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托里的家中,丹尼一脚迈入客厅,并迅速将目光落到斯托里的身上。在这个不寻常的早晨,丹尼有些行色匆匆,一边系着腰带,不知准备去哪里。
斯托里并未在意。
他也一眼看到丹尼,并且率先问出了口。
“王宫里有消息了?”
“有了。”
丹尼一屁股坐到斯托里对面的椅子上,他在自己的这位堂兄家里,倒是一直都很随意。他描述道:“说事发的时候女王犯了头疾,出于一些考虑,近卫军禁止任何人入宫,据说忒瑞斯公爵也被拦在了门口,女王也是刚刚才知道。”
“头疾?”斯托里抓住其中的一个字眼。
“……他们是这么说的,估计染了秋寒吧。”丹尼愣了一愣,看样子也是道听途说来的,并不敢确认,不过他不忘讥讽一句,“你知道女王娇贵着呢。”
斯托里略微沉默。
他自动忽略了丹尼的最后一句。“我记得前年有一次也是说头疾……”斯托里自言自语道,一对眉毛微微凝着,似乎在猜测什么。蔷薇身为王国的最高执政者,那么她的任何伤病都不再是个人的小事了,而是国家大事。斯托里虽然不知道其真实性,但似乎在预料着这两件国家大事撞在一起,最终会导致什么。
“然后呢?继续。”他转头看着丹尼。
“女王得知后,肯定大怒呗。我听说治安署行政官——就是那个阿格达的叔父——当场被女王革了职,甚至还迁怒到莱恩头上,说什么公正廉明的莱恩家里出了这么个无法无天的兄弟。看样子啊,这一回……要动真格了。”
丹尼有些唏嘘地说道。
听完,斯托里倒没有很意外,像是猜到了。
蔷薇女王可以算是军旅出身,有这点脾气很正常;而且,这一次的事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重,如果她还像以前一样,那么她甚至可能失去整个王国。
……上千人械斗流血,这不是开玩笑的。
“怎么善后的?”斯托里皱了皱眉问。
“裁定结果是萨拉人滋事,但逞凶的罪名基本都由瓦瑞安人承担,尤其是执法队,据说短期内将进行严肃整顿。”丹尼继续说道,也和斯托里一样的表情,对那件与他们无关的事给予了极大的关注,“你不觉得挺有意思吗?同样都参与了群殴,瓦瑞安人倒霉到了家,而萨拉人却只是被口头进行了惩罚。”
“这不奇怪。”
斯托里沉思道,“女王必须要稳住摩西的雄狮团……或者说,倚仗。”
丹尼点了点头。
没错,几个萨拉平民是小,但萨拉人在王国地位崇高、尤其还掌握着一支主力军团,他们要闹起来,严重性不亚于瓦瑞安人闹独立。据说詹姆士事件时雄狮团的摩西就曾亲自面见女王,不得不相信该事件的火速处理与之有关。
“那……托尔,这次的事,你怎么看?”
“这是王国建立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流血事件,尽管双方分别是萨拉人和瓦瑞安人,但是,它开了一个并不好的头。如果不严肃处理,那么以后可能打起来的就不是几百个平民、冲突的场合也不仅限于泰隆家门前的那条街了。”
斯托里分析起来,从他的角度,俨然将之定义成了严重事件。但是,他似乎还有别的角度,“不过……很难说,这件事虽然影响极大,但仍然可以压下去,毕竟亲手打死人的不是泰隆。泰隆仗着莱恩的权势和家族的庇佑,一直以来为非作歹,女王却都不敢动他、甚至一再退让,很难相信这一次她就会动真格。”
“……”
丹尼思考了一会儿,没有作答。
的确,之前泰隆在议会上将女王逼成那样,结果都不了了之;此时仅仅只是纵容手下打死一个萨拉平民,其严重性与那些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看来,是丹尼高估了。
“行了,我走了,记得有什么事写信给我。”
说罢,丹尼站立起来,整理了一下他的新军装,向斯托里告辞。
斯托里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但最后,他只是深吸一口气,目送着丹尼出门。
那不是王国的正式军装,也并非镇西军团军队制式、更不是远征军亦或是瓦瑞安军,而是某支地方戍卫军团的样式……
……
自从昨天的雨后,天气转而晴朗起来。
底比斯要塞的城门口,阿瑶踏过早午阳光映下的影子,站在明媚的阳光里。她的笑容很灿烂,大概因为她又一次踏上了底比斯的土地。底比斯是北流域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对于他们这种“乡下人”来说,则正是梦想开花的地方。
阿瑶微笑着,很快迎向她面前的一个人。
看起来是有人在等她。
“知道在当年的学院里,为什么我、且唯独只有我,对一位来自遥远山地上的又黑又矮的异族姑娘展示笑容吗?”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最近流行的休闲服饰,民族特征并不明显,不太看得出是哪族人。不过,从他极其标准的萨拉语发音来看,应该是一名萨拉人,并且是底比斯一名学富五车的学者。
“因为我们都是萨拉母亲的儿女?”阿瑶还是笑着,甚至用对方的信仰开了句玩笑。她走过去与那名男人来了一个拥抱,“……还有,我现在不黑了。”
男人也笑了笑。“因为,我就喜欢你这幅永远自信的模样!来吧,老同学,我的妹妹前不久嫁人了,刚好留出她的房间,你可以在我家里暂住。”
“那太好了,你知道背井离乡的孩子总是如此窘迫。”
阿瑶一边自嘲道。
作为时常受到歧视的山地人,阿瑶即便通过了大多数人都通过不了的课程,但一直以来她的仕途还是那么不顺利,她总是被生活中的窘迫所困扰。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看出了阿瑶话语之外的落寞,这名老同学安慰了一句。他领着阿瑶往内城走去,一边与阿瑶闲聊,意图缓解一些压抑的气氛。不过走着走着,阿瑶却渐渐皱起了眉。“怎么我这次回到底比斯,又与上次是截然不同的氛围了?”阿瑶问道,因为她发现,这时的底比斯被一股不安的气息笼罩着,“发生了什么?”
“唉!”
老同学长叹一声,神情忽变,不觉感慨起来,“美丽祥和的底比斯从未经历过战火,但就在前几天,死亡与鲜血的气息将这里冲刷了……也不知道,它是已经过去了、还是只是一个开头?这里不好说,等到了我家再慢慢聊吧。”
“……”
“你呢?这一次为什么回底比斯?又辞职了?”
“……”
阿瑶一时沉默。
她并不知道她离开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底比斯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她这一次带来的报告,或许将比上次还要严重无数倍。她竟也长长地叹了一声。
“这次,是真的出大事了。”
……
到了正午,底比斯的阳光更加娇艳起来。
但正如阿瑶的感受,尽管天气大好,但底比斯却笼罩在一股压抑的气氛中。那场雨可以将一整条街的血渍冲走,却冲刷不了它留下的让人不安的气味。
谁都感觉即将发生什么。
不过作为当事人的泰隆,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他兄长莱恩家的客厅里。他翘着一条腿,轻轻地摇晃,如果不是莱恩走过来并严肃地坐在他面前,他甚至想哼起刚刚听过的一首歌。看上去,他的确就认为女王依然不敢对他动真格。
“大哥。”
泰隆放下腿,唤了莱恩一声。
此时的莱恩比在议会中的模样还要严肃,厅里的仆人都被他暂时遣了出去,只留下他们兄弟俩。这一幕,让泰隆微微蹙眉,似乎猜到了莱恩的目的。
莱恩瞥了瞥泰隆刚刚放下的腿。
“我以为经历这件事会让你更成熟一些,看来,我错了。”
“您什么意思?”
泰隆面色微微沉了下来,那个常用的敬词仿佛也加入了某些别的含义。他能预料到出了那样的事后莱恩会在女王之前找他并责骂他,但当真正见到莱恩的这幅面容时,他仍感到有些厌烦。最近这一年里,这种感觉越来越频繁了。
“阿泰,你傲慢过头了!”
没有意外,莱恩以兄长的语气极其严厉地骂道。
泰隆斜一眼,不说。
莱恩深吸一口气。“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你就喜欢向临近的部族挑衅、甚至殴打联盟贵族派下来的行政官,每一次,到最后都是由我来替你摆平。你十二岁的时候,母亲生了一场大病想吃肉,你去偷了蒙多力家的羊,我不评价你的这个行为是正确还是错误,但最后,是我用辛苦换来的种马替你去赔偿的。”莱恩将兄弟俩的一些往事叙述出来,眸中也依然是曾经的宠溺,“你总是惹各种各样的祸,我以为这些经历最终能让你成熟,但现在看来是我的纵容害了你。”
“您说这些旧事……”泰隆沉着脸看向莱恩,原本他也想与兄长一起回到过去美好的回忆中,但听到最后一句话后还是改了口,“……您想说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这件不大不小的事,已经将你推上了断头台,只等执掌屠刀的人一声令下……阿泰,如果你还听我的,就去向女王认罪,坦白你所有的罪名过错,我可以保证你至少不会成为囚犯、更不会被流放甚至砍头。”
“认罪?”
泰隆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我有什么罪?”
“你有什么罪我不知道。但是,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有人替你一字一笔地记着,每一件。”莱恩的语气很平缓,平缓得像是在对一位年幼的后辈谆谆教诲,他用一种期盼的目光看向泰隆,仿佛祈祷,“我们每一个人都将迎来最后审判的时刻,我希望在你的审判日里,能够尽可能地少一些罪恶。”
“……”
泰隆一言不发。
但看起来,他仍然没有将莱恩的话听入耳里。
“您是……刚听了祷告吗?”泰隆像是扯开话题一样的问道。
这一下,让莱恩的脸色也终于沉下来。
“阿泰!你觉得你越来越少踏入我的家门,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吗?”莱恩的语气突然高亢起来,鲜少在人前评价他的王,“蔷薇女王没有看上去的那样弱小,而恃强凌弱的人最终都是不会有好下场,尤其,是欺君的臣!”
“……我不管你在做什么,收手吧!”莱恩最后祈求说。
“……”
泰隆还是一言不发,与之前的随意比起来,他已经改用端正的姿势坐正,仿佛这里不再是他兄长家的客厅,而是那冷血无情的充满博弈的政治论坛。
他一对冰冷的双眸,直直盯着莱恩。
“如果我不同意呢?”xǐυmь.℃òm
“那我可以告诉你,在我死之前,我永远是泰特家族的一家之长。”
莱恩缓缓站起,这一瞬间,似乎有一股摄人的气势爆发出来。
但同一时间,“嘭”的一声,那扇紧闭的门竟被轰然破开,莱恩那位体型略显肥胖的官家整个人跌到地上,重重地摔了一跤,一看就是被人踢进来的。紧接着,一群杀气腾腾的卫兵破门而入,纷纷亮出武器将厅中了两个人包围起来。
随后,一名军官迈门踏入。
是近卫军的军官,肩上佩戴的勋章表示他的军衔是中尉。
区区中尉军衔,还无爵,对于莱恩和泰隆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因为他是近卫军的军官,一下就让俩人相继恐畏起来,四只眼睛直直盯在军官的剑上。
“奉女王命,缉拿泰隆!”
军官也不多话,直接亮出信令,话语没有丝毫感情。
那名胖官家费了好大的力爬起来,倒像是不明情形,还以为能仗着莱恩的权势,向军官破口骂道:“你,你……这里是公爵府,就是先王对我们大人……”
“铛!”
霎时,军官手中那把剑被他迅速拔出。
左边那扇原本还悬着的破门,被这一剑砍过后,彻底地轰然倒地。这轻微的一举,毫无疑问表明了这些近卫军连莱恩的面子都不给,他们就像是只听命于女王的战争机器,除了蔷薇女王,任何人在他们的眼里都什么也不是!
那名管家被这一震慑,颤抖得话都说不出来。
“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
莱恩一言不发,甚至眼皮还不由得跳了一跳,就看着那几名士兵迅速上前擒住泰隆,冷冰冰的刀剑赫然架在他的脖子上,像拖死人一样将他往门外拖走。
没有任何人能阻止。
莱恩知道直属于王的近卫军有特权,但自从成立开始,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近卫军行使权力。因为,蔷薇的父王——北安王,从来不会允许这一幕。
北安王的时代,结束了……
“大哥!”
这时,泰隆终于惊恐起来,结果还是只能呼唤他的兄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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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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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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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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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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