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辛树眼尖,隔了老远就看见扁舟上躺着一个人,她静静地躺在船舱里,双目紧闭,眉头微蹙,就像睡着了一般。
那是唐甜。
唐甜的右手搭在船舷上,手腕的部位被割开了一道薄薄的伤口,殷红的血丝盘绕而下,一滴一滴,滴在湛蓝色的塘水里,晕成珊瑚状的水雾,煞是好看。
边榕在水面略微扫了一眼,连忙拦住准备下水救人的周辛树,指着不远处翻腾的水花道:“不能贸然下水,我刚看到了一条水虎鱼。”
周辛树已经甩掉了脚上的鞋,正在脱外套,随口应到:“什么?水浒传里的鱼?”
边榕纠正道:“不是水浒传那个水壶,而是水中的老虎。你听说过食人鱼吗,水虎鱼就是其中最厉害的一种。”
周辛树道:“这不可能,我活了三十几年,还从没听说过暮云市有食人鱼呢。”wWW.ΧìǔΜЬ.CǒΜ
边榕紧紧抱住周辛树的胳膊,劝道:“真的,不骗你,我刚才真的看见了。你看,在那边……”
周辛树顺着边榕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一条长着墨绿色背脊和鲜红色腹部的扁状大鱼,长度约莫有二十五厘米左右,光是两颗大大的血眼就让人发憷。
“真的,真的是水虎鱼,我发誓!”边榕彻底慌了。
周辛树道:“这鱼真的有那么危险吗?”
边榕使劲地点头:“真的,简直可以说是淡水里面的小型鲨鱼。”
周辛树眉梢微微扬起:“如此说来,我就更要下去了,唐甜周围有这么多危险的食人鱼,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还有那里,那里,有好几条呢,都是成年的水虎鱼,他们最喜欢在早晨和黄昏出来觅食,无肉不欢,你这样的身板,估计要不了一刻钟,就不被这群畜生撕成碎片,吃的只剩下骨头!”边榕连恐带吓,生怕周辛树坚持要下水。
周辛树的脚步顿了顿,转头问道:“闲云市有这种鱼吗?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边榕在周辛树脸上看到了某种奇怪的表情一闪而过,没有细想,便如实地回答道:“这水虎鱼是舶来品,原产地是南美洲。池先生在闲云市表演过一场著名的水下逃生魔术,场景是在一口巨型的鱼缸里面,他绑着十三把铁索身处其中,为了强调紧迫感,周围还放了几条这种水虎鱼。”
周辛树笑了笑,道:“池先生能够做到的,我周辛树也也行。”他伸手在背后摸了摸,像变魔术似得取出来一柄短刀,长约十五厘米,刀刃狭长弯曲,形如一弯新月,刀身上刻着一行小字:“无端星月浸窗纱。”推开边榕后,将刀刃咬在嘴里,义无反顾地跳下了水。
周辛树如同一柄利刃分开了水面,他的速度极快,很快便游了一半路程,而那些伺机而动的水虎鱼终于忍不住了。
“小心身后!”边榕站在岸上,激动得差点没跳进水里。
周辛树用左手拨水,右手取下衔在嘴里的弯刀,头也不回,抬手就是一刀。
刀光如月,月光如刀。
刀锋破开水虎鱼的肚皮,就像切豆腐一样,干脆利落。水虎鱼躲闪不及,也就满了半拍,就被周辛树开膛破肚,鲜红色的肚皮往外翻着,就像出了很多血。
周辛树继续往前,但是速度很明显慢了下来,因为在他的前方,出现了至少五条超过二十厘米的水虎鱼。
西雅,如果你在天有灵,就保佑我今天能够顺利救回唐甜吧。
周辛树抬手就是一刀,意外的是,刀锋推出之后就像卡在了石头缝里,刺不进也拔不出。眯着眼睛看过去,原来正前方有一条水虎鱼用满嘴细碎的尖牙咬住了刀锋,怎么也不肯松嘴。另外几条水虎鱼见伙伴得手,如同深谙阵法的老兵,从左右两个方向包抄过来。除此之外,方才被开膛的那条水虎鱼竟然还未死,也拖着残躯继续向自己的猎物逼近。三面围攻,转眼就到了近前。
边榕将自己的拳头咬出了血,她眼见周辛树遇危,心里急得要命,却不敢声张,生怕无谓的呼喊会让对方分心。
周辛树突然松开手,那条死命咬着弯刀的水虎鱼用力过猛,身形急剧往后退去。周辛树双腿用力往后蹬去,身子蹿出,暂时躲过了水虎鱼的包抄。他左手猛地抓住咬着弯刀的水虎鱼,右手紧握成拳,用力击打在鱼肚子的位置,这里皮肤最薄,肉质最软。水虎鱼吃痛,嘴巴张开,弯刀随机掉落,在水中慢慢下沉,被周辛树算准时间抓在手里,刀尖冲上,猛然抬起,刺啦一声,一刀两洞。汲取了刚才的教训,这一次周辛树拔刀之后,将刀衔在嘴里,手则伸进鱼腹,双臂用力,竟然将整条水虎鱼撕成了两半。
半边水虎鱼的尸体漂出水面,脏腑里扩散出少量暗红色的血液,吸引了另一条水虎鱼的注意力,它竟然放弃了追逐周辛树,转头盯上了自己同伴的遗体。
周辛树看在眼里,心中有了计较,他握刀在手,毫不犹豫划开了自己的左手小臂,让大量殷红的血液汇聚在另外半条水虎鱼的尸体上。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受到鲜血的蛊惑,塘中几乎大半的水虎鱼都汇聚过来了,竞相吞食着自己同伴的遗体,还吃得不亦乐乎。
周辛树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他用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紧紧系在伤口上方,暂时止住了血,然后便奋力朝塘心小船游了过去。十步……五步……三步、两步、一步……终于到了,周辛树趴在船舷,伸手去试唐甜的口鼻,还有呼吸,他忍不住回头朝岸上的边榕大声喊叫,分享此刻愉悦的心情。
这场人鱼大战看得边榕心惊肉跳,震撼之余,她也不禁为周辛树的胜利感到无比的欣悦,特别是对方此时已经来到了扁舟旁边,立刻就要救下唐甜了。
可偏偏就在这紧要关头,变故突发。漂浮在水面的扁舟突然翻转,船舱朝下,连同唐甜一起没入水中,而原本在浸在水底船底重见天日。而且除了湿透的船底以外,还有躲在船底的一人一剑。
人如游龙剑如虹。
剑锋只有三寸,寒芒摄人心魂,如同毒蛇吐信,倏忽便来到了周辛树的咽喉。
周辛树却好像早就料到有此一着,他不慌不忙,直等到剑锋距离自己咽喉不到一寸的地方,这才沉着应招。
弯刀从不可思议的角度飞出,如同穿花的胡蝶,精准地撞击在剑锋上。
来人正是池先生,他在船底苦苦等待,就是为了这搏命一击,一击不中,即刻抽退。
周辛树却并不这么想,他手中这柄弯刀原是西雅旧物,早前用作舞台表演魔术的道具,通体由磁石所锻造,紧紧地吸附住池先生手中由精钢打造的短剑,怎么也不肯松手。
池先生心知对方早有防备,不再恋战,弃剑绕船而走。
周辛树紧握弯刀,用力转圈,任由短剑在刀锋上转动,倏忽甩出,剑锋迅捷如电,直奔池先生的面门而去,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池先生脚步稍停,伸出左手,竟然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了迎面而来的短剑,虽然被锋芒割破了手指,但总算挡住了致命危机。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招足以媲美陆小凤的“灵犀一指”不知练习了多少寒暑,才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周辛树趁机飞身上船,欺步而前,弯刀随性而出,刀光上下飞舞,如同大雪纷飞,无从着手。
池先生只能闪躲,毫无反手之力,眼看已经到了船尾,几乎避无可避了。
周辛树丝毫不敢轻敌,他故意装作急功近利,买了个破绽,弯刀大开大合,被池先生轻易躲过。说时迟,那时快,池先生避开了弯刀,本来想从左边船舷退走,却正巧逢上了周辛树另一只没有握刀的左手。这只手不欲取命,而要取池先生脸上的面具。
面具被揭开,池先生仓惶转身,用手肘用力撞击周辛树的左手。周辛树想要看清楚池先生的真实面容,故而满了半拍,左手的软筋被池先生撞到,那块轻如鸿毛的面具竟然没有握住,脱手飞出。
池先生随机飞身入塘,将珍如生命的面具握在手里,然后郑重其事地戴在脸上,同时没忘记往前游了几米,这才回头去看周辛树。
周辛树心里清楚孰轻孰重,目前唐甜还在水底,已经过了差不多一分钟,再拖延下去,恐怕会出事,便没有追击。
池先生游到了池塘边,脚下就是万丈绝壁,他毫不犹豫地往前就倒,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瞬间便消失在雾霭中。但是他跳崖前的最后一句话,却仍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慢慢地砸落在地上,也砸落在周辛树的心坎。
那天,烈火如歌,被烧得遍体鳞伤的池鱼在爬回火海的时候,也曾经用同样不悲不喜的声音说出了同样的话。
“人间,再会了。”
周辛树决定暂时放过恼人的杂念,专注于救人,他跳进水中,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扁舟翻转过来。
唐甜原来只是昏迷,现在被浸在水里,被呛醒了,她吐出几口塘水,方才睁开眼睛,看到舍身相救的人正是自己心目的英雄,激动地连自己尚未脱离危险都抛到了脑后。她傻笑着,似乎又回到了婚礼那天,他果然说到做到,不过现在不是犯花痴的时候,她必须提醒对方:“老大,背后来了一条大鱼。”
周辛树正在帮唐甜止血,这才是第一要务,因为美味可口的鲜血会引来大量的水虎鱼。
那么问题来了,为何刚才池先生躲在水底,却并没有受到任何水虎鱼的攻击呢。周辛树当然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唐甜明明被割破了手腕,鲜血顺着流进了池塘里,但扁舟附近却并没有聚集任何水虎鱼。再联系到刚才边榕所说,池先生曾经在舞台上表演过水中逃生,他既然敢于水虎鱼同出一缸,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打算,也就是必须保证那些鱼不会攻击自身。周辛树很快明白过来,池先生一定就在船底,他用某种方式驱使水虎鱼不敢靠近,伺机偷袭。既然想通了这一节,周辛树不仅轻易避开了池先生的偷袭,还反客为主,迫使对方逃离现场。
但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周辛树没有及时制服池先生,导致对方成功逃离,这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那就是大量水虎鱼会因为方才唐甜留在水面的鲜血蜂拥而至。
除了蜂拥而至的水虎鱼群,还有另外的危机悄然而来,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周辛树只顾着防备四处游弋的水虎鱼,竟然忽略了脚下。唐甜低头偶然发现船底破了个洞,大量的塘水正在不断涌入,她想伸手去按,可无论怎么努力也按不住。
难道今日,真的要一起葬身鱼腹了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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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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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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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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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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