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被身上层层叠叠的罩子热得不行,却只能强忍着用小风扇近乎杯水车薪地搅动着周身的热风。
万幸,开机仪式总算准时开始。
这一次剧组放出风声,吸引来许多家媒体,摆的长枪短炮的架势很足。
整个活动的流程很长,从这个制片发言又到那个监制发言最后还有导演发言,个个激情澎湃,豪情万丈。
六月强笑着站在后面,九点多,太阳渐渐烈了起来。
看着站在稍前面的沈季禹,她心安理得地躲进他的阴影里。
终于盼到吉时,点燃了长达几米的鞭炮,一时间,噼里啪啦的声响震耳欲聋,大地都隐约在微微颤抖,什么都听不见,面前全是腾起的烟雾,混在亮白的烈日下,乱糟糟白茫茫一片。
恍惚身处火焰山。
一般这种烟雾都挺呛人的,六月受不住,狠狠咳嗽了几声。
很快从前面就递过来一张纸。
“捂一捂。”
沈季禹的声音被鞭炮声掩盖,六月只看到他张合的嘴。
她下意识想拒绝,一边用手捂着口鼻,一边蹙着眉摇首。
沈季禹好看的眉拧起来,又透出了那么一丝不容置喙的强硬,直接侧过身来把纸巾塞到她手里。
凑过来,胸膛压近,这次的声音倒是听清楚了,贴在头顶。
“捂着,烟太大。”
可能是担心她听不清楚,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刻意拉长,喷出的鼻息浮动六月额边的碎发。
少年的声音清朗,像是一阵吹破迷雾的风,敲在她耳边。
六月看了一眼手里的纸,没再拒绝。
她抬起眼同他对视:“谢谢。”
沈季禹看着她,偏头一笑,只淡淡的一下,好像这件事于他十分理所应当。
转回去之前,沈季禹说了句什么。
但是因为鞭炮到了尾声,爆炸的声音更大,简直到了锤着心跳猛烈到耳膜都微微作痛的地步。
最后一秒,轰的一下好似声音要传上九天之外。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一瞬间,被鞭炮攥着的心脏被猛然放下。
周围都鼓起了掌,还有欢呼声,六月跟着拍动手掌。
她在琢磨刚刚沈季禹说了什么。
似乎是不客气之类的。
但是看他的口型好像又没有那么短。
她无声地模仿着方才他的口型。
一张一合,一闭一开。
应该是六个字。
六月先是摸索出了最后四个字是不必客气。
再多模仿几遍,把相似发音的字套进前面头两个。
嘴唇收紧再松开,咧出一小片洁白的门牙,又倏地圈为小小的圆。
她知道那两个字是什么了。
对我。
连在一起就是,对我不必客气。
六月侧了沈季禹的背影一眼。
烟雾散去,接下来就到了主创人员以及剧组成员逐个上香的过程,一般这个环节总会有安排媒体上前给主演们单人特写。
刘亭亭随身带的个人助理已经掏出气垫粉饼将刘亭亭带到一旁给她又上了一层浓重的粉底。
就连沈季禹也被胡姐叫到一旁看看发型有没有在刚刚乱掉。
六月没人管无事一身轻,率先点了香走上台,微微合眼虔诚地鞠了三躬,珍之重之地将通体朱红的香插上已经铺了层香灰的坛子里。
有几家大的媒体都赶上前来拍她特写,六月熟稔地对着镜头微笑,而后慢慢下台。
后面沈季禹和刘亭亭上台点香,有更多的媒体围了上去。
番位啊,就是这么残忍。
等到香坛里满满插着香,烛香特有的香气袅袅,所有的主创人员又再次一起上台。
到了最后的环节。
分别几个人站在一架盖着红布的摄影机后,徐导站在最前方振奋着倒数着三二一,在手拿电影场记板大力拍下的同时,后面的红布也被高高扬起,露出崭新的漆黑的镜头。
所有人都在大喊着开机大吉。
闪光灯大亮,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忘龙》开机了。
在仪式结束之后,他们几个主创和导演按照惯例还要接受几家媒体的采访。
因为这次的阵容实在强大,两个顶级流量小生加上当红小花,还有一个影后给他们做配。
六月在一旁笑靥如花地看着面前几家记者的话筒几乎要捅到沈季禹的脸上去,连着在一旁刘亭亭也显得热闹非凡。
因为他们三个带起的流量惊人,问题也大多抛给他们三个,六月在一旁一心一意地做着花瓶。
原来做花瓶是这样感觉。
六月自娱自乐神奇地想。
等到采访结束,她也没分到几个问题,问的还都是不轻不重的。
没办法,谁让她平时的话题度也不够高呢,好似除了上新片,她也不怎么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想起了有时小娜抱怨她应该多去参加些活动提高话题度之类的话,六月心里苦笑。
她接下来还有戏要拍,跟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进搭好的摄影棚中。
看着前面和导演在说着些什么的沈季禹,她和他之间还隔着个蹦蹦跳跳的刘亭亭。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提高话题度的方法。
唉,她真是个坏女人呢。
昨天生产制片给她的工作计划书上,详细写着今天要拍哪几幕戏,虽然有时候拍摄流程会因为时间地点等因素而改变,但总体上还是跟着剧本上的时间线来走的,这也更方便演员们的入戏。
而开机第一天的第一场戏,就是她和沈季禹在凡间碰面的一出。
所以她还又去换了套戏服,化妆师过来将她的妆面改得清淡了些。
大家在工作的时候还是认真的,哪怕他们两个在私底下有多少恩怨,只要镜头一开,剧本里陌生人初见的客气与礼貌,以及六月那种暗藏心思小心翼翼地试探与接近,还是被人工化地自然而然地展露在导演的监视器面前。
一条就过了。
开门大吉,徐导很高兴,一切慢慢都步上了正轨。
接下来的两场暂时没有六月的戏份,她坐在布椅上看着沈季禹和白洛函在听着徐导讲戏,手里卷着剧本在扇风。
剧本她昨晚就熟了,现在在密闭的摄影棚里,好像是身处一个蒸笼,即使身边都是大风扇在吹,也不能让她身上的温度降下半分。
突然留意到手上还攥着个什么东西。
她展开一看,原来是方才沈季禹递给她的纸。
汗从她的毛孔里蒸出来,腻腻的浮在脸上,痒痒的,很难受。
六月抚平那纸,轻轻在鼻尖摁了两下。m.χIùmЬ.CǒM
孰不料唇上的唇釉竟然粘了上去,那唇釉不成膜,一擦就掉,还是如此完整的一个唇印在上面。
六月有些头疼地看了看那张纸,想着自己嘴上现在肯定没了什么色彩。
只好将纸抛下,扭身喊来剧组里的随行化妆师。
另一边,徐导刚刚好喊了卡,走上前去,拉着白洛函指这指那又在详细讲解着什么,沈季禹热得不行,走到了休息区的风扇旁从饮水机里打了一杯水。
喝着水百无聊赖地四处环视,他自己知道他在找什么。
六月正在用指尖指着自己的唇仰头对化妆师说着什么。
他端着水走过去。
六月并未注意到他,他却注意到了在她坐着的桌子旁的一张纸。
从纸上logo看出,那是他给她的那张。
而那上面现下正鲜明地印着一枚清晰的唇印。
沈季禹走近。
清晰到连唇纹都若隐若现。
他又想起了那个早晨他狠狠咬上去的触感。
纸杯被他捏得轻微有些变形,又慢慢恢复原样。
沈季禹瞟了一眼六月,她正抬起下巴敛着眼顺从地让化妆师用唇刷轻轻将沾染到唇上的口红晕开,还是没注意到他。
他假借着喝水作掩护又往前走了一步,倏然伸出手,精准地捏住那张纸,收回了他宽大的衣摆中。
六月此时终于留意到他,掀起眼睛瞟了他一眼。
“需要喝水么?”
沈季禹攥着手,神色未变。
化妆师刚巧收起唇刷,六月摇摇头,启唇:“不必了,谢谢。”
沈季禹在她旁边的那把椅子坐下,一边用剧本扇着风,一边侧脸乜她,勾起一侧唇角笑,露出一颗尖尖的犬牙。
“你就喜欢对我客气么?”
六月不想理他,转过头去。
恰巧刘亭亭过来喊沈季禹,说导演让他过去。
她听见沈季禹嗤笑一声,而后起身,从她身边擦过。
六月想起那张被她放在桌上的纸,想拿去丢了,手一伸,竟摸了个空。
她扭首去看,桌子上什么都没有,通过磨砂的玻璃看向地面也什么都没有。
她愣了愣,朝前望去。
是刘亭亭攀着沈季禹在说笑什么的背影。
她翘起二郎腿,将厚重的裙摆掀上去,露出雪白细腻的小腿吹风。
两支腿折叠,六月的一只脚尖在空中轻轻点了点。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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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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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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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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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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