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了,之前不是在101审讯的吗?
叶淮疑惑,刚要敲门,门就自己打开了。
叶淮眉毛一挑:服务还挺贴心啊!
她走进去,门又自行合上。
房间里跟她想象中的“三堂会审”完全不一样,只有陆引和一个坐在大靠背椅上的人,以及引起此次事端的一条锁在鱼笼中的鱼。
龙鱼老祖迫不及待地从叶淮口袋里钻出来,游到锦廿二面前,像前来探监的,又像个准备带它出去受审的狱卒。
“锦廿二!你到底为何做出此等天理难容之事!你难道忘记,归墟境内的祖训了吗?!”
龙鱼开口就是厉声厉色、劈头盖脸一顿斥责。
锦廿二只是看着龙小小,不作回答。
两条鱼隔着阵法,鱼头对鱼头,鱼眼瞪鱼眼,虽然这么说不合时宜,但场景确实有些搞笑。
叶淮一边好奇地注意着两条鱼的行动,一边绕到陆引和身旁,问道:“刑长,您怎么把它单独拎出来了?还特意叫上我?”
陆引和的视线也落在那两条鱼上,淡淡道:“逆鳞。”
这么突兀的两个字,叶淮一时都没明白;等她反应过来后,顿时眼睛瞪得像铜铃:
“您说的是龙祖逆鳞?在那条锦鲤的身上?!”
她手朝着阵法中的锦廿二一指,一副激动不已的样子——
但其实这几个月都没再听到逆鳞的消息,她都已经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然而笼中的锦廿二眼神毫无波动,倒是龙小小心虚似的躲开了叶淮手指的方向。
陆引和不置可否,只用那淡漠的语气继续说:“你自己审,龙鳞在哪。”
这意思模糊,听着像是让叶淮审问锦廿二;但叶淮眼神何等犀利,自然发现了龙小小的动作,当即大步跨前,揪住龙小小的额心灯把它拎起来,恶狠狠道:
“说!你躲什么躲?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龙鳞!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把你的吊灯给拔下来,喂给这条鲤鱼吃!”
锦廿二:“……”
这躺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龙小小被拽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疼疼疼,你轻点,我还是个伤员呢!我说,我说!没错,就是我拿的,但我是光明正大拿的,没有偷!”
陆引和:“……”
很好,早知如此,应该早点让叶淮审问这条龙鱼的。
叶淮闻言,怒气更盛:“不问自取是为贼!更何况,你居然敢偷了龙祖大人送给我的龙鳞?还敢揣着这片龙鳞大摇大摆地敲诈我那么多顿饭?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我现在就把你的吊灯给拔下来!”
龙小小:“……”
为什么说不说实话都要被拔灯?
锦廿二冷眼旁观着一切:再明显不过了,眼前的人类表现得震怒,但其实根本就不介意龙鳞被龙小小半路截走的事情;言辞举止间,也只是熟人间的玩笑罢了。
“如果这样你都不在意,那么我说,今夜这万物长生大阵,这一千多生灵性命,就是为了祭炼这片龙鳞,你待如何?”
叶淮动作一下子僵住;她把龙小小放到桌子上,静默了片刻,问:“你的意思是,它跟你是一伙的?”
“不不不!今晚这件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龙小小连忙游到叶淮面前,摇头摆尾,拼命解释。
叶淮垂着眼,又抬起,直视龙小小,眸光清澈到反而看不出她此刻的情绪:“所以,你拿了我的龙鳞,转手给了锦廿二;但没想到它会用人命祭炼龙鳞,才拼命阻止那些人出海,是么?”
龙小小惊愣,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锦廿二用人命祭炼龙鳞是真,阻止人类出海也是真;虽然两者之间并不是因果关系,但出发点都是一样的——它不想伤害到这些人间人。
叶淮相信它本意纯善是好事,但也让它心里更不是滋味;它还有很多事情瞒着,有很多话不可说。
龙小小不知道叶淮此刻到底是怎么想它的,也只能无言以对了。
建立在没有任何一方说谎的情况下,龙鱼拿了鳞片,却是锦鲤祭炼龙鳞,说明龙鳞在锦鲤手上;龙鱼阻止锦鲤,又和锦鲤关系匪浅,并且之前的质问,比起愤怒更多的是痛心,那么很有可能是龙鱼将鳞片给了锦鲤——
叶淮这么一番考虑,也确实是足够相信,龙小小不会参与这件事情了。
“呵呵呵——”锦廿二突然古怪地笑起来,声音如锈铁摩擦,嘶哑难听,“龙小小,你还真是好命,都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有人为你开脱!你以为我会感谢你吗?龙鳞是我夺走的,是我从龙小小手里夺走的!如果我不抢,凭龙小小的气运,凭这片龙鳞,假以时日,它必能化龙!”
锦廿二突然怒极,发疯一样地撞向阵法:“但是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好运都落在你头上,都落在你们龙鱼一支上!”
“锦廿二你清醒一点!”龙小小猛地暴喝,声音尖细刺耳至极,“你用邪法祭炼龙鳞,你以为沾染了上千性命的龙祖神鳞,会同意助你化龙吗?!你若真想化龙,就自己去攀那龙梯、跃那龙门!”
脱口而出后,龙小小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游到锦廿二跟前,支支吾吾道:“抱……抱歉,我……”
锦廿二骤然平静下来,冷冷道:“何必道歉?你阻拦我回去,不也是为了我着想?当初鹰口逃生,我还得多谢你。”
话是这么说,可语气却全然是嘲讽的,不屑的,甚至隐隐带着怨恨的。
果然,它补充完下一句,“多谢你让我苟活至今。”
龙小小脸色煞白!
确切地说,是全身金色一瞬间褪去,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恢复过来。
叶淮惊奇于龙鱼的变色,但更诧异于它们的对话;
这正道反派的角色在两鱼之间切来换去,只听内容,叶淮觉得自己都能脑补出一场盛大的相爱相杀来。
但是这前言不搭后语的,饶是叶淮想象力丰富,也不能猜出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眼下的场面;于是她转头看向陆引和,企图从他那里得到一些信息。
可是陆引和神色淡淡中又多了几分兴致缺缺,仿佛对它们的恩怨情仇、对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没有任何深入了解的欲望;就好像他插手这件事,只是因为,牵扯到叶淮的那片应龙逆鳞。
“我自己的性命都是偷来的,是死是活都不在意,又怎会在意这人界的所谓上千生灵?”锦廿二继续道,“至于归墟祖训——”
它冷笑了一声:“东帝治下、万灵守则,与我锦鲤一支,有何干系?东帝任三青龙锦一族分作两支时,我族类便不再归他属了。”
一直表情淡然的陆引和,在听到“东帝”二字时,神色微动。
叶淮默默看在眼里,心中有了考量,转回去打断二鱼地谈话:
“你们的事情到时候自己解决,先把龙鳞还给我——没有祭炼成功,那么应该还在你身上吧?你也别不愿意,以你现在的情况,还是主动给我会比较痛快一点。”
锦廿二眼珠子朝叶淮斜了一下,平静地说:“放心,以我眉间印发动的祭炼阵法,只能使用一次,现在这片龙鳞,对我而言已经没用了——就算你们什么都不做,我也活不了多久。南山司陆刑长,果然名不虚传,一出手,当真狠辣,不留后路!”
龙小小大惊:“你说什么?!”
它怒而转向陆引和:“你凭什么?!”
然而陆引和只是抬眸淡淡一扫,它便立刻噤了声——
不是畏惧陆引和,而是,陆引和并没有做错。
“不必多言。这六百多年过去,锦鲤一支,如今怕是只剩下我了,我又有何颜面继续苟活于世?倒是你,龙小小,你当真以为,这六百年里,它们不会对你族人下手么?你当真以为,是因为我偷走了瀛洲水钥,你才不能回去吗?我太清楚了,这几百年,你无数次找到过我,却一次也没有动手夺回水钥——
你是真的回不去?还是不想回去?哈哈哈,我看你是不敢回去吧!”
锦廿二嘲讽完龙小小,也不等它回答,就对叶淮说道,“应龙逆鳞在我眉间印中。”
说完,它的眉间一粒小小黄沙飘浮而出;紧接着,黄沙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一片只有四分之一手掌大小的晶莹剔透的扇形鳞片,仿佛一枚七彩流光的贝壳。
陆引和将鱼笼开启一个正好容纳龙鳞大小的缺口,让锦廿二把鳞片送出来。xiumb.com
锦廿二对陆引和的作法回以一声冷嗤,便照着做了。
龙鳞将将飘出阵法,叶淮迫不及待地上前摘下来;眼见着缺口就要合上,锦廿二却突然狰狞地笑了:
“我要死,你们几个也别想活着!”
天花板上蓦然投下明亮却柔和的白光,一副巨大的仙境山海绘图便就映在了头顶。
“瀛洲水钥!”
龙小小惊呼!
叶淮和陆引和只来得及对画卷惊鸿一瞥,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双双被吸入画中!
龙小小情急,想要跟进去,纵身一跃,却一头撞在天花板上,直直地掉下来,头晕眼花、眼冒金星。
“哼——呵——哈哈哈——”
阵法在与施术者失去联系的时候,就消失了;
锦廿二愉悦地游到半空,先是得逞一笑,接着轻蔑一笑,最后癫狂般大笑起来!
它突然口吐鲜血,鱼身一抖,掉到桌子上;紧接着像人间的海鱼被冲上岸缺水那样抽搐不已;黑血从它每一片鳞片下、每一条鳞纹间慢慢渗出来,很快遍染全身。
它痛苦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却还是继续笑着:“时间不够,就先拿这两条命来抵。”
它的声音因为喉间口中溢满了血,更加厮磨难听:
“龙小小,我欠你的,我还了;你欠我的,永生永世也别想还清!”
锦廿二说完这话,躺在桌面,从鱼头开始溶化,速度奇快,下一刻溶解到鱼尾时,鱼鳍甚至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弹动了两下——
最后彻底化成了一滩黑血。
素白的水钥在这滩黑血中,一反常态地闪闪发亮;黑血不多时,也气化不见了。
“锦廿二!”
龙小小失声大叫!
悲怨怒恨悔,竟不知道,哪一种情绪更多了。
101审讯室。
正在对之前审讯结果做着热烈讨论的众人,骤然听到楼上传来的喊声,立即派人前往查看;
沉睡中的人被惊醒,正活跃的妖被吓了一大跳;
与此同时甲板上南山司众人,判断声音来自二楼,立刻做出反应。
众人众妖赶到202会议室的时候,房间内空空如也:
没有陆引和,也没有叶淮,更没有那条要带回典刑司留待提典司处理的锦鲤;只有一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金色的鱼,倒在桌上,像是无法翻身那样,嚎啕大哭——
眼泪一粒粒夺眶而出,变成一颗颗金镶玉珠,四下里滚动着。
101审讯室里,从始至终保持着木然严肃表情的周易,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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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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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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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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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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