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比斯北城门外,经过一整天的攻城战,蔷薇身边只余下不到一千名士兵。这些残兵们聚在一起,在那用城墙上抛下来的火油燃起的篝火上,进行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顿晚餐。是的,到了明天,他们这一群人也许一个也不会剩下了。
蔷薇站立着,伸向火焰烘烤她冻僵的手。
篝火上架着一口煮着野菜的锅,而那,就是她接下来的食物。
旁边也有不少人。
“洛克,让士兵们迅速恢复体力,清点剩余能攻城的所有装备,半个小时钟后再次发起进攻。”蔷薇面无神情,继续向她的士兵们发出战斗的命令。
“是。”
洛克先是应下来。
但从局势越来越明朗后,他已经没有最初的那份激情了,他能感觉到,不是底比斯将他们误认为叛军,而是,王国已经放弃了蔷薇。她不再是王了,而当初跟随她的这些士兵们,也随着她的身份变化,成为王国想要剿灭的敌人。
“女王,这是我们能发起的最后一次进攻了。”洛克哽咽道。他当然看得出来,仅凭他们这些人,根本撑不过明天,更何况身后还有军队随时扑上来。
蔷薇没有说话。
她注视着跳动的火苗,神情居然没有丝毫变化。
“……我们打不下底比斯。”洛克悲愤道。
“呼!”
似乎察觉周围士兵们的情绪被洛克引入了一个极端,蔷薇不得不叹口气,从刚才的冥思中回过神来。其实不用洛克说,她也十分清楚现在的处境。
“你们觉得我是在自寻死路?”蔷薇问。
“……”
没人回答。但答案也已经十分明显了。
蔷薇又叹了口气。
他们这些人,瓦瑞安已是残军,而洛克的骑兵在攻城中几乎毫无作用,没有重武器、没有后勤、没有支援、就连军力也是守城方的十分之一不到,就算有神相助,他们也不可能攻得破底比斯的城门。是的,他们就是送死来的。
“我知道你们的想法。”蔷薇柔声道,仿佛再也不见了王的威严,而只是和这群士兵一样的战士,他们是战友。“甚至不需要身后的追兵扑上来,只要底比斯的守军开城出击,一次交战我们就会全军覆没。但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要用毫不懈怠的进攻,让底比斯打消反击的想法,所以,我们才有了这一顿晚餐。”
蔷薇解释道。
原来,到这个时候,她还有军事上的考虑。
人们还是没说话。
或许因为,吃完了这最后一顿晚餐,他们的结局依然是注定的。
“洛克、还有你们,你们是我亲自挑选出来的,虽然军务府尚未留下你们的名字与荣誉,但你们从参军的那一刻起,就是我的士兵。”蔷薇收回已经暖和的手,忽然注视向洛克以及他身旁的士兵,“……你们后悔自己的宣誓了吗?”
“不后悔。”士兵们齐齐答道。
“誓死效忠女王!”
蔷薇笑了笑,又转向另一旁的瓦瑞安军。
“席德勒?”
“我们无路可选了。”席德勒犹豫着,最终还是直白地、不再掩饰地回答出来。他们没有向蔷薇宣誓过,但自从上了路,他们的命运就连在一起了。
“是的,你们无路可选。”
蔷薇也没有在意席德勒的回答,其实她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不久前在达诺郡时,他们除了投降就只能跟着她转移。“斯托里说你们是叛军,而在底比斯的土地上,你们不可能再回到瓦瑞安。席德勒,你最开始为什么选择追随我?”
“因为,因为您是王国的王。”席德勒说。
“我知道,你们可以袭击我,然后恳求斯托里的怜悯、求他给你们活路,对吗?但我相信瓦瑞安不是懦弱的民族,始终相信。从建立瓦瑞安军的那一刻起,我就把你们看成了王国的士兵,充满荣耀的士兵。知道荣耀是什么吗?”
蔷薇问道。
士兵们没有回答。
但没有一个不知道,军人的荣耀,就是战死沙场。
“知道。”最后,还是阿瑶回答了的蔷薇。
“但你们的选择不会错!”
蔷薇凝视了阿瑶一眼,又挨个注视了在她身边的这些士兵。她眼中的那一股光芒,似乎又在这一刻闪耀起来,“荣耀将属于你们,胜利也将属于你们。”
“……准备进攻!”
……
军务府中,斯托里在他的座位上按着眉,隐有愁容。
“你很不安?”
旁边那个披着斗篷、并不像军官装束的忒瑞斯男人问他。听到这一声后,斯托里一下昂起头来,愁容不再,而变成一抹怒色。这不像一位成熟指挥官应有的表现,他的每一个情绪,都被城外的那一位所牵动,他甚至无法镇定。
“我不安什么?”斯托里叱道。
“你背叛了你的王,在一些人的眼中,你将成为叛徒。”男人说,似乎有几分戏谑。戏谑的是,这位将来的“底比斯之主”,完全没有合格的心理素质。
“叛徒?”
斯托里沉着脸反问道,“荣耀将属于胜利者。难道你觉得她现在还能打进来吗?过了明天,底比斯将是一副全新的面貌,而我,将是这一切的缔造者。”
说罢,斯托里站起来,径直走出门外。
“士兵!”
他一声高唤叫来传令的士兵,然后满腔怒火地下令道:“向防务署传令,叛军的这一轮攻击结束后,出城反击,将这股敌人彻底消灭,一个不留!”
……
夜已经很深。
远征军的军营中,似乎因为军务府近来的“整改”,没有一座军帐亮着灯,就连那些本该彻夜值守的哨岗上也空无一人,没有半点应有的样子。
当然,没有知道,一场浩大的行动,正在秘密地筹备中。
一座士兵的普通营房里,远征军几乎所有的军士军官都聚集了起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并不明晰的月光,仅仅只能看清身边人的脸。埃文换上了作战时的军装,最后一个进来,他无比谨慎地观察了四周,最后才将门紧紧闭上。
“多伦大人呢?”随后是里昂的声音。
“看样子,他也一样,被斯托里软禁了。”埃文低声应道。
“那我们怎么办?”
“我是远征军的代理军士长,现在,所有人听我号令。”
埃文迅速将众人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些不安的情绪压下去,作为代理军士长,在原计划出现差池的情况下,他当仁不让地接下了重任,并取得众人的信任。
他环视了每一个人。
夜色中,所有眼睛里透出的色彩,一模一样。
很快,埃文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
“现在底比斯被斯托里完全掌控,我们虽然有万余士兵,但没有武器,只是待宰的羔羊,所以首要任务是攻占军械库;城中除了正在交战的防务军外,中军大营里还驻扎着备战的第六军团,为确保万无一失,我们需要突袭第六军团指挥所,不管当值的是哪位军官,务必将其控制;还有,现在东城正在交战,据情报女王身边的士兵并不多,我们必须第一时间抢占城门,否则女王将有危险。”
“同意。”
一番分析后,军官们都点了头表示赞同。
他们中有一些人迫不及待,有一些人冷静沉着,还有一些人似乎并没有真正地坚定下决心。但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为了同一个人,豁出自己的生命了。
“埃文,下令吧。”一名年轻的军官咬了咬唇,说道。
“……”
埃文默默点头。
“尤里,你带领第九营攻击军械库,告诉士兵们,这一仗你们没有武器,但不管用什么办法,就算是用牙齿咬,我也要你们将军械库的大门咬开!”
“是!”
“里昂,你带几名身手好的兄弟,去中军大营。注意一定要隐秘,不能与他们的士兵发生冲突,只求用最快速的方式控制他们的指挥部。”
“明白。”
“其余的,让两个营士兵假装闹事,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第二营、第三营跟着我,拿到武器后,攻占东城门!”
“是!”
“……”
埃文不愧为最受女王看重的军官,短短几分钟,已经将所有的任务一一交代完毕。这些远征军的老兵们,也都十分熟练,仿佛当初在遥远的南方跟随他们的公主时一样。是的,士兵们总会选择一个追随的人,而他们,为蔷薇而战。
最后,埃文停了下来。
所有人,也在这个时候静默着。
月光,映照着每一个人的脸,就像他们曾经义无反顾的模样。
“众位,这一仗是我们自主的行动,如果失败了,我们将失去生命和所有的荣誉。但是我并不后悔,因为,我们的这一身荣誉,是女王给的。”
“为了女王!”
“行动!”
……
北城激烈的战斗又一次打响。
尽管绝大多数人都无法亲眼目睹,但血腥的气味已经弥漫了整个底比斯,仿佛夜空都被染上了红色。在这红色的月色中,底比斯如同遍布着阴影。
每一缕空气,都仿佛躁动不安!
某处街口,阿格达领着他的执法队员,将道路牢牢地占据住。这似乎也是私底下的行为,百来人集合在一起却没有打上任何一个火把,如同潜藏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城外的马嘶声、喊杀声、哀嚎声,穿过了空气,印在每个人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街巷的另一处,也有一些人影攒动过来。
两帮人,黑暗中撞在一起。
“……”
“……”
“埃文?你做什么?”
阿格达一口喊出对面那个人的名字。他之前收到匿名的举报,声称远征军将会在今天夜里发生兵变,直到现在真正看在眼里,他才不得不相信了。
王国的这场动荡,俨然发生到如此程度!
埃文挥起手,仿佛想要让身后的士兵潜藏起来,但显然已经藏不住了。
“你想阻拦我?”埃文的脸色迅速沉下来。
这上百名执法队的士兵,已经将这处街口完全封锁,甚至有理由相信他们还做了充足的准备,埃文虽然并不忌惮他们带有武器,可是一旦冲突起来,他的计划无疑彻底暴露。这让埃文忽有些愤恨,一对拳头不知何时紧紧握了起来。
……似乎,他们之中有人去告了密?
“埃文,你要造反吗?!”
“蒙多力!我想你不是一个愚蠢的莽夫,你难道相信斯托里的谎言,自欺欺人地认为现在在城外的不是蔷薇女王吗?”埃文喝问道,“我现在要去毁灭斯托里的阴谋,如果你打算为虎作伥,我保证你不会有一个好下场!”
阿格达没有说话。
“你以为仅凭你的这些人,能拦得住我们吗?”埃文紧接着又问。
“我并不在乎斯托里有没有阴谋。”
阿格达答道。
就算斯托里有阴谋,那也是因为王权引起的纷争,而且是忒瑞斯人之间的纷争,阿格达并不愿意领着瓦瑞安人去参与。但阿格达也知道,埃文的那一句威胁并不是说眼前,而是更远的将来——瓦瑞安人是否愿意“为虎作伥”?
阿格达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给我个理由。”他看向埃文,并适时将手中的剑从鞘中拔了出来。
埃文咬了咬牙。
北城的战斗似乎进行到了最激烈的时刻,城门似乎被一下一下地撞击,如同震颤着脚下的大地,让一切都随着震颤起来。对于这种声音,埃文太熟悉了。
这短暂的失神后,埃文重新面向阿格达。
他给出了理由。
“只有蔷薇女王,王国才有明天。”
“……”
阿格达还是没说话。
他凝着眉,左脸的那个刺青在月光下更显明晰起来。他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的纠结,但实际上仅仅只是一瞬间。他忽然将手中离鞘的剑向埃文抛了过来,而身后的那些士兵,也在得到信号后纷纷把武器放在地上,并退到了街的两旁。
他做出了选择。
埃文略微惊讶了一下,而后,将空中悬了两圈的剑紧紧接入手中。
“走!”
……
“嘭!嘭!嘭……”
北城的战役已经彻底白热化。
洛克裸着膀子,亲自带领士兵们,冒着箭雨,用那刚刚组装起来的冲车猛烈撞击着底比斯的城门。他的周围,士兵们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次又一次地攀上底比斯的城墙、又一次又一次地被弓箭或是滚石击落下来。城下,已经卧满尸体,殷红的血液染满了城墙的墙面,又洒在沙土中,将这片土地彻底浸透。xǐυmь.℃òm
痛苦、死亡、毁灭……
士兵们冲向他们认为的荣耀,然后抛洒着他们英勇的热血。
这一切都蔷薇见过太多太多,她很明白自己是通过远征才登上王位的,而现在,她才更加深刻的意识到,实际上,她是踩着这些士兵的尸体登上去的。
……当然,还有敌人的。
总之,这样惨烈的场景,似乎已经开始让她麻木。
天空那轮残月,已经越过了高穹。
蔷薇跨坐在她的战马上,在那面残破不堪的军旗下,指挥、并注视着眼前的战场。她没有任何表情,没人能看得到她内心深处的痛苦,也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对战争有多深恶痛绝。因为,每一位王,似乎都是这样从死亡中走出来的。
蔷薇的旁边,阿瑶则不同了。
阿瑶见识了战争真正的残酷,终于知道了与她在书本上见识的有多么不同。她几乎都不敢直视那死亡和血腥气息散发的源头,整个脸色一片苍白。
“女王,我们……”
阿瑶不忍道,“也许要不了一个小时……”
“你怕了?”
旋即,蔷薇俯下身,用极度冰冷的声音质问道。
“不怕。”
阿瑶顿时立正起来,坚定地答道。但仍然能够看出,她已经是在用赴死的态度,来面对蔷薇、或者说面对她自己。“阿瑶当过兵,知道士兵的荣耀。”
荣耀……
蔷薇不觉冷笑了一声。
实际上,她从来不就觉得、也不相信那就是荣耀。
“再坚持一下,我们可能有一支援军。”
“援军?”
听到这一句后,阿瑶不禁一愣,再度抬头看向蔷薇,“哪里有援军?”
“我不知道。”
蔷薇正视着前方,用居高临下的目光,注视着底比斯城墙上的那面旗帜。没人看得出她内心的想法,更没人知道,她如何会以为这场战役他们还有援军。蔷薇蹙了蹙眉,随后也再次俯下身看向阿瑶,“……但你愿意赌一把吗?”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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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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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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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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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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