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蛮,心愿可了?”
他从床上缓缓起身;下床时,赤纹青袍已经平整利落地穿上了。
“回父皇,蛮蛮心愿已了。”
“是否再休息一晚?为父对你现在的情况有些担心,不如再过两日?”
“就现在吧。夜长梦多。”禺蛮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殿门外,“这瀛洲的天,也该亮了。”
他推开门,第一眼不再看向正等着他的皇帝,而是抬起头,遥望血色黯沉的苍穹。
皇帝也浑不在意禺蛮的失礼,眉头一沉,眼帘一压,看上起有几分担忧的样子,但眼神中尽含喜悦欢愉之色:
“摆驾弥日台!”
皇帝下令道。
语气中竟饱含着,教人血液沸腾不止的狂热。
比翼鸟的叫声响彻整个瀛洲的时候,叶淮正在艰难地攀爬龙梯。
半个月来头一次爬到这么高的地方,叶淮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因突如其来的剧痛停止了动作;她顿时被水流击中,直接掉到了龙梯外面。
在这仿佛从灵骨中渗透出来的痛苦下,高空坠落都已经无法让叶淮感到害怕了。
龙梯下的苍心眼睁睁看着叶淮飞出来,正在考虑要不要去接住她。
然而不等他作出决定,叶淮掌心便突然一阵刺痛。
之前被陆引和强行逼出过一次后、千呼万唤再也不肯出现的应龙逆鳞,这个时候却躁动起来。
五彩琉璃般的龙鳞蓦然化作一条龙形,居然是一条缩小版的、莹白五光的应龙!
应龙卷住叶淮下坠的身体,扑棱两下龙翼,便安全落地。
苍心神色怪异地打量着应龙:“你这不伦不类的,是个什么东西?应龙的神识?残魂?”
应龙却压根不理会他,只顾着安抚叶淮。
温润的白色光芒萦绕叶淮周身,一点点渗入她体内。
叶淮恢复了一点神智,还不等组织清晰明了的语言,便强行压抑着这仿佛能穿透魂灵的痛苦,告诉众人最重要的消息:
“快!快去弥日台!阻止青羽大帝!龙许小死了,快去阻止青羽大帝!在弥日台!快!”
这痛苦如此之深重,此前瀛洲海万灵送别龙许小时的哀,同禺蛮这一只天地灵鸟的悲相比,都犹有不及。
但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又有应龙灵力的加持,不过几分钟,便只是隐隐作痛了。
龙鱼守卫当即去请了龙大大,而锦上花跟陆引和在听见比翼鸟的啼鸣时,就已经从禁地赶来。
乍见到应龙,除了陆引和外,众人都不免惊讶,但不等询问什么,叶淮就先一步将发生的事情简略一说。
龙大大脸色骤变,传令集结起义军——天鼋倒戈后,鸟族果然是有所准备的。
应龙神情严肃道:“我休养到现在,虽能化形,但力量还不够。”
他继而转向陆引和:“我知道瀛洲底下封印的是什么东西,如今也只有你才能驾驭得了它。”
陆引和还是那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模样:“走吧。”
弥日台筑于深山中、高台上,非闲杂人等轻易可以靠近。
其巅之高远,即便从空中遥望,也只能见到云缠雾绕、台阁隐约;它该是在这个天地里,却让人有种,它超越了这个天地的错觉。
释金山周围,从山麓开始,到半山腰,直到云雾缭绕处,均有大批鹰卫盘旋、监视;由于数量太多,黑压压一片,看去几乎要以为是乌云从天空中倾倒下来。
这些本该戍守在各自岗位的鹰卫,都是从之前比翼鸟的啼鸣中得到了前往弥日台的讯息,才赶来的。
不仅仅是鹰卫,所有的鸟族都受到了同样的召唤。
不经过专门的通道,是没有办法进入、更没有办法窥探弥日台情状的。
于是收召前来的鸟按照阶层等级,自下而上,驻足停满了整座山头:
最底下的山鸡野凫,向上些的喜鹊乌鸦,再往上的鹰隼兀鹫,更上层的白鹭珍禽,一直到云雾中朦胧不可见全的长生鹤、五彩鸟……
就连青羽大帝的十一个皇子,除了不知名姓的大殿下和跟随皇帝的二殿下以外,都被留在了弥日台外。
释金山仿佛变成了一株贯通天地的树木,树上枝杈纷纷,停满了数不清看不尽的鸟。
弥日台上。
青羽大帝先行,禺蛮跟在他身后。
一直到露天祭台前,皇帝停下来,回过头来,说不出是怎么样的神情:
似乎有两分歉疚,两分不舍,又有三分野心勃勃,三分期待喜悦——
最后汇成十分的冷漠与痴狂,像一个冷眼冷性的无心人,却偏偏用情至深。
“蛮蛮,若你能有来世,便不要再遇着我这样的父亲了。”
他念出禺蛮的小字时,语气有些松动;但说完这话以后,眼神真真是,陌生极了。
“蛮蛮谨遵父令。”
禺蛮神情平静、毫无怨色地朝皇帝深深一鞠。
接着他踏入祭台中,右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胃部,接着摊开掌心;
他神色静谧地凝视着自己的手掌,仿佛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心上人。
对不起啊,幺幺,我想了许久,如果死前一定要完成什么心愿,大抵便是,让你陪我一起吧;
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这所谓比翼鸟的伟大爱情,其实是最自私的爱呀。
禺蛮唇角微微扬起,笑容清隽温柔。
皇帝站在一旁,启动了祭台阵法。
百年心血,一旦开启,除非真神降世,谁也无法阻止瀛洲境的毁灭——
一个小境界的灵元,能不能打开龙梯天门?
谁知道呢?
皇帝想。
不过无妨,他也不是非要回到上清界当神不可。
他本来就是神,只不过暂时失去了力量。
如今找回了一部分力量,但足不足以再次称神,还需要检验。
如何检验呢?
毁灭与创造。
神的能力,其实也就只有这么两个。xǐυmь.℃òm
若是能将瀛洲境破而后立,也差不多了吧。
祭台中青赤双色交错,接着深重又耀眼的金黑光芒都从祭台下奔涌而出!
“鹣鹣!”
禺蛮在祭台中逐渐变回原形——
西山崇吾,有鸟如凫;青羽赤纹,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名曰蛮蛮。
然而这世间最后一只蛮蛮鸟、应当永生永世单翼单目不得飞翔的禺蛮,却在祭台阵法中,一点一点,长出了右眼、生出了完整的右翼。
这违背自然天理的现象,必当伴随相应难以承受的痛苦。
只消听禺蛮这等隐忍的性子、发出的如此惨烈的叫声,便可窥得其中一二。
“鹣鹣!——鹣鹣!——”
皇帝站在祭台外,神情着迷地欣赏着阵法中绚烂绮丽的光辉色彩。
他由衷赞叹道:“多么美丽的蛮蛮鸟!这才是孤的儿子该有的模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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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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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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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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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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