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想不透的是,有一个能让你愿意甘愿付出生命的人该是如何感受。
从小师父便教导她不准想这件事,他对所有的弟子都言救死扶伤当用尽全力,可惟独对她,总是说“秋痕,生死有命,无论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能救更多的人。”她也从来对此深信不疑,而这个男子第一次给了她不同的看法。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日,两人已经差不多在谷中找齐了用来维持那女子性命的名贵药材,只缺一味极难找的灵参便可开始炼药,寻找却在这时陷入了僵局,因为这味灵参实在独特,寻得的法子也刁钻,需将李秋痕豢养的一只灵貂在雨天放出,跟随它的行踪才能找到其所在,而这里天空一晴如洗已有多日。Χiυmъ.cοΜ
好不容易有一日天色略略阴了些,温仪之欣喜之中,却碰巧这时候两人采药采到了那日温仪之坠落的地方。李秋痕看见那株被他压死的九里香,心生不满,负气般地坐下来:“我不想找了。”为何这些日子她要帮这个灭花仇人此般劳顿?连正在编纂的医书都耽搁许久。
李秋痕的性子向来是想什么就是什么,温仪之见她这模样,害怕她真的不再帮他,耽搁了陆兮的病情,蹲身下来:“怎么不想找了?”
“你瞧瞧,”李秋痕抬手一指,“我精心培养那样久的花儿,被你全都毁掉了!”
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却每每见到都要翻旧账。温仪之无奈地扶了扶额,半天说了一句:“花死不能复生……再说,我也不是故意的。”
“还给自己辩驳?”李秋痕瞪了他一眼,直接站起来开始向回走,“这味刁钻的灵参我不帮你找了,你要这么想早些回去,就自己随便采些所需珍奇草药走好了!”不知为何,她想到他找齐了药材就要走,竟十分不爽快。
温仪之既是寄人篱下,又有求于人,只好对她处处忍让着,也没想到法子叫住她,只好在原地看着那株枯苗,长长地叹了口气。
恰在这日下午,天好不容易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眼见着就是寻求灵参的最佳时机,李秋痕与灵貂却都闷闷地待在屋子里,没有丝毫外出的意思。就这样枯等了半天,才见温仪之从外面回来,手中拿了一小块木头,一见李秋痕,就讨好地笑起来,将袖上雨滴拂了拂,献宝似的将那木头放在她面前:“你瞧瞧,这可是菀香?”
李秋痕淡淡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心想他难得能认得一味药材,点头:“是沉香。”她想了想,那时确实是让他采些自己需要的药物,便开口:“此药调中,坚肾,益精壮阳,你……”
温仪之被同情的眼神看着,再听着这话,一时窘迫,咬牙说:“不劳你费心,我没有此等疾病。”然后努力平定神色道:“我先前并不知道它做药用,只知它是雕刻的好材料……既你那样心疼你的九里香,我便赔你一朵不会凋谢的,如何?”
李秋痕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冷冷说了一句:“你倒是赔啊。”
温仪之笑了笑,找出一个小铁片,开始耐心地划割,将那块香气沉郁的小东西逐渐刻出漂亮的形状。
温仪之一心一意地为她雕着九里香,她在一旁便托着下巴瞧他。他专心致志的样子十分好看,几乎让人移不开眼睛。李秋痕想了想,药王谷弟子中不乏比他俊秀的,可不知为何,只有他,能让她觉得很赏心悦目。她越来越喜欢看着他,因为只要这样,心里就会有种十分舒服的感觉,这让她非常享受。
不知寂然相对了许久,那张神情专一的脸上,唇角满意地扬了扬,抬起眼:“做好了。”
李秋痕这才有些恍然地将目光移至他手上,发现他竟变戏法似的,将那一块死物刻成了一朵栩栩如生的九里香。她惊讶地张了张眼,伸手将那小东西从他手中接过来,上下打量着,更觉得这个外面来的男子神奇,痴痴说了声:“你如何能做到这个?”
温仪之也不答,只问:“它可讨你喜欢?”
“喜欢。”李秋痕依旧对那小东西爱不释手,不假思索地答道,抬眼又瞧见他期待的目光,一怔,将目光投向门外雨幕。良久,叹口气道:“好吧,我便为你去寻那灵参。”
李秋痕也不知是怀着何种心情带着小灵貂走进的雨中,只觉得纸伞周围漫漫雨幕像是成了牢狱一般,惹人心烦。寻齐了这味药,便可为他家中的人续命,她怔怔地想着,他来此的目的是求医,如今这目的一达到,便当回到他的俗世去,这本该是自然的事,可她却并不觉得自然。
她不由想起他刚刚来到这谷中,她守在他床前的时候。那时她瞧着他的眉眼,盼着他醒来,却不知道,他醒来之后,便总归要离开。
灵貂见了雨,跑得很快,李秋痕一直追着,直到自己在大雨中奔跑起来,雨却愈下愈大,直让她睁不开眼睛,这样行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灵貂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直向前冲着,李秋痕突然被脚下的石子一绊,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滚下了一个山坡,直从峭壁上跌了下去,又滑入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雨下得很大,整个夜空中都回荡着空洞的水声。李秋痕向四周看了好一通才明白了自己所处状况,勉强站起来看了看,发现要想上去只能沿着峭壁向上爬,而她刚才被跌得浑身疼痛,哪还有这等力气?只能懊丧地坐在地下,抱起了膝盖,无望地等待大雨停歇,夜晚过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被雨围困了有多久,关于那夜,她什么都只是模糊记得而已。唯独让她清清楚楚存在脑海中的,只有看见那个一身狼狈的人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胸腔突然爆发的那种狂跳。
她那时候冷极了,一生都没那样冷过。以为自己快要冻得晕过去的那份恍惚间,忽然听见了声响,那个熟悉的声音就在耳边似的:“秋痕!”
抬眼便看见他。浑身湿透,长发汇成一绺绺的,不停滴着水。雨水亦顺着他好看的棱角流下来,他的脸色苍白。
“我终于找到你了。”他蹲下身来看她,语气慌张地喃喃着,“都怪我,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出来……我以为、以为你能轻易将它寻得。”他语气中全都是自责。
李秋痕看着他,怔了片刻,突然投进了他怀中,用尽全身力气拥住他。
温仪之身子一僵,手在空中停了好一会儿,才反抱住簌簌发抖的她站起来。
“不要怕,我带你上去。”
男子沉稳的声音混在整个世界空灵的雨声中,仿佛这世上最坚定的誓言。
*
李秋痕想她可能就是在他抱住她的那一刻,突然有了对药王谷之外世界的无限向往。这份向往让她逃无可逃。
师父说,整个人世干净之地,唯药王谷而已。凡俗之人有太多的欲望,他们想要的东西太多,并且会为之做出许多蠢事,这使得他们的忧愁总是绵延不尽。
李秋痕紧抱着那个人的时候,突然想,有能为之忧愁的东西,也并非不是好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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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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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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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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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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