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而代之的却是风萦始料未及的愤怒质问:“沈砚卿,你做什么?!”
而后,风茗听到了一声极轻的笑声,不复方才的淡漠阴鸷,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漫不经心的戏谑笑意。
她惊疑不定地睁开眼来,发现身上紧紧捆缚着的麻绳已被方才那一剑齐齐斩断。而沈砚卿正半跪在她的身前,一双眼褪去了戾气,干净清亮得宛若一对琉璃。
“如风萦小姐所愿,让今晚的一切——”沈砚卿再次好整以暇地笑了起来,仍旧是看也不看,似是十分随手地将长剑掷出,却正正地飞向了风萦的面门,“——更精彩一些。”
风萦一惊,急急忙忙地闪到了一边,而那把剑“夺”地一声径直钉入一旁的墙面之中,剑身犹自微微颤抖着,幻出一片摇曳的光芒。
她再回神看去之时,只见沈砚卿已然趁着方才的空隙一手抄起青竹伞一手抱起风茗,自一旁的窗户跳出了厢房。风萦立即便扬手指着窗外高声道:“拦住他们!”
此刻夜雨之势渐渐转弱,屋外一院花草树木在雨中朦朦胧胧地颤抖着,远看来便是一片影影绰绰。沈砚卿瞥见身后陆续有人追来,立即停下了步子将风茗放下,一手紧握住她的手腕,反身警惕地看着那几人。
风茗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盯着沈砚卿的一举一动,见此情形手中猛地一挣扎,奋力挣开了他紧握着的手,又惊疑不定地略微退了一步,却仍是一言不发。
沈砚卿略显诧异地侧过脸看向风茗,在触到她的目光之时又忽而牵起嘴角轻笑一声:“也好,倒免得我再分心于你。”
他顿了顿,又低声补充了一句:“你……自己小心。”
风茗微微动了动失去血色的颤抖的唇,还不及说出什么,已有秦风馆的打手拔剑冲到了此处,抬手便砍。
“啊……”风茗低低地惊呼了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而那锋利的剑刃却是倏忽之间停在了半空之中,再难向下半分。
风茗回过神来,愕然地发现沈砚卿以伞代剑,自侧面抵住对方的剑身,又借力将剑锋格挡着转了一个方向。雪亮的剑身如白练般正对着夜空,而夜雨点点地在上面开出细小的水花。
那人似乎根本不曾料到沈砚卿出手如此之快,手中的力道也不由得停滞了一瞬。沈砚卿乘着此时猛然踢向他的小腹,那人一时不察,毫无防备地被踢得后退数步摔在了地上。
“退到林子里。”沈砚卿退至风茗身边低声开口,却没有再去握住她的手腕,“我不曾骗过你。今日之事……日后再与你解释吧。”
风茗依旧微微仰着头看着他,似乎还在迟疑什么。
沈砚卿再次偏过头略微垂眸看着风茗,却只是无声地动了动唇似乎说了什么,便回过头去不再看她。
风茗认出了他所想说的话:藏好,小心风萦。
“……好。”风茗僵持了片刻终是迟疑着点了点头,用有几分干哑的声线应了一声,转而举步跑入身后的林中。此时已近冬日,林中草木是一片惹眼的红与黄,又偶有菊花与晚开的海棠点缀其间,风茗寻得一处尚算是隐蔽的草木之间倚在了树后,小心翼翼地听着前方的动静。
沈砚卿听得她到底还是依言退去,这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近不远地也随之缓缓后退。然而秦风馆的打手们并不会给沈砚卿太多的机会,在他说服风茗离开后不久便已纷纷逼近了过来。
沈砚卿如执剑一般紧握住伞柄,足尖一点向后迎着夜雨跃上了身后一株枝干斜出的树木,簌簌地惊落了几片泛黄的枯叶。夜雨在刺骨的寒风中微斜着潇潇不绝,沈砚卿天青色的衣袂与半束半散的乌发也在这风中微微地扬起。
四道人影自地面暴起,银亮的剑光一瞬间倏忽如疾电般刺破沉闷的猩红夜色,自四个方向直取沈砚卿的心口。
而沈砚卿再次点足飞起的身影却是比他们更为敏捷,而原本被他踏在脚下的枝丫也在这点足之间“咔”地断裂飞出,电光火石之间已径直刺穿了当先一人的胸膛。
沈砚卿飞身向着这处被率先击破的方向掠去,而身后已有数枚暗器无声地向着他的后心破空而来。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当机立断地在那被枝丫刺穿的人头顶一点足,向后翩然地腾转翻身一一避开四五枚暗器,青色的衣袂在夜风之中猎猎飞扬作响。
在堪堪避开那暗器后,沈砚卿立即于半空之中一面飞转旋身重新面对着剩余的三人,一面将青竹伞猛然撑开一旋,好似猩红阴郁的背景之下骤然绽开一朵清艳的昙花。
“叮”。
最后一枚暗器被旋转着的伞骨应声打回,一点象征着剧毒的幽蓝光芒融进无边的沉闷夜色,瞬间没入了又一人的脖颈之中。
“砰”!
“砰”!
两具死不瞑目的狰狞尸体定格着最后一瞬惊恐的神色重重地落地,溅起一大片泥水飞入沉沉夜色,片刻后又点点地落在尸体的脸上。
黑色的布靴两脚先后落地,天青色的衣角早被雨水浸湿,却仍是不曾沾上方才的半点泥水与血水。沈砚卿一手握着伞柄一手保持着撑起伞骨的动作,在悄然落地后将原本撑在头顶维持平衡的伞面无声地移至身前,好整以暇地旋转着。
伞面上绘着的花鸟在这缓慢的旋转之中,恍惚间也如翩飞的嗜血之鸟。
这种种变数在须臾之间纷然迭起,风茗甚至还不及发出一声惊呼,顷刻间便已有两人化作了了无生气的尸骸。而若非是正正地落脚在了一具尸体的头颅边,沈砚卿的这一连串的动作在广袖衣裳的翻卷之间,几乎可谓是飘逸洒脱的舞蹈。
这是风茗三年来第一次见到沈砚卿显露拳脚。
剩余的两人似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一时挺剑在身前不敢再妄动。而沈砚卿不紧不慢地旋转着伞面,微微扬起头低睨着那两人,似是对他们可能会造成的威胁毫不在意。
而风茗从自己的藏身之处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她清晰地看见,沈砚卿的手紧握着青竹伞,骨节隐隐发白。
这样的对峙并未持续多久,又有数名黑衣的打手追上来,与先前的两人合为一处,一步步地向着沈砚卿逼近。沈砚卿似也并无半点畏惧,横举着青竹伞不紧不慢地向着他们迎了上去。
刀光剑影一触即发,殷红的血色肆无忌惮地在院中蔓延开来。即便沈砚卿身手灵动,在这样悬殊的对阵之中也很留存体力难全身而退。
被削尖的竹制伞尖很快便变作了深深浅浅的殷红色,血迹洇染着伞面上的图案,变作了血色的花与飞鸟,乍看来颇为触目惊心。而沈砚卿原本一尘不染的天青色衣袍也终究渐渐地溅染了一片片暗红,分不清究竟是何人的血迹。
风茗躲在树后偷眼看着前方的战局,指甲已不自觉地刺入了树皮之中,渗出了几点殷红的血液来。
哪怕她至今为止仍旧不知自己是希望沈砚卿活着,还是希望他就此倒在自己的眼前。
秦风馆虽是人多势众,沈砚卿却也暂时未露出半点不敌之势,反倒是那些打手越发地有些畏首畏尾。可风茗隐隐地觉得似是仍有不寻常之处——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wWW.ΧìǔΜЬ.CǒΜ
风茗正在思索之间,冷不防被人从身后猛地用手臂勒住了颈子,语调阴郁:“别声张,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风萦……”风茗立即认出了对方的声音,正待再说些什么,身后的人猝然收紧了手臂之上的力量,痛得她一时说不出话,“呃……”
她终于明白了方才的诡异所在:身为秦风馆首脑的风萦,在眼下这场厮杀之中却是久久未露面。
“听话。”身后的风萦紧紧地贴着她的后背,以惯常的娇媚语调抬手拍了拍风茗的脸颊。
“你要……做什么?”风茗在风萦手臂的禁锢之下隐隐觉得呼吸有几分困难,她勉力放缓自己的气息,暗暗握紧了袖中的短剑。
风萦丝毫不打算让她缓过气来,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吐息:“你看着便是。”
风茗乘着风萦低下头的这一瞬间拔出袖中之剑猛地刺了过去。
剑光只是一闪,下一刻她的手腕便被风萦牢牢地钳住制服。而风萦又恰恰钳在了她手腕上被那几人掐出的乌青之上,一瞬间痛得风茗几乎要握不住剑。
“我还当九小姐有什么杀招,竟连这一把短剑都握不住么?”风萦见得她略微吃痛的模样,颇为满意地将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风茗闷哼一声,手腕微微地颤了颤。而风萦则是借此机会手掌顺势向下控制住了她握着剑柄的手。
“这把短剑倒是漂亮极了。”风萦的目光在剑身的纹路上一掠而过,笑意越发地阴郁晦涩,“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戏码呢……九小姐。”
风茗勉力地挣扎着呼吸,全然无暇去回答风萦的这番自言自语。
而此刻前方的厮杀之中,秦风馆的打手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余下的寥寥几人再不敢一哄而上地动手,而是跟从两三名小头目打扮之人的引导,结成阵列缠斗着沈砚卿。在这样的缠斗之下,隐有疲态的沈砚卿一时也难以下得出杀手,只得凝神与他们周旋着寻找破绽。
“你瞧,多俊的身手呐……”风萦仍旧在她的耳边轻声笑着,下一刻却是倏忽挟持着风茗飞身而起,直直地向着沈砚卿的身后而去。
“你……”风茗没有再说下去,她几乎是立即明白了风萦的用意。
自方才交手时起,沈砚卿所背对着的便一直是风茗所在的方向。此刻他凝神应对眼前的战局,只怕更是无暇防备。
风萦再次在她耳边低声笑了起来,声线宛如鬼魅:“别怕呀……我的身手虽是不及你的沈先生,到底也还算拿得出手。”
风萦说话间顷刻便将落至沈砚卿的身后,她全然不惧风茗那无力的挣扎,扣住风茗执剑的手抬剑对准了沈砚卿的后心。而她自己则完全避在了风茗的身后,完全将风茗视为了肉盾。
“不要——”风茗的声线在她的高声惊呼之中嘶哑得几乎有些可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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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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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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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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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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