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郡境内的那条河中,映出了两轮月亮。
这条尼塞河是底比斯唯一的一条河流,几乎环绕于底比斯的边境线上,整体亦作为王国首都的最后一道天然防御线。此时,蔷薇一行人就被阻挡在河流的东北侧,而不远处的那座东郡城,从早上到现在依然城门紧闭,不打算放行。
这个夜晚,没有风,但仍能感觉到冰寒彻骨的冷空气,几乎将水波不惊的尼塞河河面冻成了一面明镜。河岸旁的那团篝火,夜空下显得无比的渺茫。
“女王,他们还是不同意开城。”
洛克来到蔷薇的身边,再一次禀告他刚刚从东郡守军那里得到的消息。
“为什么?”
第一个反应最大的是席德勒。他的数千士兵跟随蔷薇来到这里,死伤无数,眼看着即将进入底比斯,却被无情地拦在大门外。周围,他的士兵们在露天下挤成一团取暖,但每一个仍然无不是被冻得瑟瑟发抖,他比任何人都感到心痛。
洛克没有理会席德勒。
他继续对蔷薇说:“他们说……说女王您是假冒的。勒布朗叛乱已经席卷瓦瑞安整个东部,底比斯宣布全国进入战争状态,任何妄图闯入底比斯的都将视为敌人。他们还说,还说我们是叛军,似乎已经准备集结起来向我们进攻了。”
“我们……我们怎么成叛军了?”席德勒忽地一阵黯然。
叛军。
如果瓦瑞安是叛军,怎么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将蔷薇护送到这里?如果瓦瑞安是叛军,他们怎么可能在饱受战争欺凌时还牢记着对他们的女王的宣誓?
可事实是,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席德勒不免产生一些恐慌。
但蔷薇还是没说话。
“恐怕,底比斯出了大事。”
阿瑶紧咬着唇,不由往底比斯的方向看了一眼。
阿瑶天生对政治敏感,尽管刚才的这句话存在某种嫌疑,但她不得不进行最坏的猜测。蔷薇明明已经向东郡守军、甚至说底比斯表明了身份,但依然遭到怀疑,乃至于被兵戈相向,有一种可能,就是底比斯已经放弃了他们的女王。
这些,蔷薇当然也能想得明白。
“他们已经认定我们是叛军了?”片刻后,蔷薇镇静道。
“是。守城的军士亲口说的,并且语气尽是威胁。”洛克一脸凝重,作为军事主官,他不得不对战事进行评估,“女王,我们留在这里或许有危险。”
蔷薇还是一言不发。
离开吗?
放弃吗?
蔷薇有那么一丝不舍,不舍的是,她从死亡中一路走到了这里,从勒布朗、从底比斯、从远征的路上、甚至更早。现在,就这么选择结束了吗?
“女王……”
众人都在这时低声喊道,看起来,也都心灰意冷了。
是的,如果东郡的守军出城向他们发起进攻,那么他们将无路可逃,这片土地,将成为他们的墓地。所幸的是,到了现在这些人还称呼蔷薇为女王。
“……”
蔷薇默默地站立起来。
她的脸色白得宛若寒霜,月色下,如此清晰。
她略微偏过头,往水中看了一眼。
仿佛吹过了一阵微风,那水中的月亮晃动起来,恍然间犹如支离破碎……
……
南方。
烈焰之王的书房中,进来了一位军官。
是一个年轻人,只不过眼睛似乎受过伤,右边的瞳孔里镶着一颗如同玻璃球的死眼。当然,这或许可以被视为军人的荣耀之一,正如王国正过渡到新的时代一样,联盟也需要他们的年轻人拥有这样的荣耀。他正在向烈焰之王报告:
“远征军已经撤出了康纳。据大使馆传报,王国目前已处于战争状态,底比斯全城禁严,并彻底被军队进驻及设立了军事管制,要不是我们的大使还有些手段,或许这个消息还传不出来。另外,大使馆请示,是否撤出底比斯?”
“看来,王国果真出大事了!”
烈焰之王听完后,先沉默了一会儿,不免产生一番感慨。之后,他又沉着眉凝思了片刻,最后才回过神来进行答复:“现在撤使,倒显得我们胆小了。”
“是。”
“蔷薇找到了吗?”烈焰之王问。
“没有。听说从蔷薇女王失联后,王国议会就在商议选举临时执政者。”
“哼。他们倒想得周全。”
烈焰之王冷笑了一声,继而又陷入沉思。
实际上这是很正常的程序,一位统治者下落不明,为了王国的安定,他的臣民们必然要临时选举新的领袖,这是最可取和有效的方式。但同时,这也是最容易发生政治动荡的时刻,尤其,在底比斯那个政治状态本就不稳定的地方。
烈焰之王的神色中,开始现出一抹担忧。
“王,蔷薇会不会?”
“很难说。”
面对军官的疑问,烈焰之王并没有给出回答,事实是他也无从预测。“自从北安王陨落,这流域上的局势真是一天一个样,新的动乱,就要来了。”
“……”
军官没说话。
看起来这个年轻人暂时还没有很深的见地,不过他很赞同。
自从北安王陨落,流域上的短暂的安宁就已经彻底终结了。蔷薇远征、布莱恩会战、联盟与王国联军攻占康纳、底比斯政治改革、还有此时的勒布朗叛乱,短短几年间发生的这些事,每一件,无不都是能将载入历史的重大事件。没有人怀疑,这一次蔷薇的失事,必将又要引起流域上新的一番动荡和变革。
……她还真能闹腾!
“康纳怎么样?”不久,烈焰之王转移话题,问道。
“目前风将军已完全控制康纳城。”军官低了低头,略有得意地说,“这倒是件好事,要不是王国发生叛乱,我估计远征军可绝对不会放弃到手的城池。”
“你看得太浅了。”
但随后,烈焰之王就做出了训斥。
不错,如果不是蔷薇女王失事,远征军不可能轻易撤出康纳,更不可能将到手的城市拱手让给联盟。但是,那座远在西北的康纳城,真是一个果实吗?
“?”军官不解。
“格罗瑞尔打通一整条冰河航线,费了无数的心思挑起勒布朗的叛乱,难道仅仅就为了吞并一个王国吗?”烈焰之王反问道,紧接着传令:“传令拉奇尔,封锁冰河航线,尽一切可能堵截格罗瑞尔的船只;告诉风,整点兵器、预备粮草,三天内我会告诉他是进攻还是防御;另外,通知军事会,马上召开会议。”wWW.ΧìǔΜЬ.CǒΜ
“是。”
军官不由分说,先接下了令,才说,“王,您想……”
“王国虽然与我们存在对峙,但在现在的局势下,我们是唇亡齿寒。王国勒布朗的叛乱让他们已经无暇西顾了,那这个时候能在西面抵挡格罗瑞尔的,只有我们。不管是帮他们也好、为我们自己也好,我们都无法置身事外。”
“您打算进攻格罗瑞尔?”
“我们无法进军底比斯帮助王国平叛,只能用这样的方式。”
烈焰之王答复说。
但即便如此,他脸上的那抹阴郁,还是没有散去。
联盟可以在康纳守住格罗瑞尔的进攻锋芒,甚至可能的话还能攻入格罗瑞尔彻底粉碎他们的阴谋;可是,到那个时候,王国又将变成怎样一副面貌呢?
蔷薇下落不明,底比斯的未来前途未卜,谁也不知那将会是下一个格罗瑞尔?还是下一个曾经支离破碎的“五鼎联盟”?更甚者,如果格罗瑞尔阴谋之心不死,整片流域,无疑又将陷入一番新的大动乱,战争、死亡、毁灭……
烈焰之王经历过太多这些了。
原来,归根结底,他担心的还是蔷薇。
只要蔷薇能回到底比斯,那么这一切,都能恢复成之前的模样……
“报!”
突然,一名侍官十分抱歉地闯进门来,也顾不上王是否在与军官商议军务大事,径直上报:“康纳递送紧急军情,格罗瑞尔大举进犯,风将军请示!”
“……”
烈焰之王与年轻军官几乎都同时一怔。
“看见了吧?”
烈焰之王瞥了一眼道。
他这一句似乎有些未卜先知的得意洋洋,但没人知道,他的内心深处,已然忧虑到了极点。如果可以选择,他根本不想预示到正在发生的这些……
……
底比斯。
尽管军务府有意隐瞒东郡的战事,但毕竟相隔太近,随着战争流民的涌入、以及地方官员不断的紧急上报,战争的硝烟已经彻底蔓延到了底比斯来。
不久前,第六军团奉命进驻底比斯内城,设立了严格的军事管制,将底比斯变成了一座被军人掌控的禁地。当然,这是违背先王禁令的,但万一东郡城破叛军攻入底比斯,有再多的军队都来不及了,故此,议会只能默认这一举措。
这使得底比斯更加被笼罩上一股恐慌的氛围。
夜深人静,大街小巷中巡逻的士兵随处可见,除了路灯外,几乎没有任何民居亮着灯光,再也不见了曾经繁华而安详的景象。王国的大部分官署以及贵族高官的宅门外,都有士兵值守站岗,人们进进出出都严格地受到监视,虽然也有一些人对这样的举措发出质疑,但显然,军事管制的后果,就是这样的。
战争时期,军人说的算。
多伦家的大门外,灯火昏黄,也有两名精神抖擞的士兵。
“多伦,早点歇息吧。”
书房中,莎莎神色疲倦地走来为多伦披上一张毯子。自从战事爆发以来,她几乎没有见过自己的丈夫好好睡上一个安稳觉了,当然,这是多伦的职责所然,但作为妻子,莎莎还是不免感到一些心疼和担忧,他们是同气连枝的。
多伦回过神来。
他倒也并未在看书或是研究战事,而是有些呆呆地坐着发愣,直到听到妻子的这一声轻唤,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我睡不着。”他轻声道。
“我也是。”
莎莎挨着多伦坐了下来。
这位因女王赐婚而在底比斯闻名的伯爵夫人,如今已经有了身孕,微微隆起的腹部,昭示着她即将从一位妻子变成母亲。但是,作为母亲,她不由因为当下紧张的形势,为他们将来的孩子产生一些担忧。
“托尔让军队进驻王城,几乎控制了底比斯的每一寸土地,就连几位公爵侯爵的府邸外都站满了士兵……这样的事情,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莎莎说。
“现在是战争时期,忍一忍吧。”
多伦安慰道,他将那张绒毯重新披在莎莎的身上,但似乎因为忧心,没有再做出和以往每一次一样亲密的举动了。他甚至顾不上关心莎莎腹中的孩子。
……之前,他总爱淘气地聆听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的动静。
“那你为什么睡不着呢?”莎莎问。
“女王……”
被莎莎这一问,多伦皱起眉来,却有些困惑,“斯托里驳斥了我的建议,派兵对那股自称女王统领的军队进行围剿,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觉得那真的是女王吗?”
“我坚信女王还在,她绝不会那么容易死!”
多伦说道。
多伦并不知道在东郡“叛乱”的那个人是不是蔷薇女王,那是军务府做出的决定,也不是他能改变得了的。但是,他从不相信自己追随和效忠的女王会轻易陨落在勒布朗,当初,他们在维特利的郊外,那样惨烈,她都没有死……
他坚信!
当然,多伦也曾请愿到东郡去亲自确认,但被斯托里驳了。
因为他身系要职,不能离开底比斯。
……再加上军事管制,多伦哪儿也去不了了。
“咚咚咚!”
突然,寂静的夜中,多伦和莎莎听到自家的大门外传来重重的敲门声。他们一起侧耳过去,随后听到脚步声,兴许是那聘任的管家前去开门,再然后略微听到几句人声,就感觉管家将门外的人带了进来。最后,书房门被轻轻扣响。
“大人,您歇息了吗?打扰一下。”管家在门询问。
“没有。”多伦回了一句。
紧随着,管家推开门,见到莎莎夫人也在屋中后,低头行了一礼。但多伦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而是注视着那个深夜时分由管家带进来的人。
他比离开底比斯的时候清减了许多。
“埃文?”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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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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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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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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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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