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司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悠悠地走到她旁边:“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走?”
艾枷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
程锦司也挺有耐心,站在那里没有动,大有一副没听到她的回答就不罢休的架势。
两个人这样了僵持了好一阵,诊所的医生看着这俩人的架势都尴尬得不行,反正人也没事,他缩了缩脖子继续睡了,睡之前提醒了两人一句:“你俩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拉上。”
艾枷终究还是先败下阵来,转过身冲程锦司打手语道:“我们出去说吧。”
两人才总算没堆在人门口给人当门神。
出了诊所后,艾枷走在前面,程锦司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中间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因为时间太早,四周都很安静,街面上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艾枷没有先开口,程锦司也没有出声。
两人这样僵持了一段距离之后,艾枷突然加速。
程锦司皱了下眉,终于打算结束这场拉锯战,迈开长腿,几步上前就拉住了她。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他的语气已经隐隐有不耐烦的样子。
艾枷这关头也犯起了犟,只是一个劲儿的想挣脱他,连看都不看他。
程锦司突然觉得挺没劲的。
这大半夜的,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地在家睡觉,站在这像个神经病一样跟个女人纠缠呢?就算是他答应了帮人照顾对方,但做到这个地步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程锦司放开她,退开一步:“行,我也不是个喜欢勉强别人的人,你回去吧,我走了。”
他丢下这句话越过她头也不回的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
艾枷总算抬起了头,她看着程锦司的背影,眼圈微红,挣扎了一会儿,在他快要走到车边的时候追了上去。
程锦司刚打开车门,身边突然闪过一道疾风,紧接着车门也被一道猛力又重新关了上去。
他侧头,旁边是微微喘着粗气的艾枷。
艾枷平复气息后,将手车门上移开,终于看向程锦司的眼睛。
她在他的注视下打着手语说:“有些话,我想跟你说。”
程锦司没拒绝,点了点头,转过身子往车身上靠了靠,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艾枷顿了顿,又比划着说:“去我家吧。”
程锦司也没有拒绝,示意她带路。
艾枷转生低着头给人带路,两人又变成了像刚才那样,一前一后,距离不近不远地走着。程锦司目光盯着她的背影,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
如果他没记错也没听错的话,艾枷在晕倒之前分明开口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为什么醒来之后她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开口说过话这件事?
还有,何子光说她原来是会说话的,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变得不能说话?不对,到底是不能说话,还是不想说话?
这样想着,他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连带脚步也变得有一丝沉重。
就连他自己也不曾注意到,此时的他对待艾枷的事情其实已经远远超出了受人所托的关心范围。ωωω.χΙυΜЬ.Cǒm
小区并不大,两人没一会儿就到了家门口。
艾枷掏出钥匙开了门,自己先进去开了灯,才又回头招呼人进来。
房子不大,是个很小的两室,但是被主人收拾得很干净,很有生活气息。
程锦司牛高马大的,站在客厅使得原本就不算太大的客厅变得拥挤了起来,艾枷让他先坐,自己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水出来,程锦司接过,道了谢。
艾枷又去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在沙发另一头坐了下来,两人各占据了沙发的两端。
室内又安静了下来,像是彷佛没有人回来。
程锦司虽然不知道埃及要跟自己说什么,但是他知道她应该是在思考要着要怎么跟自己说,所以并没有催促她,只是安静得等着她开口。
隔了一会儿,艾枷似乎是终于想好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进了自己房间。
程锦司没动,依旧在坐在那里等她。
艾枷似乎在里面翻找什么东西,那东西似乎藏得挺深,她动静有点大,翻找了好一会儿才从柜子里将东西拿出来。
艾枷关上柜门,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是一件蓝白相间外套,仔细分辨的话就会发现那是当年江城一中的秋季校服。
艾枷抱着校服走了出去,在程锦司面前站定,将手里的校服递给了他。
程锦司疑惑,却还是伸手接过了。
他将衣服抖开了,在看到胸口江城一中的校徽图标和校名的时候震惊了一下。
“你……给我高中的校服做什么?”他问。
艾枷没回答他,而是示意他再多看一下。
程锦司低头再一次打量着手里的校服,发现这件校服应该不是艾枷的,虽然他们那时候的校服都比较宽大,但是手里这件也太宽大了,明显不像是女孩子的,更像是个男生的……
程锦司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忍不住又看了艾枷一眼。
对方在察觉到他的眼神后又将头低了下去。
他直觉喉头微微发痒,隔了一会儿才有些明知故问地对她说:“这个校服……是我的?”
艾枷在他惊愕的注视中点了点头。
程锦司觉得挺扯的,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回应,半响才有点哭笑不得地问她:“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
艾枷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加油打气。
她抬起胳膊开始比划:“也许你觉得很意外,但是有些话我还是很想跟你说明白,我高中的时候……喜欢过你,不对,应该叫做暗恋过你,在我的理解里,喜欢,是可以大声向别人说出来的,而我对你的喜欢始终都深深藏在我心里,所以,那叫暗恋。我知道,对于那时候的你而言,被学校的女生喜欢是很司空见惯的事情,我每天都能在学校的各个角落里从别人口中听到你的名字,也会从她们的口吻里听到她们对你的喜欢,每隔一段时间,学校都会爆出来一个你被告白的大八卦,我其实很羡慕那群敢在公共场合议论你和大声跟你告白的女生,因为她们比我有勇气,只有我,对你的那份喜欢是藏在内心最黑暗的角落里,我甚至都不敢在任何地方提起你的名字,却无数次想尽办法去偷看你的背影。你身为学生会长站在校门口检查风纪、你打篮球时的每一个投篮、你做操时心不在焉的样子、你骑着自行车和朋友们穿梭在熙熙攘攘的马路上……你学生时代的每一个样子都深深地刻画在我脑海里,构成了我每天想起就会觉得最快乐的事情。这件校服,是你去德国之前,有一次在校门口的公交车站,我淋了雨,遇到了你和何子光他们一群人,当时太冷了,李完擅作主张将他包里你的校服给了我,我穿回去后洗干净了一直想找机会还回去,但没过多久就传来了你要去德国的消息,所以我最后也没能将这件校服还给你,现在想想,我那时候并不是找不到机会还,只是我不想还罢了……”
艾枷手势比划得很慢,慢到程锦司看清楚了她说的每一个字。
“你去德国那天,何子光打电话将你的航班信息告诉了我,哦,忘了说,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这个秘密的人。那天下午,原本不打算送你的我临时起意要跑去机场送你,那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个决定。我因为堵车错过了你的航班,而不久后,江城就下了一场暴雨,我的爸爸在来机场接我的路上车祸去世,我……我没办法原谅自己……”
艾枷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她停了下来,转过脸抬起头想要把眼泪尽量憋回去,让自己不要太狼狈。
程锦司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把这一段话叙述完,脑子已经一片混乱。
说不震撼是假的。
说句自恋的话,他活到现在,确实得到了很多女孩子的喜欢,也收到过很多告白,但是却没有谁能像面前这个女孩那样让他不由自主感到心疼。
他伸出手像要去触碰那个濒临崩溃的女孩,但对方却在他碰到她之前转过了脸,将没表达完的话继续下去。
程锦司那一刻突然就很想制止她。
但他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程锦司,你是我肖想了很多年的人,是我对你的执念,让我爸爸失去了生命,是我错了,我不应该不自量力的暗恋你,现在,我把那本感情连同这件校服一起还给你,另外,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所托来帮我,但是我都不需要,因为每次一看见你就会想起自己害死爸爸的事实,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
程锦司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于一个喜欢自己这么多年自己却不知道人,他三番五次出现在她面前,给她帮助,口口声声说想做朋友。
想想都觉得自己挺混蛋的。
有句话不是说得好——
可以不爱,但请不要伤害。
他要怎么做才算是不伤害她呢?也许对于艾枷而言,就像她说的那样,自己永远不出现在她面前才是真的不伤害吧。
程锦司思忖良久,终于对艾枷说:“好,如你所愿。”
他将校服搭在胳膊上,从她身边经过走向了玄关。
艾枷站在原地,听着他在背后换鞋、拧开门锁、然后出去、最后关门的声音。
她忽然就激灵了一下,跑道窗边躲在窗帘后面往楼下看。
天已经有些微微亮了,程锦司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楼下。艾枷看着他慢慢走远,最后身影消失不见。
对,就是像这样,离我越远越好。她在心里默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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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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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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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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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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