是苏倾咬咬牙,好歹是说了出来。
“是,是,瑶儿,事实就是如此。”太子一听苏倾竟为他说好话,连忙帮腔应声,心想这苏倾确实是个识时务的,知道在这皇宫里谁说了算、她应该讨好谁。
司徒瑶听见这话,却依旧没有动容,只是眼神一暗:“是了,我们终究不是一边的人,是我连累了你,姐姐。他是我们的敌人。当初我就应该回家,不应该来此。”
太子听了这话,心中隐隐作痛,沉声道:“可你已经来了,瑶儿,你难道想要这样放弃么?”司徒瑶只是转过头不去看他,也不说话。
见状,苏倾挠了挠头,向她开口:“你并没有连累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只要他放了我,从今往后,你便可以安心与他度日,至于战事,这本不该牵扯到你。”
太子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斟酌片刻,叹了口气:“你留下来,我便放她安全离开。”
“你还在威胁我?呵,”闻言,司徒瑶冷笑了一声,几乎又要落泪,却又忍了回去,失望地注视他半晌,才冷冷道,“好,太子殿下,这宫廷都是你做主,只要你肯放了倾姐姐,我可以留下来。”
这少年真是给台阶都不会下。大约颐指气使太久,他将恳求都不觉讲成了威胁,怪不得司徒瑶要生气。这时苏倾已经帮他说够了好话,也就没有再去为他辩解,只是握了握司徒瑶的手,叹气说了句:“瑶儿。”
“姐姐,这皇宫不是你久留之地,你快些走吧。”于是司徒瑶眼泪汪汪地转向她,像是又要流眼泪。
苏倾心里也不是滋味,心想此次一别,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只希望在战火纷飞之中,大家各自安好罢。她鼻子一酸,却学着温容离开时的样子,调笑般说了一句:“又要哭?”她努力忍住心中酸楚,扬唇笑道,“没什么好哭的,瑶儿,我们总会再见面,下次姐姐再带你闯荡江湖,可好?”
“嗯!”司徒瑶带着眼泪勉强笑出来,重重地点下了头。
太子在一旁脸色阴沉得很,连话也说不出,只听见司徒瑶冷冷声音:“我如何知道你不会在宫外对姐姐下手?”
这下他真的有了恼怒,皱眉道:“我在你心中当真就如此不堪?”
“是。”司徒瑶强忍着心痛说了这么一句。
太子抿了抿唇,攥紧手指,怒极反笑:“好,我确是个不堪之人,那你想如何?”
司徒瑶一时也想不起办法,于是苏倾只好又站出来圆场:“这样,我此次出去会去找温容,等我见了他也便安全了,到时候我想办法联系你。”有这句话,太子肯定不敢再动她。
“那就好。”司徒瑶这才眼泪汪汪地握了握她的手,“姐姐,你路上要小心。”
太子则是直接一拂袖,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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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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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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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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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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