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四下望了一圈,萧若华还在熟睡中,连日来的囚禁让她心力交瘁,昨天是第一个安稳入眠的夜晚。李逸想了想,不管来人是谁,看到萧若华应该只会以为这是情人之间度过的一个夜晚吧。
走到猫眼里一望,李逸却忽然怔住了。
楼道里站着的,居然是陆景闲。
心里略微一思索,李逸面色复杂地开了门。
“早上好,没打扰到你吧。”
陆景闲居然带着笑意,轻松惬意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李逸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大早上来,你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
陆景闲已经进了门,看了他一眼,满脸戏虐:“不然,李法官以为我是来看你睡觉的吗?”
然而,听到“睡觉”二字,李逸的眼皮跳了跳。
陆景闲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向前两步,压低声音道:“哟,你有这个想法?”
李逸扶了扶额:“别进来,出去说。”说着拿起桌上的钥匙。
然而,陆景闲灵巧地从他身边侧身而过,忽然就走到卧室门口,做出要进去的举动。
“站住!”
李逸大叫一声。
陆景闲一手放在卧室门上,眼睛朝他看来:“我要不要敲门呢?不知道萧江的女儿,在里面过得可还好,毕竟将近一周了呢。”
李逸盯着他看,忽然无声地叹了口气:“小声点,你过来,若华昨晚睡得不错,让她多睡会。”
引着陆景闲进了书房,李逸坐在雕花椅子上,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用再劝我,我会撤诉,然后,离开京城。”
“如果沾衣问起,你就帮我编个谎圆过去吧。”
“……”
陆景闲居然不为所动,似乎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只是懒洋洋躺在大椅子上。
李逸横了他一眼:“你还有什么事?该走了吧。”
“本来是个小事,你这么一说,却成了大事!”
陆景闲从椅子上站起来,在书房中走了两圈,指着他道:“李逸啊李逸,没想到你这么怂。因为这个就要放弃,你对得起谁,沾衣还是若华,还是你去世的母亲?”
“住口!”
李逸忍不住愠怒道。
“我本来是让你把萧江女儿放了,别搞出什么大事。结果你说你放弃,那我得重新劝你继续,把心如磐石的李法官劝动,可真不容易。”
陆景闲翘起二郎腿,眨巴着眼睛看他。
李逸淡淡道:“我已经决定了,是我考虑不周,没有预料到变故。”
“李逸,你知道昨晚沾衣跟我说什么吗?她打你电话不通,她想帮你,但你退缩了。”
陆景闲看起来有些烦躁:“你一退缩,我就帮不了沾衣了,请你给我这个卖萌的机会好吗?”
李逸似乎怔了一怔,他已经是走投无路才决定放手,这时候陆景闲又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不由问道:“你想怎么做?”
陆景闲懒懒道:“何雪萍会去检察院揭发萧江,她希望得到从轻处罚,检察院那边你自己打点,看心情要不要给她从轻。”
李逸一震:“什么?”
陆景闲淡淡瞥了他一眼:“有了这份揭发,萧江也会被立案调查,到时候,我会提供一份关键证据,绝对,绝对不会让他逃脱。”
李逸似乎有些不相信:“那沾衣呢?谁能保证她的安全?”
陆景闲没有答话,只是看了他半晌,才道:“你只想着棋子身陷绝境,却没想到,把那个下棋的人找出来。
“萧江一旦出事,沾衣什么伤害都不会受到。”
李逸浑身一震。
萧江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他一直都知道,但一方面证据没有何雪萍的那么充足,另一方面考虑到萧若华,他才决定放过萧江。
“李逸,你不起诉萧江,也有萧若华的原因在是吗?”
陆景闲忽然问。
得到李逸的默认后,他勾唇一笑:“看来,在你心里,沾衣和萧若华都很重要,你哪个都不想伤害。”
“可是,你把她囚禁那么久,就不是伤害吗?”陆景闲看着他,冷冷吐出一句。
“一个女子钟情于一个男子,最后得知他接近自己就是为了报仇,而在事情走漏后,他又把她关在屋子里关了七天。你的表现让她觉得,你既不爱她,又不信她。
“无论原因如何,结果如何,她都不可能再像当初那么单纯地爱你了。”
李逸忽然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我已经在最大程度地在保护她了。”
陆景闲忽然站起来,整个人站到他面前,眼里精光四射:“我知道你做了决定就不后悔,但我给你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报仇,或者放弃?”
李逸迎向他的目光。
陆景闲了解这个人,一旦做了决定,他是不会有任何后悔或遗憾的,所以,他必须从根本上说服他。
“如果你继续诉讼,以你掌握的证据,加上我手里的那些,绝对能把萧江送进监狱。
“既然恨,就让她恨你得更彻底点吧!”
室内沉默了半晌,良久,李逸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淡漠道:“好。”
两个人都无话,朝着室外的蓝天望去,清晨初升的阳光已经洒下点点光线,映得整个碧空澄澈如洗。
而那扇沉重精致的书房门后,萧若华僵立着,听到李逸口中吐出的那一个“好”字时,瞬间苍白了脸,瞳孔无声散开。
送走陆景闲后,时间还早,李逸到厨房做了煎蛋热了牛奶,脚步轻轻走进卧室。
卧室里那人还在被子里,头都要蒙在里面。
李逸轻轻把人摇了摇:“若华?”
得到一声呢喃后,他掀开她脸上的被子,露出一张苍白精致的小脸。在晨光中,萧若华精致的面容有种易碎而璀璨的美,李逸不由地心神颤了一颤。
然而,一想到这里,有一股更加浓重的阴霾覆上心头,让他不由地久久失神。
萧若华睁开眼睛,从床上起来,看了他一眼,甜甜笑道:“早上好。”
“来吃早餐。”
李逸仿佛被这笑容刺到,轻轻说了一句,随即转身离去。
他走后,萧若华脸上甜美的笑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瞳仁映照下的无望而悲哀。
餐桌上,萧若华啃着吐司,不经意问:“吃完饭,我们去公园散步好不好?陪你散散心。”
但她知道,李逸是不会答应的,因为他要忙着准备证据起诉她父亲。
“你身体不大好,在这里好好休养吧。”
李逸看着她,极其温柔地说了一句。
他在心虚。
萧若华不太高兴地拨了拨头发:“可是人家都这里闷了这么多天,真的好想出去走走啊。”
她摇着李逸的胳膊:“你不会是怕我离开你吧?
“我都说了,”萧若华睁着大眼睛,“要陪着你。”
李逸定定看了她半晌,眼里有温柔又淡漠的神色流动:“好。”
得到那一声答复后,萧若华心里有什么热烈的企望升腾起,又随即被铺天盖地的压抑和沉闷盖过了。
饭后,李逸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她这些天在家被李逸强行换了自己的睡衣,这套衣服是她上一次来找李逸时穿的,被他强行脱下后居然洗干净放在柜子里,与他的衣服一起。
萧若华接过,那衣服上传来一股淡淡的清爽的气息,她缓缓地换上,整理了发型,心里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出门前,李逸在电磁炉上炖了肉,说是回来做午餐。
二人相携出了门,站在电梯里时,萧若华紧紧盯着李逸家那扇大门看,仿佛要记住那扇门长什么样。
阳春三月,莺飞柳绿,游人如织。
河畔的画船里已有游人,儿童的风筝四处飘荡,欢声笑语传播在空气里,萧若华从未觉得公园是如此悠闲去处。
她静静看着这一切,李逸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生怕她逃走似的。及至到一棵大柳树下,萧若华四下望了望,朝着不远处的公厕道:“我去方便一下。”
她极紧张,生怕李逸不允,又怕他非要跟着,眼里尽量做出真挚自然来。
李逸看着她,似乎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去吧。”
萧若华朝他笑了一下,转身就走。
她心跳得快极了,时刻堤防着下一秒李逸忽然叫她的名字,然而直到她走到那公厕的门口,都没有听到李逸的声音。
萧若华回头看了一下,发现李逸仍站在那株柳树下,因为离得不太近,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是觉得那个高瘦的人格外孤高。
那一瞬,萧若华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李逸知道她要逃走。
萧若华看着不远处树下的人,迈开步子朝一个相反的方向跑去。一路上,她特意留意了这座公园的地图,这个公厕靠近大门,只要她朝反方向跑去,李逸一时半会也追不上。而她一旦出了门,李逸就再也找不到她了。xǐυmь.℃òm
她要回去告诉她爸爸李逸的计划。
逃跑的一瞬间,风声在耳边呼啸,萧若华忽然有一种奇怪的联想:不知道那一锅肉,味道如何。
出了公园大门,招了出租车,萧若华朝家的方向奔去。
陆景闲接到电话时,是周一的晚上。
他正在书房里翻一本刑事证据有关的书,郑沾衣在一旁的电脑上查一些大优的资料。
看到来电显示上“李逸”那两个字,陆景闲朝身后的女子看了一下,随即大步走出门,在距离书房最远的阳台上接了电话。
“何雪萍没有揭发。”
李逸第一句话如此说。
“原因?她不会无故反悔。”陆景闲问。
李逸苦笑了一下:“我们那天谈话,若华在门外听到了,她跑回家告诉了萧江,萧江用他的法子再度收买了何雪萍。”
陆景闲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你故意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半天,才听到李逸说:“我没法把萧若华再留在家里。”
他说:“她那样单纯的一个女孩,我不能看她再束缚下去。我宁愿,她与我为敌。是你说的,让她恨我更彻底一些。”
陆景闲:“……”
智商高的人情商都不怎么样吗?
“没有何雪萍的揭发,我们告萧江很困难。”陆景闲提醒。
“我知道。”
李逸波澜不惊的声音从电话另一边传来:“但至少,可以保证萧江会放过沾衣。”
“因为,他知道我不在乎,也知道你加入了我们的阵营,所以没必要也不敢继续抓着沾衣。你们退出吧,我自己来对付这件事情。”
陆景闲听得哑口无言。
李逸没有说话,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陆景闲清晰地知道李逸在想什么,高处不胜寒,他也感到一股震颤,如果真的就此收手,他与郑沾衣可以全身而退。
“李逸,你错了。”
陆景闲平淡的声音犹如春雷:“我不是那样的人。”
他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为了正义,我也会继续下去。
“你还记得,我说过会有一份关键证据吗?”
陆景闲捏着手机:“按正常时间开庭,到时候我会在庭上提交。”
他深吸一口气后挂了电话,回望书房里的灯光,为了守护这盏灯,他愿放弃一切金钱名利。
案子再次开庭,主审法官仍然是李逸。
郑沾衣坐在庭上,望向那个高处的人,心里一阵恍惚。
一切按正常程序进行,宣读起诉书,辩论,质证。
王律师不愧是多年的大律师,给何雪萍辩护时提出了许多意见,硬是把在场的人说得一愣一愣的。
郑沾衣从头到尾都未发一言,她已下定决心,凡是涉及大优的问题,她不会多说一个字。对于对方提出的诉讼请求,一概承认。
然而,这本就是个证据充足的案子,任凭王律师如何巧舌如簧,何雪萍的抽逃出资是板上钉钉的事,几位法官面上都有不耐烦,怎么还没讲完。
“依照现有证据,被告何雪萍的罪行属实。”
最终,李逸身边的一个女法官宣布。
一言既出,何雪萍整个人脸上的神色都变了,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身边的王律师,又无助地望了望郑沾衣,仿佛不相信自己是罪行属实。
但是对于大优的单位犯罪,则要复杂得多。
一来证据并不充足,二来萧江请了一位著名的律师来辩护,这可比王律师的花花句子好多了,指出的全是现有证据证明力不足的问题。
一时间,法庭上人人瞠目结舌,法官也面露疑惑。
而公诉机关那边的人更是一脸愤怒,奈何又无话可说。
质证环节,双方唇枪舌剑时,忽然,陆景闲站了起来,他大声说:“我有证据要提交。”
虽然已经过了提交证据的环节,但法官席上的李逸眼前一亮。
陆景闲手里拿着一只录音笔,书记员连上电脑,一段声音从电脑里流淌出来。
出乎所有人意料,那居然是萧江的声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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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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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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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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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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