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心里咯噔一下,当即眼睛一闭头一歪,装死。
“哧。”
这声轻笑耳熟得很,叶淮眉毛聚拢成“山”字,左眼眯出一条缝,随后全然睁开来;
她欢喜地喊:“连理!”
原来笑声的主人,正是北山刑长宋连理。
虽然宋连理和宋连祁关系不怎么融洽,但两人都与叶淮相当熟络,也算是奇事一桩。
陆引和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叶淮这笑容灿烂得碍眼——怎么刚才没见她笑成这副傻样。
宋连理年纪比叶淮大了不止一轮,竟也不在意叶淮直呼其名,温和地点头应道:“小淮。”
“嘿嘿。”
叶淮赶紧手脚并用爬起来,上去给宋连理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不是去归墟境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打完招呼后,叶淮问道。
宋连理推了推金丝眼镜,笑着说:“你看看你现在在哪里。”
叶淮这才想起来,环视一圈,发现四周站着的妖怪大部分都在常庭山斗宝会上见过,还有穿着便服的僧侣道人们——她单边眉毛一挑,看来这条船就是前往寻找仙山的“境遇号”啊!
不过他们不是早就出海了吗?而且空桑市远在朝夕市北边,朝夕市差不多在东山区与南山区交界了。
宋连理见叶淮毫不知情,便简单地讲述了一下。
原来总司早已发现周易的异常,此次出海,正是联手北山司,对周易进行彻查;
过程中发现,之前前往空桑山报名的妖怪,一部分下落不明,又联系到总司与不死地正在追查的事情,种种证据显示,正是周易暗中劫走了这批妖怪;
恰好南山司一行人混到境遇号船上,两方情报交接,便制定了新的计划,南山司几人调查锦鲤号,若是周易不再有新的动作,便由北山司控制境遇号;
直到昨晚,总司将锦鲤号上的异常数据分析出来,宋连理接到消息,便急急驱船赶来了。
叶淮了然地点点头,看到四面还有几条来自总司与北山司的船,顿时叹了口气:
这就跟电影里,前来支援的警察总是在主角打完反派以后姗姗来迟是一个道理。
龙鱼力竭,变回黄金鱼,游进了叶淮的裤袋里;锦鲤元气大伤,缩小到只有三十厘米长,想逃来着,被陆引和用术法结成鱼笼困住。
周易的亲信、锦鲤的鱼子鱼孙也都处于控制之下。
境遇号上众人承典刑司的情,众妖领不死地的命,纷纷帮忙将锦鲤号上昏迷过去的伤员分船安置,送去治疗。
外面救援行动热火朝天,船舱里会议室内,锦鲤与周易正在接受临时审讯。
审讯只有部长及以上人员才可进场,另外有几个修灵界地位崇高的修家旁听。
至于陆引和这边,裴选、周穆集和钟意三个年长稳重些的,指挥外头的行动去了;周慕朗、夏商宁以及叶淮三个年纪小一点的,则守在会议室外;当然还有一个混在年轻堆里的赵流之,嫌救援行动太累,也跟着周慕朗过来了。
可惜事情不如他所愿,守门比加入救援还要无聊,尤其在北山刑长亲卫都这么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情况下。
赵流之慧眼如炬,一眼就发现个标致漂亮的小姐姐,立刻上前搭讪;可惜任凭他怎么主动调笑,人家就是目不斜视、不为所动、正气浩然,赵流之自讨没趣,只得讪讪回来。
夏商宁毫不客气地拍手笑道:“欢迎赵公子凯旋而归!”
叶淮也跟着使劲鼓掌附和:“虽为败兵,也勇气可嘉!值得鼓励!”
周慕朗难得厚道了一回,只在一旁眉眼笑开,倒没落井下石。www.xiumb.com
赵流之被群嘲了也浑不在意,反而摇了摇头,一脸遗憾的表情:“你们不懂!要知道,美人的风骨与爱情的趣味,就在这欲拒还迎、欲说还休中了;要是一下子被我撩动,反倒索然无味。”
叶淮恍然大悟地一叹:“原来是这样!诶你看,刚才那个小姐姐,笑着招手叫你过去!”
赵流之眼睛一亮:“真的?”
他立即站直,整了整衣服,换上一个得体的笑容,转过身——只见那个美丽的小姐姐,身姿笔挺、目视前方、神情肃然。
赵流之又转回来,森森一笑:“叶淮——”
叶淮双眉一挑,双肩一耸,双手一摊,一副“我怎么了跟我什么关系”的样子。
夏商宁深知赵流之这副德性,白了他一眼,才懒得理会,不如嘱咐周慕朗:“阿朗啊,你作为我们队里唯一还来得及改造成正常男人的希望,千万不要照着赵流之学!这样是绝对找不到女朋友的!”
话说到这里,夏商宁也顺便提及另外几人:
“你哥也不行,话太少了;裴选也不行,中央空调;队长嘛……按道理说也是不行的,性格太差,不过鉴于有叶淮这个特例——嗯不行不行,叶淮没长眼,不代表别的女孩子都不长眼。你要不还是继续试试看小奶狗路线,我觉得还是这条可能性最大!”
莫名躺枪的叶淮:“……”
周慕朗居然还认真地朝夏商宁抱拳一鞠:“多谢指点!”
周围一众北山刑长亲卫:“……”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上司有什么样的下属,陆刑长看起来这么冷清正经的人,怎么手底下的人都如此……莫非陆刑长本人其实也……哦,不可想,不可想。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却都不由自主地支起耳朵,听南山司几个不成体统的人,讲着一堆不成体统的废话。
毕竟闲话有趣,守门无聊啊!
此时船舱外头,风平浪静,碧波万顷;星月有光,一泻千里。
几头海妖来了兴致,驱使群鱼跃水嬉戏:
出时鳞甲披水,反照月下清辉,寒芒交错;入时水声泠泠,仿佛银瓶乍破,珠玉落盘。
一时间,船头也璀璨热闹起来。
裴选倚着船舷,周穆集和钟意则站在一旁。
“听说,东山刑长是你和周慕朗的生父?”
裴选观赏着跟随境遇号破水腾跃的游鱼,微笑着问。
这种问题在这种情况下,难免让人觉得被冒犯;可偏偏裴选神情语气都无比自然舒适,像一阵极轻淡的风,说出来后,便觉得也没什么关系了。
周穆集只回复了一个“嗯”,眼神与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裴选问话中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裴选了然地点点头,也不再多问“为什么父亲是东山刑长,儿子却成为南山司重要人员”这种问题;毕竟他自己的父亲,在南山区还要跟典刑司对着干。
“我们这些人,都是受了刑长的恩惠,才自愿跟随他的。”钟意突然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也一样。”
所以父母是谁、家世如何、曾经为什么人效命,甚至于你的出身、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些都不重要、都没有关系,只要你愿意跟随,就够了。
“原来是这样啊,”叶淮带头走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话,顿时啧啧称赞道,“陆刑长还真是个施恩不图报的好人!”
不管何时何地,不管是不是当着陆引和的面,拍他马屁已经成为了叶淮的求生本能。
这话一出,露出些凝重势头的氛围登时被打破。
几人脸上都不禁露出微妙的神色。
就连一向板着脸孔的钟意和周穆集,表情都显得古怪起来。
夏商宁扬眉嗤道:“刑长是特意在你面前保持形象了吗?怪不得你会不长眼地看上他了。”
赵流之紧随其后:“明明是个无报不施恩的人,你是怎么想的?”
周慕朗面容阳光般灿烂:“特助小姐姐,我早说过你应该小心点,不要被骗了吧?”
周穆集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
裴选则但笑不语。
叶淮缩了缩脖子,讪讪道:“原来是这样吗?”
钟意本来也想吐槽一句,不过又觉得还是要给陆引和留点面子,便转而问:“怎么出来了。”
叶淮赶紧报告:“赵流之觉得里面太无聊,怂恿我们脱离岗位!”
赵流之一噎:“嘿——我说姑娘,你这样可就不厚道了啊!分明是你起的头!”
夏商宁和周慕朗则齐齐指向赵流之,异口同声道:“信叶淮,他瞎说!”
“扑哧——”
裴选不禁笑出声来。
周穆集冷冽的目光此刻也不由和缓下来。
钟意把这几人一个个看过来:周八岁、夏七岁、叶五岁、赵三岁……只觉一阵头疼。
“我进去了;刑长有事也能找到个人。”
钟意说完,便走向船舱;说是走,也只是步伐像走,每迈出一步,前进的距离是常人的好几倍。
叶淮见状,眉毛深深地纠结在一起。
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狠狠一拍手,数落道:“你们说说,我们怎么就不能像意姐那样尽忠职守呢?”
说着便也要跟进去。
夏商宁一把拽住她外套的帽子:“阿朗说得对,你也太单纯好骗了吧?你再等等,看意姐能在里面待几分钟。”
这话才刚说完,叶淮就看到钟意走了出来。
“……”
知道你速度快,但这真的有走到会议室吗?
钟意见叶淮一脸惊愣、呆呆傻傻的样子,面无表情地解释道:“走到一半,想想守门的确无聊,就回来了。”
叶淮:“……”
“不过刑长确实有事,他叫你进去。”
她继续面无表情地说。
执行任务期间,手机都是关机或者静音状态。钟意一提,大家才想起来这事,纷纷看自己的手机。工作群上果然有陆引和传唤叶淮的消息。
叶淮赶紧跑向会议室,一边还感到纳闷,审讯不叫那几个有经验有能力的,叫上她干什么。
赵流之远远地瞧着叶淮的背影消失在门内,一龇牙:“你们不觉得,自从叶淮来了以后,我们就都失宠了吗?”
夏商宁轻哼一声:“说的跟你得宠过似的。不过——”
她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接着道:“刑长这几年越来越神秘倒是真的。行踪越来越飘忽不定,想法越来越捉摸不透,他到底干了什么、要做什么,反正我现在是一点都不知道了。”
夏商宁这么说的时候,赵流之和钟意也不约而同想起,之前那个惊心动魄的邪门大阵,仅仅是御风悬浮在大阵上空,那浩大的声势以及极速旋转的水流就给人带来足够的压迫感和恐惧感;
正常运转下,别说人类肉身,即便坚硬牢固的钢甲铁板陷入阵中都会被绞碎。
可陆引和居然命令他们在上方等待,只身入阵;
他的身影消失在巨大的漩涡中,就像一粒尘土妄图打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只是几个呼吸,阵法中就有大片鲜血漫溢遍染开来,仿佛阴阳二鱼受了重伤一般。
海水沸腾一般冒泡鼓动,没多久,从阴鱼眼进入的陆引和,便从阳鱼眼中出来了:
出现时浑身浴血,殷红鲜血与黑红沉血斑驳错杂,描绘着他的眉目神情愈发清远高洁;
脚下海水引动,形成一道血色阶梯,他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每上一步,刚刚踏过的阶梯便散去形状流回海中,而周身血迹也随之消失一块,仿佛被那海水洗涤、又随之流走一样。
这场景有异乎寻常的神圣庄严之感,可陆引和目光中的冷漠却近乎残酷:
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却给人一种睥睨苍生、天下皆吾的错觉——
只想屏息,只想臣服。
尽管这一眼去得很快,但那瞬间的感觉,竟有如烙下来一般深刻。
另外三人并不知道之前的战斗中发生了什么,见这三人都沉默下来,也不多问。
周穆集只是朝周慕朗看了一眼,对方便懂了他想说什么,回以一个带着无谓笑意的眼神。
裴选将视线拉远开去,海风凉且温柔,海面安详广阔——
应该带着小六一起来看看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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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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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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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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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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