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山岗上,蔷薇独自半卧着,在寒风中冥思。
山岗下,士兵们已经就地露宿,东倒西歪地相互倚靠着,没有军旗,就连负责站岗的洛克那名副官,也被蔷薇叫去休息了。黑夜中,蔷薇隐隐能听到一些无法忍受的哀吟,甚至还有撕心裂肺的嘶嚎声在她的耳畔萦绕,挥之不去。
也许因为听过了太多次,蔷薇已没有最初那样痛苦和自责了。
她只凝视着身前燃起的火苗,眸中氤氲着什么。
“女王。”
不知什么时候,桑儿拿着一张破旧的毯子,走过来轻轻披在蔷薇的身上。
蔷薇回过头,神色鲜见的温柔。
“我们明天还要行军,你怎么不去休息?”
“我睡不着。”
桑儿应道。士兵们休息的那个地方,充斥着血腥的气味,没有人可以安稳地睡着。他们在奥利亚合军后,一共有五千多名士兵,而现在只剩下三千,有的被草草安葬在了身后的荒原,有的,就正在噩梦和血气中发出痛苦的低吟。
“……您不也没休息吗?”桑儿说。
蔷薇没有说话。
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役,士兵损失近半,又没有携带医生和药,剩下的伤兵恐怕也撑不过今晚。蔷薇也算是经历过不少战役了,可这时她第一次,第一次将胜负看得不是那么重要。萦绕在她耳边的,就是那些哀嚎。
她赢了。
可是,她总感觉失去了什么。
当然,蔷薇是一位王,她在看到失去什么的时候,还要关注得到了什么。
她得到了。
而且,新的征途,还在脚下。
“索图怎么样了?”很久之前,蔷薇才清了清嗓子,问。
“醒过一次,但伤势越来越严重了。”桑儿答道,她没有蔷薇这样的坚韧,几乎又有泪流了出来,那名上尉、或者说是同伴,已经在跋涉中快到了死亡的边缘。“女王,我们这样带着索图上尉,恐怕……恐怕他受不了这样的折磨。”
“在附近找一户人家,暂时安置他吧,等以后再来接他回去。”
蔷薇吩咐道。
她所有的情感,似乎都在这样的困境中,消无了。
蔷薇站起来,又一次收拾情绪。
“我有预感,也许,我们要打回底比斯了。”
……
东郡。
没有意外,先前攻破第一防线的不明军队,在这个清晨来到了东郡的城外。东郡已处于底比斯所辖的境内,以联盟首都阿姆科多的城市格局来描述,可以看成是底比斯的卫城。再突破这里,就已经是抵达底比斯的郊外了。
依照多伦的部署,两天前东郡的守军增加了数倍不止,整整近万人的军队,几乎将这座小城牢牢占据。但即便如此,仍然挡不住那支军队的进攻锋芒。
战争,都如期而至了。
库里上尉是紧急受命的御敌总指挥官,在听到战斗的号角吹响后,第一时间爬上城头,可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面对着眼前这奇怪的一幕。
“城上的是谁?报上你的军团番号和职务!”
库里只看到城下那列着进攻队形的军队,一半骑兵一半步兵,骑兵是王国军队的装束但并未打出旗号,而步兵虽然未举旗但又是瓦瑞安军的着装。更让他好奇的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官,傲然胯在一批战马上,对他呵斥这样的话。
一个女孩。
虽然看不清,但库里可以确认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守城的士兵也好奇起来。
“军士,她是谁啊?怎么用这种语气说话?”
“……”
库里当然不知道。不过,敌军统帅因为狂傲而用这样居高临下的态势对话也不算十分古怪,于是他眉目一凝,往前一步挺胸昂头,也以同样的语气向对方呵斥和警告:“你已进入王国境内,识相的自行退兵,否则将与王国为敌……”
“我是蔷薇女王!”
然而谁也料不到的是,那个女王居然自称女王。
城上,一时哗然大变。
“女王?!”
“军士……”士兵紧张地看着库里,似乎是求证。
“我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驻守了近十年,一年才去一次军务府,怎么可能见过女王?!”库里脸一红,反叱道。他说的倒也是事实,蔷薇女王日理万机,而他又仅仅只是一个中层军官,即便待在底比斯,女王也不可能随便召见他。
而这,让他很快为难了起来。
库里站在城头远远地端详了下面的人一眼,觉得有些可能;但同时也有可能是敌人的诱敌战术。而且,诱敌战术不少,但像这样的却是闻所未闻……
更重要的是,底比斯下的命令的是坚决狙击一切不明敌军。
不得已,库里一咬牙,忙对士兵下令道:
“先向底比斯报告!”
……
新一天的骄阳升了起来,隐有些早春的迹象。
军务府中,多伦快速地行走在走廊上,虽然很急,但隐隐中似乎还藏着一些欢快。他也等不及通传了,一到斯托里的门前,就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斯托里,女王回来了!”多伦兴奋地说。
“女王?”
闻言,斯托里眉毛一拧,表情极其古怪地向多伦看过来。
他正在阅读的那份文件也暂时抛了开。
“东郡守军报告,那股穿过第二防线的不明敌军,其统领自称蔷薇女王,现在正被我军挡在东郡郊外,出于慎重考虑,我军暂时还不敢开城。”多伦迅速报告道,完了,又露出难得的一抹喜色,“斯托里,赶紧下令,迎接女王回来。”
“……”
斯托里没说话。
他略微低下头,又抬起来,似乎这一切完全明白了。
从第一防线突入底比斯的,不是阿古斯蛮人,更不是任何一支叛军,而是蔷薇女王在勒布朗遇险后转移到奥利亚准备借道归国了。她,回来了……
忽然,斯托里产生一股烦躁的情绪。
“斯托里?”多伦不知斯托里在想什么,只重复了一遍。
“她说是就是吗?”
斯托里恍然回过神来,却是对着多伦厉声一叱。
这让多伦怔了怔,也浮上一抹古怪的情绪。他虽然还不知道斯托里内心的想法,但看斯托里的这幅模样,似乎并不希望蔷薇女王回来?当然,多伦一贯不会恶意揣度他人,他的眉毛迅速沉了沉,看着斯托里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
斯托里端坐起来,果然有他的理由。
“多伦,现在局势不明,谁能保证这不是格罗瑞尔的阴谋?”
“斯托里……”
“如果是女王,又怎么会攻击我们的第一防线?”
“……”
这一句,让多伦沉默了下来。
确实,现在的战局波谲云诡,格罗瑞尔都能将势力安插到王国后方的勒布朗来,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有别的阴谋。如果随随便便就对自称女王的不明敌军开城迎接,谁知道迎进来的会不会是灾难,这一点上,多伦的确有些大意了。
可是……
“多伦,现在是国难时刻,不能掉以轻心。”
不等多伦开口,斯托里又下令道,倒是反应得十分及时,“传令东郡守军,在勒布朗战争结束前,任何人都不能放入底比斯境内,任何人!”琇書蛧
“可是,我们至少应该确认一下不是吗?”多伦说。
“我会派人去的。”斯托里答复道,“你先出去吧,我还有别的事。”
“……”
多伦无话可说了。
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本分地关上门,退了出去。
……
“大人,斯托里侯爵来信了。”
萨尔的指挥所中,一名不知道哪个单位的士兵来到丹尼的办公桌前,递上一份并没有印刻官方徽记的信件。黄昏时分,屋中有些暗,这名士兵送完信件后并没有离去,而是掩上门,继而来到丹尼旁边,站在一个比较亲密的位置上。
那封也许是机密的信件,他完全可以看进眼里。
而且看起来,他似乎已经看过了。
“他说什么?”
丹尼一边拆信,一边问。这应该不是军务府的指令,而像是一封私人信件,因为如果是公文的话,它应该有军务府的印迹或者是斯托里个人的徽章。
“他说,我们确实不应该在这里驻留,毕竟,我们不得不考虑军心。不止向您请战的那两名少将,现在全军的士气都很高昂,如果继续制止,恐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士兵回答道,贴得很近,“还有,属下也建议您圆滑一些,因为您的任务只是督战,必要时他们弄不好会无视您的指令、甚至是弹劾您。”
“贝拉呢?”
“似乎在整军,看样子,贝拉少将准备擅自发起进攻。”
“让他过来,要打那就打吧。不过,我不能任由他胡来。”丹尼皱眉道。以贝拉的脾性、还有王国的一些制度,的确是有可能将他赶回底比斯去的。
但突然,一名指挥部的传令兵急匆匆闯了进来。
“大人!”
“什么事?”
“北部卫戍军通报,有一股敌军越过了第一防线,已经达到底比斯境外的东郡了!报告怀疑,瓦瑞安参与了叛乱,军务府要求聚歼该股敌军。”
“召集会议!”
顿时,丹尼一下站立起来,彻底扫清了刚才的阴郁。
传令兵不敢多留,匆匆退去。
而这时,丹尼瞥了刚才身边的那名士兵一眼,眸中一抹狠色一闪而过。
“他们不是想打吗?正好把气撒在这股‘敌军’身上。”
……
底比斯沐浴在阳光下,但仍然还笼罩着一股余寒。
这座在战争中建立起来的城市,也在和平的岁月中待了太久,与一个月前比起来,街上寂寥无人,偶尔见到的路人也都行色匆匆,仿佛被这一次的战争彻底抹去了繁华的景象。如果军务府公布东郡的战事,或许情况还要更糟。
斯托里的家中,不知哪里来的客人,让这位自战争爆发以来几乎每天留宿军务府的侯爵鲜少的亲自回家接见。书房的门,同样被闭得死死的,光线昏暗。
“真的是蔷薇?”
斯托里神色有些凝重,看着他对面的人。
是一个忒瑞斯男人,与斯托里年纪相仿,不过,他的忒瑞斯语发音很纯正,与王国这部分因为官方使用萨拉语而不免染上了口音的忒瑞斯人截然不同。
“是不是蔷薇,现在重要吗?”男人反问。
“……”
斯托里沉默,可以看出,他好像有些纠结。
但男人显然不想让他纠结。
“她只要离开了底比斯,说她是叛军,她就是叛军。”男人斩钉截铁地肯定道,“斯托里,君主阁下已经与丹尼上尉达成了初步协议,只要你能控制底比斯,我们保证不对萨尔城派遣一兵一卒,战争是最令人厌恶的不是吗?到时候,你是底比斯之主,我们忒瑞斯人重归同一面旗帜下,那不是最美满的结局吗?”
“你们打算杀了她?”听了,斯托里忽然有些紧张。
“我们刚才说过,她已经不重要了。”男人又重复了一遍,“萨尔城的士兵已经向东郡发起奔袭,最多三天就能把她包围,那里,将成为她的墓地。”
“你们说过不会杀人!”
斯托里怒道。
正如不久前丹尼所说,他虽然并不认同蔷薇的执政方式,但对于蔷薇个人他并不存在厌恶和仇视。而此时格罗瑞尔的作为,显然让他十分的深恶痛绝。
……忒瑞斯人的信仰中,最忌讳同族相残。
“那是她自找的不是吗?”男人很随意地说道,对此毫不在意。
“……”
斯托里沉着眉,还不觉咬了咬唇,却没有说出话来。
男人似乎也不急,一直等着。
很久。
“可是其他人怎么办?”
斯托里人道,他忽然昂起头来,一上一下之间,神情中不再有刚才的那一股纠结,“底比斯还有很多别的人,莱恩、蒙多力,甚至,是忒瑞斯公爵……”
“你有太多忧虑了!”
男人打断道,“斯托里,你有兵!如今瓦瑞安被卷入叛乱,莱恩那些人自顾不暇,你可以有无数个理由逮捕他们;至于蒂娜,她已经没有爪子了,就算她在军队中还遗留有一定的威望,但你只要不让士兵们见到她,不就行了吗?”
“……”
斯托里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一言不发。
他当然听懂了对方的话。
这就是很标准的“政变”的流程:隐瞒事实、扫清反对者、然后顺理成章夺取统治权力。实际上,对于莱恩那些人,斯托里完全继承了她的那位老师,从来就没有感到惧怕和忌惮过;他在意的是,他真的要那样对待他的老师吗?
刚刚散去的那股纠结,又出现在了斯托里的眸中。
“只要东郡的事做完,而你握紧手中的军队,底比斯迟早是你的!”
男人适时再次蛊惑道,而且除了蛊惑之外,他还抓住斯托里的弱点,同了激将法。“……斯托里,你现在选择反悔就成了一个懦夫,并且根本无济于事!”
“……”
斯托里又不说话了。
最后,男人笑了笑,看到桌面地图上已经插在东郡的令旗。
“况且,你认为你还有反悔的余地吗?”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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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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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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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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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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