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自从兼掌了镇西军团总督职务后，以往还年轻活力的斯托里摇身一变，竟变成了忒瑞斯、亦或是莱恩公爵那样仿佛高深莫测的模样，任何事处理起来，都那么的不动声色。他淡淡地笑着，却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在笑。
至于旁边的丹尼，则依旧锋芒毕露。
其实，丹尼被撤了职，也并不代表他从此就走进了人生低谷。他的爵位军衔全都保留着，只要时机成熟，依然能够被安排到任何一个掌握实权的位置。
这或许就是命运。
……他生在了斯托里家。
“托尔，你怀疑，是那些人下的手？”丹尼问他的堂兄道。
“只是猜测。反正不管是什么样的内幕，敢在底比斯遣凶暗杀的，没有几个人。”斯托里并不肯定地说，“我觉得，这件事与那边多少会存在一些联系。”
“那些家伙真是越来越猖狂了！”
丹尼紧接着气愤道，看起来，他已经把斯托里的话当成了肯定。
正如斯托里刚才所说，他坐上了那个位置，就承受了比以往更多的关注，就像他的老师忒瑞斯从来不多说一句废话一样，他也必须学着谨言慎行。当然，这一点丹尼何尝看不出来？他认为，斯托里的所谓猜测，实际上就是肯定。
“这也为我们提了个醒。”斯托里随后叹道。
“提醒？”丹尼看过去。
“那些家伙这一次暗杀一个没有什么政治地位的萨拉主教，那么下一次，会不会把暗箭，也射到我斯托里家的窗台上呢？”斯托里看向丹尼，居然还是那仿佛云淡风轻的笑容。只不过，他的话，却已然让丹尼浑身发凉起来。
丹尼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变得咬牙切齿。
“完全可能！”
“唉！”
“你叹什么气？”丹尼再一次看向斯托里。
“女王一直想要保持公正的立场，却无形中把我们的利益放在了一边。上次的军事会议中，她把远征军的军官调给瓦瑞安人当教官，你说，她这不是帮助敌人练兵吗？”斯托里将他所知道的情形诉说出来，尽管表情没有太多变化，但还是能看得出，他的忧虑背后，实则藏着对女王的极度愤慨和质疑。
这已经不是女王第一次站在东方人那边了。
从筹军、到装备、再到训练，女王一步步给予了瓦瑞安军莫大的支持，却不知道，她竭心竭力帮助下建立起来的军队，很有可能成为底比斯的大敌！
对于这一点，西方人已经是失望得到了看淡的地步。
“还有这种事？她在想什么？”
“谁知道呢。”
“看来，瓦瑞安军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丹尼倒是刚刚知道这件事情，还有些愤怒，然而他从斯托里的表情中，俨然明白了什么。片刻后，他沉着脸，不觉俯身越过中间的茶几，凑近斯托里，“托尔，咱们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
“做什么？”斯托里猛一下看过去。
“当然是预备啊！你想，如果瓦瑞安军真的反叛女王，你觉得女王能挡得住他们吗？瓦瑞安的士兵是不多，但你要知道，他们人多！我不是说战争来临后我们要趁机篡位还是别的什么，而是，如果王国不存在了，我们该怎么办？”
丹尼一连发出数句质疑，甚至还用了“篡位”那个敏感的词。
他说的是对的。
站在家族的角度考虑，他们没有理由在内战爆发后还继续拥护那位“毫无作为”的王。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确实预示到了那场内战的爆发。
……瓦瑞安军在女王的放任下日益强大，终会膨胀的。
斯托里没有说话。
身为家族的继承人，他当然能想明白丹尼的深思远虑。不过在想到自己王国最高军事统帅的身份后，他又不得不皱起眉来，对丹尼怒斥道：
“你这是妄加揣测！”
“反正我就觉得，既然瓦瑞安人有了自己的军队，那咱们也该暗藏一点实力才对……我说的不是你手里的军队，严格来说，那确实是先王留下的军团。”丹尼并没有退缩，看起来，他的争论是对的，他不会因为自己说的是对的而向自己的堂兄让步。他两眼直直地看着斯托里，反而让斯托里最后躲开了目光。
“是啊，你也知道，我手里的军队是先王留下来的，女王想什么时候取走就什么时候取走，那我能怎么办？我的一兵一卒，女王可一直盯得好好的呢。”
斯托里无奈地说。
他没有争赢丹尼，但显然丹尼争赢了也没用。
“呼！”
丹尼不禁长叹一声。
“……”
斯托里不语。
然而这位被誉为“底比斯纨绔子弟”的年轻人，似乎也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像一位阴暗的权谋家。丹尼忽然想到什么，这一次更加凑近斯托里的耳朵。
“我记得，我们在东方的丘陵上有一支零散的驻军？”
……
王宫。
忒瑞斯公爵如往常一样来到御书房中，与别的人不同的是，这时女王往往都会让她的侍女迅速赐座，而女王也会立即从她的座位上走下来。
这一次，蔷薇亲自倒了一杯刚沏好的茶，双手递到忒瑞斯的手中。
忒瑞斯接过。
然后蔷薇向后几步，转过身，站立着倚靠在她的书桌旁。
“你让蒙多力的人清查了政务府，打算做什么？”忒瑞斯并没有将那杯茶饮下，她从来都是这样，只有在将公事办完后，才会选择性地喝完那杯表示对她私下关心的茶。有时候，她会扬长而去；而有时候，她会被迫地喝上一小口。
这似乎全都取决于蔷薇的态度。
“哦，还不是詹姆士被暗杀的事情。”蔷薇随口答道，“蒙多力打算通过杀人动机，来推测并查出行凶的人，很常用的侦查手段……喏，书里就有写。”
“动机？”
忒瑞斯端着茶，看向蔷薇指的那本书。
当然，是什么书并不重要。
蔷薇如此放松的情绪，说明她们接下来的对话会愉快很多。忒瑞斯记得，上次在某条政令的激烈讨论中，蔷薇的固执让她气愤地放下茶杯夺门而出；而上上次有关瓦瑞安的法案争辩，蔷薇的强硬，让她不得不接受那杯苦涩的茶。
她们在君臣与长幼之间的界限，总是无比模糊。
“嗯。索图已经替我基本弄明白了，上个月的官员考试中，有一名考生的试卷被调换导致考生落榜，那名考生上诉政务府结果被驱逐后，就又找到了詹姆士以寻求帮助。而这时，有人不希望真相被揭露，就罪恶地下了杀手。”
“……”
得到蔷薇的回答后，忒瑞斯古怪地向蔷薇注视过去。
她尽可能细致地观察蔷薇，却发现，蔷薇的神态自若，似乎早就将这一切掌控在了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蔷薇脸上这样的神情已经是越来越频繁了。
忒瑞斯不觉微微一沉。
“我以为你只是在让蒙多力替你去查。”
“呵呵。”
蔷薇忽然哂笑一声。
她没有答复，但已经答复了。是的，蔷薇除了委派阿格达外，还有别的手段去弄清所有事情。因为她是王，是王国这片土地上唯一的主宰。
只不过，忒瑞斯公爵这种一问到底的风格，与蔷薇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倒是只有不久前的那个斯诺懂得心领神会。
“那个人，是谁？”果然，忒瑞斯紧接着就问询下去。
“还不知道。”蔷薇这次回答得很爽快。
“不知道？”
“我在等待。”
蔷薇改了一种语气说，“公爵，您回到政务府也有一段时间，那里是怎样的风气，想必您已经感受到不少了。底比斯官员考试是我王国最重要的人才选拔制度，结果却出了这样的事……您觉得，这只是单纯的作弊吗？并不，其中必然有人受贿，也必然有人行贿，而行贿与受贿，仅仅只是发生在这一事件中吗？”
忒瑞斯短暂的沉默。
她很赞赏蔷薇的眼光变得如此深远及锐利，但却不由自主地对蔷薇的回答产生了质疑。她感觉得到，蔷薇似乎并非不知道这一切背后的人是谁。
实际上，只要一猜，就能猜到。
“你想趁机将其连根拔除？”忒瑞斯学得隐晦了些，转口问道。
“还不是时候。”
“？”
“您也说了，‘连根拔除’，我必须要保证找到那个‘根’。”蔷薇正色起来，并合适地引用了忒瑞斯的话。这时，忒瑞斯看出来了，她是知道的。
要拔除一个“根”很容易。
难的，是盘根错节，如何才能除之而不伤根本。
“希望你考虑周全了。”
忒瑞斯最后用一句期盼来结束了对话。她将手里的茶杯端起来，递至唇边，抿了一口，然后尽饮下去。这次的茶清香沁鼻，忒瑞斯饮得很舒适。
她想起什么，又说：
“对了，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我知道你确信摩西不敢兵变，但你应该考虑军心，第七军团是王国的主力军，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必须安抚好他们。”
“我明白。”
蔷薇笑了笑，并说，“我知道怎么安抚军心。”
忒瑞斯看了一眼，也不再说。
是的，蔷薇最先学会的就是安抚军心，否则也不会有那支远征军向她绝对效命。而且时至如今，王国的子民们，也像曾经远征军的士兵一样，开始环绕在了蔷薇的周围。忒瑞斯后知后觉，才发现蔷薇真的不必由她过多的担心。
蛮王是对的。
“蔷薇，你成熟了。”
忒瑞斯饮完那杯茶，不忘舒缓一些习惯于冰冷的面容，柔声说道。
“等这件事结束，您与我好好谈谈吧。”蔷薇还是淡淡地笑，双手环在后背贴着桌沿靠着，像一个长大的孩子，与她的师长平等地对视与交流。
“好。”
……
夜。
泰隆伯爵府。
底比斯进入了春季，月色明朗，夜里开始有些不知名的虫鸣。时至深夜，伯爵府中还有一处亮着灯，低黯昏黄，给这个月夜带来几分阴森的诡秘。
“谁？”
正在书桌旁不知整理着什么的泰隆，忽然觉得门外传来响动。
俨如鹤唳风声。
他猛一下抬起头，颇有惊恐地看过去。
“我。”m.χＩùmЬ.ＣǒＭ
随后一声应答，推门进来的，是阿格达。
“呼！我以为谁呢！”泰隆虚惊一场，看了一眼后又低下头继续他的工作，不过，他似乎对阿格达有些回避，将那杂乱的文件一股脑收进了箱中。
阿格达看着，却没在意。
“以为谁？泰隆，你是做了什么事，用得着这么心虚？”
“心虚？我心虚什么？”
泰隆闻声色变，猛一下又昂起头，面容可怖地注视着阿格达。
阿格达笑了一声。
“你收了贿赂！”
正当泰隆将要开口时，阿格达顿时叱出声来，他用手指着泰隆，片刻，转而又用一种讥讽的语气嘲弄，“没想到吧？那个学生并不好欺负，人家找了詹姆士，准备把你的丑事恶事全都曝光出来。于是，你恼羞成怒，派人暗杀了他。”
“阿格达！”
泰隆紧接着高声道，“你必须知道，你的每一句话都要讲究证据！”
“证据？你觉得没有证据我会到这里来找你？”
阿格达反问说，但从他的语气中，能够听出一些偏袒。“告诉你吧，你从去年开始变本加厉干了多少腐败的事，我全都查出来了！你大概没有感受过，近卫军的区区一枚信令，究竟有多好用。”说着，阿格达走到书房中的一处椅子上坐了下去，顿了一顿，还不禁笑了一声，“……我都快舍不得还回去了。”
“这并不好笑。”
泰隆的脸色依旧难看得就像打了霜的青瓜，看起来他已经明白了阿格达的来意，不由强调说，“阿格达，请你记住你是瓦瑞安人蒙多力家族的长子。”
“不用你提醒！”
阿格达又怒叱一声。
泰隆沉默着。
在他面前的是蒙多力家族的继承人，按传统的地位来说，与莱恩是对等的，而且蒙多力家族还掌握着底比斯的刑罚，再加上受了女王的委派暂时获得特殊的权力，泰隆不太有理由能与阿格达针锋相对。不过，他有自己的方式。
“那你想怎么样？”
泰隆逐渐静下心来，“反正不管愿不愿意，你也是我们中的一份子，我也明说了吧。”泰隆说道，不由间脸上又浮起一股憎恶，咬牙切齿，整个面庞仿佛一瞬间扭曲起来，“我还不至于害怕被一个学生或是毫无实权的主教扳倒。真正的原因是，那个该死的萨拉人，他潜入我的私署，发现了不该发现的秘密！”
“……”
阿格达突然一怔。
他的两眼几乎鼓了出来，直直地盯着泰隆。
秘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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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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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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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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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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