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务府中,某间大厅传出一声厉叱。
这让原本严肃而又安静的政务府一时被一股暴躁的气息所充斥。一些官员们甚至停下手里的工作,朝着那扇紧闭的门看去,一个个都是一言不发。
这声厉叱来自于忒瑞斯。
会议厅中,人倒也不多,职位最高的除了忒瑞斯以外,还有那位菲利克斯侯爵。这位年近五十的瓦瑞安老人看起来比忒瑞斯稳重得多,坐在他的座位上向忒瑞斯偏头看去。“忒瑞斯公爵,如果作案的是别人倒好办,可是,泰隆身为伯爵,如今又是我王国的重臣,更何况瓦瑞安还有……啊,我是说,瓦瑞安新军的军官十有八九都与泰隆关系匪浅,如果他们闹起来,不好办吶。”
菲利克斯中途改了口。
但谁都知道,他说的是瓦瑞安新军。其实不止王国的忒瑞斯人,泰特家族把持着新成立的瓦瑞安军,对于别的这些贵族来说,也是一种威慑或威胁。
“那依你蒙多力的意思,律法应该对泰隆例外?”忒瑞斯没有什么好脸色,当着不少人的面就向菲利克斯看了过去,显然有些嘲讽的意思。当然,这情有可原,要说整个王国中不把泰特家族放在眼里的,或许也就只有她了。
……严格来说,她和莱恩的争斗就从未停止过。
“当然不是。我只是希望忒瑞斯公爵考虑周全。”菲利克斯略微低了低头,避开忒瑞斯的目光,看得出,他的眼神中还有对这位公爵的忌惮。
“哼!”
忒瑞斯冷哼了一声,“昔年先王的车架在底比斯误撞了人,先王尚且自罚禁闭一个月。他泰隆伯爵难道比王还要尊贵、还要特殊?”
这一句后,菲利克斯不说话了。
菲利克斯前不久还向女王弹劾过泰隆,此时当然不是自相矛盾地为泰隆开脱,实际上,正如他刚才所说,历尽沧桑的他比激进的忒瑞斯考虑周全得多。
眼看俩人像是要吵起来,旁边一位官员察言观色,急忙向忒瑞斯解释:“菲利克斯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勒令泰隆伯爵对那户受害的萨拉人家进行赔偿,但惩罚不宜过重,毕竟若严格按照律法,恐怕引起某些麻烦的后果。”
“恐怕不好办吶。”
随后,是另一名官员忧虑起来。
是个无派系的忒瑞斯人,他的看法颇为客观:“麻烦就麻烦在他们打死的是萨拉人,之前詹姆士事件的余波还没结束,又有萨拉人在底比斯被打死,那些人一旦闹起来,也是很头疼的事情……他们在底比斯外面,也有一支雄狮团啊!”
说着,这名官员看到忒瑞斯一对冷目盯着他,又转口说,“当然,这件事里打死人的是泰隆伯爵府的仆人,至于泰隆需要担负的罪名,则可重可轻。”Χiυmъ.cοΜ
没有人再说话。
因为那句“可轻可重”说得很对。
片刻后,还是这名忒瑞斯官员叹了口气:
“就看,女王想怎么处置了。”
……
王宫。
阿格达和一些相关的官员从早上就开始在王殿里等着,目的,当然也是为了泰隆手下伤人的案件。昨天,泰隆府的仆人蓄意伤人、并致死一名萨拉人,案件也不复杂,但政务府迟迟未判,因此这些人不得不来征求女王的意见。
然而,自进了宫,这些人倒也没有被劝离,而是被安排到王殿里,宫中的侍官只说让他们等一等,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也不知道女王在做什么。
终于。
在众人越来越不耐烦的抱怨中,王殿的偏门被打开,随后人们就看到女王在内侍官的搀扶上缓缓地登上王座,仿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坐下来。蔷薇只披了一件朴素的外套——或者看上去更像是睡衣,也没有戴王冠,一头黑发散着,面容竟十分憔悴,脸色苍白,额角青筋隐现,丝丝细汗毫无保留地渗出来。
阿格达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或许,他们从来没见过蔷薇的这副模样。
……她似乎病了。
“王……”阿格达唤了一声,然后先是问,“您,您怎么样了?”
“你们是因为泰隆的事来的吧?”
蔷薇并未回答,而是直奔主题。她的话有些不自然,伴随着时而粗重时而冗长的喘息,像是竭力扼制着什么,人们看不到,她的手正死死地抓着膝盖。
“是。”阿格达众人点头。
“我已经让政务府酌情处理了。你们也看到了,我犯了头疾,头痛欲裂,没有办法再处理政事,只能……只能暂且拜托你们了。”蔷薇说道,语气从未有过的虚弱,似乎也因为这样的语气,让人们再看不到她身为王的威严。
她只是一个被病魔缠身的女孩。
突然,似乎是一时没忍住,蔷薇的身体不禁往前一倾,额头触在了面前的案桌上。随后,她竟也没有起来,只将一只手紧紧地按在左边脑袋上。
那名内侍官忙焦急地贴过去。
“您没事吧?”
阿格达看在眼里,心不由一揪,关切地问道。
一直用了好久,蔷薇才在桑儿的服侍下重新坐立起来。这一前一后,竟让阿格达看到,蔷薇的眼珠里布满血丝。无法想象,蔷薇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当然,也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样的病症会让蔷薇头疼到这种令人揪心的程度。
蔷薇重新抬起头后,看样子暂时将那阵痛意忍了下去,回答说:“大概是入秋天气转凉导致的,但这一两天内,怕难以痊愈。”
“请女王保重身体。”
几名官员同时鞠躬道。谁都能真切地感受到蔷薇的痛苦,那不像是能装出来的,于是,众人渐渐萌生了退意,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蔷薇。
但阿格达有些踟蹰。
“王!”
忽然,阿格达猛一抬头,虽然眸中确实有些不忍,但还是硬着头皮并按捺着恻隐之心说了出来,“我非常不忍在这个时候打扰您休息,但很抱歉,政务府诸位大人经过了几轮讨论,仍然无法做出决定,故不得不征求来这里您的意见。”
说完,阿格达十分抱歉地深埋着头颅。
几名官员也暂时止步。
“犯罪的人都抓起来了吗?”蔷薇深吸一口气,问。
“是的。”
“那就按律法处置,我不相信……”说着,蔷薇的话戛然而止,似因那股痛意再度袭来而不得不咬着牙说,“不相信政务府那么多人,连律法都不懂。”
这一幕,又让众人相继骇然。
阿格达忍着。
“那,泰隆怎么处置?”
“泰隆……是他唆使部下打死人的吗?”
“罪犯们拒不招供,甚至……甚至扬言您不敢严惩他们。”
阿格达顿了顿,最后昂起头看着蔷薇,直言说了出来。“王,这仅仅只是泰隆家的几个仆人而已,仆人尚且……”阿格达终究还是没说下去,只低下头说,“我请求严惩泰隆。别的就不说了,上次我与菲利克斯大人已经说了很多,就说这件事里,泰隆为了建成自己的新府邸,强取豪夺,已经驱逐了南城的大量居民,行径恶劣,即便罪犯们不招供,也不能撇清他仗势欺压王国子民的事实。”
“呼……”
蔷薇长长舒出一口气,自旁边桑儿的手中接过毛巾,一边按在冷汗直流的额头上。“你也说了,他们甚至扬言我不敢惩罚他们,我能怎么办?”
“王……”
“阿格达,你是蒙多力家的长子,当我还在修学的时候你就随着你的父亲踏入了王国的政坛,你不会看不出来,我一直在向你们容忍妥协。”蔷薇咬着牙,忽然眸中闪过厉色,再加上难以忍受的疼痛,甚至整个面容显得狰狞起来,目光直直盯向阿格达,“你以为我想吗?我十六岁的时候在布莱恩面对着几万大军尚且没有退后一步,为什么偏偏对你们手无寸铁的瓦瑞安人一再退让?我只是……”
说着,蔷薇的话又戛然而止。
这一次倒似乎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某种情绪涌入了鼻腔。
“只是不想让父王的基业毁在我的手里。”蔷薇把未说的话说了出来,刚一说完,额角青筋突然现出,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地靠回去,浑身微微颤抖。
“……我能怎么办?”
“……”
听着蔷薇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话,殿中几个人均哑口无言。
此时,蔷薇的头痛病似乎疼到了极点,撑在案上的双手甚至已经撑不住,整个脑袋埋在臂上,起也起不来。桑儿一脸焦急甚至恐慌,尝试几次挪移蔷薇的手臂却不动,旋即只能大声地传唤御医,并颇有怨言地向阿格达众人骂说:
“几位大人,女王身体不适,请先退下吧。”
“……”
阿格达面有凄怆,站在原地。
那几名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
入秋以后,底比斯日渐萧瑟起来。
阳光早上晃了一会儿后就藏入了云里,秋风不住地吹,另一边的天色还越来越阴沉,像是要下雨。耳边有一支哀歌不断盘旋,回荡着,久久不散。
阿格达从王宫出来后,也没有急着回治安署,他仿佛有些思绪,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行走着。那支哀歌是从南城传过来的,因为那里死了人,阿格达虽然对这种萨拉风情的音乐并不了解,但他可以感受得到那旋律中的凄婉哀凉。
就像这吹起的风一样。
在这样的氛围中,阿格达也感到心情很沮丧,很茫然。
曾几何时,阿格达是那么的豪气干云,从来都只会在舞会上与朋友们喝酒跳舞,偶尔也想过继承父亲的位置后怎样去大展拳脚。但是今天,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惆怅,尤其在听了女王的那番肺腑之言后,他似乎才明白,一切,都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他的王、他的民族、他的国家,该走向何方?
“蒙多力大人!”
一声呐喊将阿格达从思考中唤醒。是萨拉人葬礼上的一个看客,原来,不知不觉中,阿格达竟漫步到了这里,那凄婉的哀歌,在耳畔已经越来越明晰。
“我只是来看看。”
阿格达回过神来,并向一些逝者家属说,“很抱歉,这是我们的失职。”
几名家属沉浸在悲伤中,都没有说话。
死的是一个萨拉老人,他的两个女儿和小儿子为他举行了葬礼。北萨拉人在王国中属于少数民族,族人们都比较团结,所以除了那一家人外,还有更多的人在一起为逝者缅怀。他们注视着老人的遗体,为他颂唱悼词、为他祝福祈愿。
“为什么还不将老人安葬?”
直到人们唱完第三遍,阿格达才忍不住问出他的疑惑。
“父亲冤屈的灵魂得不到宽慰,就算入了葬,又怎么能够安息?”一名妇人看向阿格达,哭诉道,“蒙多力大人,我父亲的冤魂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告慰?”
“这个……”
阿格达略有语塞,“行凶者我们已经抓了起来,但审判还需要等……”
“哼!”
还没说完,突然有一个小伙子冷哼一声。也许悲伤到极致就变成了愤怒,他竟当众指向阿格达,“谁不知道泰隆权势滔天,审判?你别假惺惺了!”
“就是!”
有人开了头,人们随之群情激奋起来,一个高声说:“我们怎么能相信一个瓦瑞安人?同胞们,我们应该找杰森主教,让主教替我们伸张正义!”
“对!”
紧接着,开始有人附和起来。
人们愤怒的情绪就像积蓄了多年的洪水,突然找到一个闸口,迅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有人提出寻求教会的帮助,于是暴躁的人们纷纷响应起来,一边喊着口号,一边成群结队浩浩荡荡地向街道另一头涌去。耳畔的哀歌还在继续,萧瑟的秋风将洁白的布幔吹得满天飞,乌云密布,一场雷雨已在酝酿之中。
“大家听我说……”
阿格达面色大变,他当然知道这些人一旦疯狂起来会发生什么,可他一连喊了几句,并没有人听他的,甚至他还身边跑过的人不慎撞倒,坐到了地上。
阿格达并不因此愤怒。
他的面容逐渐变得惊恐起来,甚至已经绝望了。
“轰隆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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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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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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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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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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