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船人和妖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鹰卫、安全着陆后,夏商宁不由疑惑地问。
不仅是她,大家也都感到奇怪。
按理说,他们这些人和妖中,能打得过龙小小的不多;龙小小在龙鱼族也就中上水平;鸟族能称霸瀛洲;他们能轻易搞定一队鸟——
这食物链怎么绕都有点不对头啊!
虽然说己方占了数量上的优势,可仅赵流之一人,就干掉了两个;可是其余加入战斗之中的,直面鹰卫时并没有感到极强的压迫性——
难道瀛洲境内,有物极必反的传统?
龙小小显然也感觉到这队鹰卫实力大不如前,但他不敢掉以轻心:
“这可能是鹰卫里最菜的一批,恰巧我们运气不错,撞上了。”
赵流之传音入密,问道:“那鹰卫统领当扈,在鸟族中实力如何?你以前有没有听说过?”
“自然。当扈统领骁勇善战,就修为而言,绝对能吊打我了。”
赵流之拧眉:“有这么厉害?我看他连我的真身都瞧不出来。”
龙小小传音讪讪:“您说笑了吧。我不也没看出来您的真身。”
旁人并不清楚这俩之间的秘密,出声催促道:
“无论如何,至少说明瀛洲鸟族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强大可怕。与其在这里胡乱推测,倒不如先行动吧。”
“话是如此,但还请诸位小心行事。”
宋连理嘱咐完这一句,众人众妖便带上龙小小绘制的、瀛洲六百多年前的地图,各自结队散去了。
最后愿意前往营救龙许小的,除去典刑司,大部分是人类——
倒不是因为多么强烈的正义感、同理心,而是这一队中有龙小小这个原住民带领,总比自己瞎转悠靠谱;
还有不少上千年的大妖,理由就更简单了——
他们可不认为苍心说的“麻烦”是指龙小小,尤其在赵流之露了这么一手后,更是暗自猜测着赵流之的身份。
先前在朝夕海上,原本境遇号成员已经分流出去小半,先行一步回程;
而剩下的百来号人和妖,在经过刚才的商议后,又经过分散。
如今这数十人、妖,在整座岛上,肯定是不起眼的;但若要潜入仙宫救鱼,目标绝对太明显了。
于是众人又稍加讨论。
一开始龙小小提出只要赵流之与自己潜入皇宫,但南山局另外几人却怎么也不肯松口,危险系数太大。
最后决定由赵流之一行再加上宋连理作为营救主力,其余则分作几队,来分散鸟族的注意。
敲定人员和计划后,主力与后援队伍跟随龙小小前往仙宫方向;剩下几支便前往龙小小指示的鸟族聚居之地,伺机搞破坏去了。
周易许久没再听过有人敬称他“周局长”,神情顿时恍惚了一下:“典刑司?”
接着他露出点“原来如此”的笑意,说道:“也是,普通人不会进来这个地方。”
这笑意模模糊糊,甚至有几分自嘲。
叶淮这才发现眼前的“周易”与她之前见到的有些不同——
这个更衰老些,也更落寞些。
坐着的时候,微微佝偻着肩膀,显出一点颓废的模样;并不是传闻中那般,永远都身板挺直、苍劲如松。
叶淮当即鞠躬行礼:“见过周局长。我是叶淮,总局特派南山分局陆局长的执行助理——这位就是陆局长。”
叶淮肯定眼前这个周易是真的,毕竟在归墟境内,除了她跟陆引和,不可能有人知道周易的存在;更何况,在这种地方冒充周易,完全没有必要。
“陆局长?”周易乍听到这个称呼,目光中竟流露出些许缅怀,“陆城的儿子如今也长大了。”
他看向陆引和,眼神分外亲切:“你还是小时候同你父亲更像些;如今风采越来越胜过他了。”
陆引和倒是难得地摆出一副晚辈的样子来:“多谢周伯父夸奖。”
周易一怔,继而满意地点点头:“确实是长大了,有点局长的风范。”
他突然神色间有几分犹豫,但还是问了出来:“你们可知道,我那两个儿子现在的情况?”
陆引和稍加思索,还是如实回答:“他们如今在南山分局执刑司任职。这些年‘周局长’行事诡秘,他们也是有所察觉,才从东山局脱离出来。”
周易显然没有料到:“你是说,有人冒充我,管理东山局?”
“正是。”
周易便让二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
叶淮当即把从斗宝会开始到现在发生的一切,挑着周易需要的重点,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陆引和则在一旁,对叶淮不了解的部分作补充。
周易听完,沉吟半晌,拧眉思索,也将自己为何身在此处的原因道来。
原来早在十六年前,东山区境内、显山市警方就发现了一个名为“廿二月”的邪教存在;廿二月教徒信奉锦鲤神,将幸运当作神的恩赐,并认为只要供奉锦鲤之神,“幸运”就会相伴一生,最终成为他们的一种能力。
当地警方本以为这是人类犯罪组织,但数次追踪,均告无果,反而折损了不少警力;最后实在对几起超自然事件毫无办法和头绪,只能请到东山局出手。
东山局追查之下,终于找到了廿二月的尊主,一尾名唤“锦廿二”的红鲤大妖。
十年前,周易带领东山局执刑司第一、二小队,围剿锦廿二;锦廿二不敌,一路逃到显山海;周易率人出海追击,被锦廿二开启的水钥吸入到这瀛洲境内,一待便是十年。
周易的叙述从略,但寥寥数语,叶淮也不得不为其中的曲折艰辛惊愕,又心生敬意和感慨:
误入瀛洲,一困十年,外界的人却被冒牌货欺骗,以为他背叛典刑司,和锦廿二勾结,真是“人在归墟坐,锅从人间来”!
执刑员干的还真是高危工作,相比之下,她这个治安员虽然钱拿得少了点,但遇到的妖怪都比较平和,工作环境反而不算艰苦了。
叶淮心叹,安慰道:“虽然不知道那只冒充您的东西是什么,但总归是锦廿二的部下;如今锦廿二已死,它们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周局长放心好了。”
接着她又苦恼起来:“比起担心外面的情况,我们的处境反而更加艰难。周局长,您在瀛洲待了十年,有没有打听到一些出去的方法?”
周易神色平静地开口,目光波澜不兴,像是因为失望了太多次,而对此事再提不起兴趣。
可叶淮又觉得,他的平静,是因为他并没有离开瀛洲的强烈意愿。
“不曾。除非你口中的龙小小从外面打开通道,别无他法。”Χiυmъ.cοΜ
叶淮苦着脸:“唉,那现在只能等了。等他们什么时候来救我们。”
“不会的。”周易的否定之色却异常肯定。
“为什么?”叶淮愣了一下,接着放松下语气,宽慰道,“周局长您放心,就算龙小小不肯,南山局的人也不会让陆局长在里面待太久;总局更是不会袖手旁观。”
周易却问了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关的问题:“你可知龙鱼一族最看重什么?”
叶淮瞎猜:“重承诺?”
“不,“周易摇了摇头,“重祖训。”
叶淮一懵,接着想起来,确实听到过龙小小质问锦廿二是不是忘记了归墟祖训,于是她问:“您可知道是什么祖训?”
“忌伤人。”
周易情绪不明地将这三个字顿顿而出,似对这条祖训不解不喜,又无可奈何。
“族长与我闲谈时提起过,上一任族长曾经命族中两条龙鱼长老,携带水钥、引领少数龙鱼前往人间,并且绝对不可以再将山门打开。虽然他并没有告诉我那条龙鱼是谁,但从你的话里,龙小小长老应该就是其中一个了。”
叶淮更懵:“为什么让他绝对不可以再回来?这跟祖训有什么关系?”
“只因当时的族长推测,等鸟族一统瀛洲海后,下一个目标就是人间;若是水钥还在龙鱼一族手中,他们必定会想尽办法逼出水钥的下落;所以上任族长干脆命一部分族鱼逃出去,永远不能再回来;只要山门开启,就有可能将这场鸟祸引到人间。”
周易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因此十年前我误入这里的时候,龙鱼族并不怎么欢迎我,他们还道龙小小违背了祖训。”
叶淮惊了:“这是什么逻辑?”
周易显然也同叶淮一样,即便十年过去,还是无法理解龙鱼族的处事方法:
“我自认我已是个彻头彻尾的古板了;没想到龙鱼一族,全族上下,都如顽石,一切以祖训为先。”
他蓦然长叹一声:
“十年前,我们误入此地,分成两路。一路被鸟族带走,一路被龙鱼救下。了解了这里的情况后,我们放心不下另一队人,便与族长商议,对他们安排营救。我们并不想麻烦龙鱼族,但是族长自请帮忙,皆因祖训不可违背。我们自是感激涕零,心生欢喜,全没想到,那群人中间出了叛徒,告诉鸟族我们的下落!”
周易神色骤地一冷:
“鸟族前来讨要,龙鱼坚决否认,直说我们坠海身亡,没有一个活口。鸟族怎信?便是信了,也不会空手而归。他们守在海中,一日杀一鱼,直到龙鱼肯把我们交出去为止——这一鱼,不是指一条鱼,而是指海中鱼类一支!”
周易说着,稍稍顿了顿,语带涩然:
“我们从三寸镜中,看到鸟族用利羽斩下鱼类头颅,或者直接撕扯鱼尾鱼鳍,把观赏鱼族的痛苦当做乐趣。那十日,瀛洲海被鲜血遍染;鸟族将受尽折磨的鱼钩住鱼唇,拖拽到天空中,在整个瀛洲游境示众,血如雨下……”
“第十天,我们再也无颜面对龙鱼、无颜苟活下去,决定自裁,表示谢意与歉意;但我的属下同时动手将定身术施加在我身上,等龙鱼赶到,解开我身上的定身术,他们已经……”
周易停下来,深深地闭上眼睛,仿佛又看到了当时的场景,那个无论过去多久,无论回想几次,都不会遗忘一丝一毫的场景;
等他再睁开眼睛时,眼眶周围一圈水色,但眼神已经归于平静。
他继续说道:
“龙鱼痛心疾首,又悲愤难抑。如果最后还是违背了祖训,那么那十族鱼的性命,不是白白浪费了?那时救下我们的龙鱼不堪重负,她把我下属的尸首吞入腹中,自请谢罪;之后她主动现身鸟族面前,直言是她吞吃了我们这几个人间人,说完立即自绝身亡。”
周易脸色阴沉冷厉,似有深深恨意,被沉沉地压制在心底:
“那群鸟妖,当场将我们的救命恩人开膛破肚,确认她的腹中有我的下属的尸首——尸体在龙鱼动用术法后,已经被腐蚀得不像样子了——鸟族就把尸骨都挑了出来、扔回海里,而将那条龙鱼生吞活剥、拆骨分食!”
周易再一次停止叙述,这回却没有闭上眼睛,眸中冷意森然,令人心惊!
“嘎!这条鱼的滋味真是妙极!你们怕是还不知道,自己同族的肉有多么美味吧?赏你们一块!”
为首的乌雕扯下一块鱼肉来,丢到海中,瞬间引来不开化的白鲨争抢吞吃——
周易深深吐出一口气,他们几人欠龙鱼族天大的恩情,那群鸟妖则欠瀛洲、欠人间数不清的性命!
“那一尾龙鱼,就是上任中中长老!”
蒹葭殿内。
“父皇言重了,一切都是儿臣自愿的。更何况,父皇还圆了儿臣心愿,儿臣没有任何不满足的地方。”
禺蛮微笑着,语气舒缓柔和,确实看不出来有半点怨言的样子。
皇帝面带些微歉意,更多的却是满意。
“愿大祭后,父皇能不受限制,鸟族能永昌永盛。”
禺蛮接着道。
皇帝眼含赞许地拍了拍禺蛮的手,点了点头,道:“大祭之事,暂且不急。倒是你有这等觉悟,也不枉我数千年来对你的疼爱。”
禺蛮低下头去,深深行礼:“多谢父皇厚爱。”
皇帝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听他声音,的确是饱含感激的,不禁受用一笑:
“好了,大喜之日,你且好好准备。你的婚礼既然要隆重举办,流程自然也是繁琐的,不要太辛苦了。”
“劳父皇费心了。儿臣遵旨。”
禺蛮抬起头来,含笑的模样,温和且乖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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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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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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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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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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