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怎么把衣服换了?”
几个男人见叶淮和程卿卿都穿回了自己的便服,不禁诧异道。
原来叶淮跟陆引和分开后,先匆匆跑回大厅把程卿卿等人叫了出来,希望她们跟自己去换一套衣服。
叶淮是这么想的,这船上既然有这么多妖怪,还是人多的地方比较安全;但是宴会中万一发生点什么事情,穿着长裙高跟鞋实在是不方便。
她没能耐救下全场的人,就算刚认识的几个,可能也是护不住的,但至少能多一点存活的几率,也是多一点希望。
程卿卿倒是利落爽快,叶淮说不出什么令人信服的理由,也愿意陪她;但另外两个却是不肯了——好端端的,跑来跑去地换衣服,多麻烦,更何况离进场时间也不远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叶淮也不强求,就带着程卿卿走了,大不了等会来的时候多带两双鞋。
路上程卿卿关切地问:“你刚才出去,没被欺负吧?”
也难怪她有此一问。
程卿卿好歹在化妆上也是小有成就的人,哪怕叶淮已经简单处理过花掉的妆,她还是能一眼看出来,叶淮分明是哭过了;再加上叶淮身上这件明显的男士外套,可不是刚刚那个夏商宁的燕尾服。
这种场所,叶淮又是个小姑娘,难保不会发生点什么。
“啊?没有啊。”叶淮愣了一下后回答,可想了想,又咬牙切齿地恨恨说,“也算吧,一个大傻帽!”
语气虽然是忿忿的,但任谁听来都不会觉得是真生气了。
程卿卿挑了挑眉,了然笑道:“怪不得,我说你怎么对安阳没想法,原来是有情郎了呀!”
叶淮心头一跳,矢口否认:“瞎说!什么情郎?就是个傻帽!”
“不是就不是呗,你脸红什么?我来听听,哟,心跳得怎么那么快?我站在这里都能听见了!”
程卿卿又暧昧地用肩膀顶了顶叶淮。
“哎呀看路看路!走路都堵不住你的嘴!”
叶淮恼羞成怒,揪住程卿卿的肩膀推着她一路往前;
这副难得的模样惹得程卿卿大笑不已。
……
23:35。
“锦鲤号”所在的海域波澜不兴,只有死亡一般的寂静无声;
灰色潮湿的雾气从海面、从天空、从四面八方涌起,像张巨大的渔网,逐渐笼罩、包围锦鲤号。
锦鲤号一楼,华灯璀璨。
宴会大厅里,全场安静下来后,年轻靓丽的男女主持简单念过开场白,便邀请举办晚宴的主人们上台致辞。
“女士们,先生们,今夜能在这里与你们欢聚一堂,是我们莫大的荣幸。你们从九千七百万人中被挑选出来,不是因为你们幸运,而是因为你们优秀。”
首先上场的是几位青年企业家,热情洋溢。
台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笑声和掌声!
这等溢美之词,叫脸皮薄的人不好意思,笑一句“会扯”;叫脸皮厚的人心中得意,道一声“承让”;
总归是漂亮的场面话,夸张也好,客套也罢,听听开心就行了。
23:45。
灰雾的尽头,海流以顺时针方向加速旋转,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又一分为二,每一半都头大尾小,像极了两条互相追逐咬尾的海鱼。
“你们的优秀与生俱来,你们的优秀天命所归;不要怀疑自己的优秀,因为你们是被锦鲤选中的人!正因为锦鲤选中了你们,你们才会具有幸运!幸运是一种比优秀更美好、更罕见的品质,我们这些人,都是因为‘幸运’,才有了今日的成就;而从今夜开始,你们也会拥有这样的‘幸运’!”
接着是鼎鼎有名的中年大佬,慷慨激昂。
言毕,众人自然又是一番鼓掌,掌声远远没有之前热烈。
不少人转头跟自己身边的人议论起来——
“怎么这段致辞,听起来那么奇怪呢?”“对啊,什么‘幸运’‘优秀’的,都在扯点什么东西?”“你不觉得,不光是说的话,他们的人来看起来,也很不对劲吗?”
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隐秘的不安,在大厅里弥漫开来,那是来自人的直觉,来自动物对危险的本能。
23:50。
锦鲤号航线正前方,漩涡中两条“海鱼”互相纠缠嬉戏,仿佛正在愉快地等待着什么;
锦鲤号笔直而平稳地,沿着航线驶去。
“因为伟大的锦鲤之神,将钦点你们,作为它人世间的代表!今夜以后,你们都将成为人世间的锦鲤!这是你们无上的荣光!”
最后是业已退休、人不在江湖、江湖却流有传说的老年代表。
他们致辞时,神情平和、语重心长,仿佛智慧长者一般循循善诱、谆谆教导。
全场躁动不安的情绪彻底爆发!
“什么鬼?”“邪教吧!”“‘锦鲤之神’是什么玩意儿?”“我看情况不对啊,到底是叫我们来干嘛的?”“走了走了,我们不待了,这饭不吃了!”“走走走,赶紧走!”“我想回家了……”xiumb.com
“……”
老人面带慈祥的微笑,在这样混乱哄闹的场面下,依然平和宁静,便显出异样的诡异来:
“请接受这份——无上的荣光!”
话音一落,所有人腕上的镯子都同时活了!
手镯化作一尾通体幽红的锦鲤,环成圈的身体舒展开来,尾鳍上下一弹,在主人手腕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长长的伤口却极浅,仅仅渗出了一滴嫣红鲜血——
正因为只有不多不少的一滴,便恍惚有种,这滴血是这个人,生命精华所在的错觉。
血滴赫然向上飞去,没有任何依托的,稳稳悬浮在主人的正前方;
众人都在自己的一滴血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这场景未免太过奇异,可他们还来不及发出感叹,就见手腕上的锦鲤一跃而起,彷如飞鱼破水而出般,一口吞掉那滴血,又顺势潜游,从下方绕了一圈,回到原处,变回手镯的模样,呈咬尾状环在手腕上。
看起来似乎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通体更加莹润剔透,像得了上好的滋补;
每隔一段时间,便有红色光芒闪烁一次,随着每一次闪烁,手镯愈加明亮。
而所有人,在那滴血被锦鲤手镯吞下的刹那,瞳孔中血色一闪。
“就让我们一起,为锦鲤之神,欢呼喝彩、感恩祈祷,奉上虔诚的身体与灵魂吧!”
台上所有人,脸上呈现出一模一样的诡异狂热笑容,齐齐高喊!
“锦鲤之神!”
“锦鲤之神!”
“锦鲤之神!”
在场所有人,高举手中的酒杯,齐齐应和——
脸上竟都是那诡异狂热的笑容!
“你又没被摄魂,跟着喊什么?”
叶淮举着酒杯,一边跟着大家喊,一边不引人注意地转移视线,寻找着陆引和等人;
她左手腕上,龙鱼老祖幻化成的手镯传音入密,奇怪地问。
叶淮没有传音入密的能力,只能眼珠子向下转,用一种“你是不是傻”的目光扫了它一眼。
“别找了。他们根本不在这里。比起这个,你是不是更应该注意一下外面的情况?”
龙鱼老祖怎么可能想不到叶淮在干嘛,只是这些在它看来都没必要——
对眼下状况来说,没用。
被龙鱼一提醒,叶淮才蓦然感觉到那种之前一直都在的异样的阴冷,像被某种东西窥视的阴冷。
叶淮心里骤然一紧,顾不上学舌,直接向窗户外面望过去——
妖!
密密麻麻的妖的脸,妖的眼,妖的嘴,贴在窗户上!
因为光从室内向室外,所以一开始叶淮并没有发现;直到妖怪凑到了窗户前,贪婪的目光、大张的嘴、直流的口涎,以及攀附在玻璃上的手爪。
已经如此明显了,可是周围的人都沉浸在狂热之中,只一个劲地呼喊。
有几只妖怪发现了叶淮没有被控制,朝着她挤眉弄眼、桀桀笑起来;
旁边的妖怪也凑上前,想看看它们在笑什么,发现了叶淮的异状后,也不禁手舞足蹈、眉开眼笑。
叶淮被瘆得浑身一个激灵,赶紧转移视线,笔直地盯着台上,目不斜视。
“没用的,你没听到它们说吗,‘这个人类还醒着’,‘这个人类怕了’,‘这个人类装傻’!”
龙鱼老祖像是嫌叶淮还不够害怕似的,绘声绘色地模仿起来。
叶淮压根不想理它。
这时候,船体突然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开始剧烈摇晃。
我去!这又是要裂开的节奏吗?这可是在海上啊!
叶淮忍不住在内心吐槽起来。
不过她预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因为发生的情况完全超出她的预想:船居然溶化了!
这艘由钢铁铸成的巨大游轮,从顶层开始,一点一点向下溶化,就像油漆自上而下被洗掉一样。
台上的人见状,居然又惊又喜:“开始了!锦鲤之神的洗礼!开始了!”
于是台下众人也跟着欢呼起来:“哦!锦鲤之神的洗礼!锦鲤之神!”
船体溶化到大厅的顶部,一瞬间灯光熄灭、海风灌入。
四周漆黑一片,但众人却愈发激狂,几乎要在原地笑跳起来。
没了墙板的阻挡,妖怪们一拥而上!
但还不等触碰到任何一个人,它们就又规规矩矩地站好,像等着老师训话的学生。
船体溶化到甲板,停了下来。
突然浓雾乍破,一轮明亮皎洁的月亮霎时照亮了锦鲤号所在的海域。
叶淮敢用脖子上唯一一颗脑袋发誓,她活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圆、又离自己这么近的月亮。
白色的满月升在海平面上,叶淮几乎能感受到那清寒月光扑面而来的冷意,近得触手可及;
可是只剩甲板及以下部分的锦鲤号,朝那轮月亮劈水游过去的时候,却怎么也不能离它更近一点——
没错,溶化了一半的锦鲤号,停止溶化后,突然自己动了起来,追逐那轮月亮;
而月亮却越来越远,越来越高——
10月22日,0:00。
满月清辉皎皎,如流银白金,在这片灰雾海域、这方黑暗天地中铺泻开来;
一尾巨大无比的鲜艳红鲤,从海水中一跃而出,像刚才那些手镯锦鲤吞掉血珠一样,腾空跃向那轮圆月!
两条长长的眉须,随风向后舞动,仿佛跟随在它身边的护驾腾蛇。
它身上红鳞描金,水色淋漓,反照月华,绽开一片洌洌寒光,有如粼粼波纹,竟叫人一时分不清,到底它游弋在海面上,还是半空里;
鱼背甲板上的人和妖都被带起,腾飞到空中!
“锦廿二!”
龙鱼老祖怒喝一声,从叶淮手腕上自行解落,在空气中一边膨胀变大,一边奋力游向那轮月亮,想要截住锦廿二的势头!
可惜来不及了。
红色鲤鱼一口咬住了那轮巨大的月亮!
鱼首以及上半身猛地刹住!
下半身以及鱼尾由于惯性向前方高高扬起!
鱼背上的甲板已经和海平面垂直,却被黏住了似的,没有滑落;甲板上的人和妖也都没掉下来。
“啊啊啊!”
周围轰响而起连片的尖叫声,也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惊吓。
锦鲤衔月,月亮在海面上映照出一个清晰无比的倒影。
叶淮从上空看下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哪里是“月亮”的倒影,分明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
漩涡一分为二,一明一暗:被月光照亮的部分呈白色,没被照到的海水则漆黑一片;
一黑一白,有如阴阳两鱼,互相纠缠,咬尾追逐——
正正然一个伏羲八卦图!
这时众人手腕上的镯子鱼又活了起来,纷纷解开脱落;妖怪们则齐齐作呕吐状,从它们的口中,吐出的竟然也是红色锦鲤!
一尾尾红色小鱼,在空气中游弋,通体发光,光芒明亮异常,莹莹动人;
若看仔细些便能发现,这些小鱼皆是巨大锦鲤的缩小版,除了体型,一般无二!
群鱼如入水中般欢快地绕着主人游了两圈,突然,猛地向海面漩涡俯游而下!
从人手腕上脱离的,游向阳鱼鱼眼;从妖腹中吐出的,游向阴鱼鱼眼——
两道鱼群从半空中整齐有序俯冲下来,仿佛两条血色游龙!
接着,一众人和妖,都被控制了似的,纷纷随着游鱼,从甲板上一跃而下——
整整齐齐,井然有序,鱼贯而下!
他们的身躯也仿佛鲤鱼一般,在半空中柔软灵动,又苍劲有力;随着自己的那条鱼,游向各自的阴阳鱼眼。
扑通!扑通!
接连两道落水声,领头的河妖与虔诚的老年代表先后进入鱼眼漩涡;
阴鱼中不显,阳鱼上却有一抹明显的血色绽开。
阴阳鱼吃到祭品,一下子开心起来,乐坏了般加速旋转!
明明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阵法,却仿佛活物那样,桀桀诡异地传出笑声!
扑通扑通扑通!
接二连三的落水声。
叶淮在高空中,听不到声响,人群妖群鱼群也挡住了视线;但即便如此,她也大致知晓了是怎样一副景象:
五百阳人,五百阴妖;阴阳和合,阵启太极——
千灵活祭,万物长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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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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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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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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