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说,你们还是没有找到人?”
御花园中,阿格达例行向蔷薇女王报告案件的进展。被女王这一略带厉色的询问,阿格达不由默默咬了咬唇,将头颅低下——尽管女王背对着他。
“呃……是。但那名失踪学生的身份已经确定。”
“说。”女王并没有回头。
“是东郡修道院前来参与底比斯考试的学生,我们连夜去东郡事务署进行了确认,无虞。该考生性别为男性,萨拉人,二十三岁,在学期间表现优秀,但在政务府的考试档案中成绩为零。另有一些传言,称此学生两天前曾大闹政务府,遭到四个小时的拘押,出狱后就下落不明,估计,就是被詹姆士收留了。”
阿格达详细报告说。
不过,女王还是没有回头,只留给阿格达一个背影。
这反而让阿格达心中更加惴惴不安。
“大闹政务府?如此轰动的事件,怎么丝毫风声也没有?”女王质疑道。她似乎正在进行……某种射击训练。阿格达站在身后几步之外,只看着女王张着手里的弓,另一手搭着箭,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两百米外的靶心。
阿格达对此有过了解,这是南方阳炎族一种叫做“猎人传统”的教育,他们总是记住曾经狩猎时代的生活方式,并时不时拿出来练习。据说,这是培养一种专注、忍耐、并一击制胜的坚韧性格。女王继承了先王的阳炎族血统,进行这样的训练在情理之中。只是,这让阿格达觉得有些难熬,他不是有耐心的人。
女王张弓搭箭,瞄着远处的靶心,从一开始到现在大概已经有了十几分钟的时间,但那支箭从始至终都没有被她射出去,一直按捺着,按捺着……
当然,就是瞄到下午,阿格达也无法生出意见。
“这……不清楚。”
阿格达回答说。闹政务府的事件可大可小,他确实不清楚。但想想,如果一个一文不值的学生去闹的话,那估计两分钟就被政务府的人打发了吧。
人们不会想要每件事都传到女王耳里。
“我知道了。”
女王说道,像是也能想明白缘由。
这时,她总算是停止了射击训练,但那支被拉在弦上的箭矢到头来还是没有射出去。女王连带着弓一起放了回去,然后回过头,看向阿格达。
“另外,你说那名考生的考试成绩为零?”
“是。”阿格达点头,“在公开的资料中,是这样的。”
“所以呢?”
“结合该生在东郡的优秀表现来看,这其中或许藏有蹊跷。”
“那你就应该查明白了再来告诉我。”女王此时倒反而产生了一些不耐烦的情绪,微微拧了拧双眉,颇有厉色地问,“……阿格达,你觉得我很闲吗?”
“不。”
阿格达连忙低头。
尽管在他看来,女王瞄了这二十分钟,就是很闲。
阿格达行了一礼,说:“我只是,只是来征求您的授权。毕竟,政务府是王国最高行政机构,还是我治安署的上级,没有授权我无法对其进行调查。”
听完,女王没有别的神色。
“索图。”
“是。”
得到女王传唤,旁边一直静立的索图凑过来,将一枚金制的令牌呈上。而后女王一个神色,索图又转过身,颇有慎重地看了一眼,转递给阿格达。
“这是近卫军的信令,如果政务府仍然阻碍调查,你再来拿我的徽章。”
女王说。
“是!”
阿格达接过令牌,告辞退去。
近卫军是王专属的近侍,只听命于女王,他们所代表的实际上就是王权。索图的那枚令牌,可以说权力巨大,而阿格达在拿到令牌后,无疑一跃成为了女王的特使,别说政务府,就是那两位公爵的私邸,他也可以毫无顾忌地进出。
索图本来想说些什么。
但突然,女王猛一下抄起刚刚被她放下的弓箭,一阵行云流水,那支锋利的箭矢就这样在凝蓄了最大的力量后激射而出,惊起破空之响。
“咻!”
索图脑袋一转,看了过去。
正中靶心!
……
政务府大门前。
执法队的数十名队员堵在门外,来势汹汹的阵仗,引起了不小的惊动。那些官员们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明晃晃的武器,皆被吓得不轻。尽管阿格达的这些人还无法与正规的军队相比,但用来震慑这些家伙,已经是足够了。
当然,其中也有不怕的。
一位长者背着手屹立在阿格达面前,刚好挡住大门。他的胡子被吹成两撇,气呼呼地看着阿格达,倒也确实能反过来镇住门外的人。政务府是王国最高司法机构、是整个王国的行政中心,别说闯入,就是在门外徘徊的人也将受到律法的严格审问和调查。长者怒叱着阿格达,丝毫没有顾及阿格达的颜面。
“阿格达,你带着你的人到这里来,打算做什么?!”
“……”
阿格达有一瞬间的静默。
他握着未离鞘的剑,颇具威风,但之所以静默并未因为被对面那个老头的气势所震慑,而是,那是他尊敬的前辈、这里的人也大多是他的族人或同胞。
也只是一瞬。
“奉女王之命,彻查政务府。”阿格达冰冷地说。
“阿格达!你……”
“菲利克斯大人!”不等长者骂完,阿格达一句高声结束对方的话,然后,用另一种让人感到酷寒的语气反问说,“您想近卫军的人亲自过来吗?”
“……”
长者终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到阿格达亮出的信令,也明白了阿格达为什么会这么做。谁都知道,如果来的人换成近卫军,那么,就会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态度了。他听得出,阿格达这句带有威胁意味的话语,实则,是在为他、以及里面的其他人着想。
阿格达一言不发,首先绕过身前的人,踏进了门。
他似乎也才明白了,女王交给他那枚信令,不止是信任,还是恩赐。
……
政务府的某间档案厅内。
阿格达在那堆满机密档案的书架中间,有种恍惚的感觉。
他忽然觉得,掌控着眼前这一切的人,想要从中谋取一些什么,简直太容易了。而这,也让他开始意识到,身在王宫中的蔷薇女王,确实很不容易!
“大人!”
他那些查阅着资料的下属很快就有了发现。
“这是什么?”阿格达看着走向他的那名属下,问。
“这一份是遇害……失踪学生的报名表;而这份,是另一名学生在考试中的答卷。”属下握着两份资料,做了一个鲜明的对比,分别展示在阿格达面前。几乎一眼就能看出,那份报名表上的字迹,与另一份答卷上的是完全一样的。
阿格达顿时咬了咬牙。
“有人替换了他的考卷。”他迅速得出结论。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次作弊事件,而且,与政务府负责考试的官员脱不了干系。也难怪那名考生要大闹政务府了,因为,他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阿格达身为蒙多力家族的继承人,就算他一字不识、五谷不分,也能很轻易地在底比斯谋一个闲职。但他很明白,这样不公平的待遇,对于那些出身贫寒的学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它打击了他们的信念、更摧毁了他们的希望。
甚至,这还说明了更严重的问题!
“这次考试的主考官是谁?”阿格达随后沉声问道。
“泰隆伯爵。”
“……”
……
晌午。
斯托里家,一次普通的下午茶时间。
“听说萨拉城都派来了使者,我看呐,这一事件已经升级了,不再是你个人的事,你气恼也没用。”斯托里坐在他的主位上,不过只是用很私下的语气微微责备,“贝拉,你也真是,先王的禁令你也敢触犯?你胆子可比我大多了!”
“那是我的岳父!”
贝拉紧接着就忿忿地接了出来。
贝拉自昨日的暴动事件后,倒也并未受到什么处分,或许女王私心里是理解他的行为的。不过,这也并不表示这位“暴脾气”的军官就能因此罢休。
“我知道詹姆士是你的岳父,但你明知道女王的一双眼睛时刻都在关注着军队,你还擅自率军入城,这不是自己找死吗?你别看女王怒叱了你一顿,实际上已经对你特别留情了,否则……在座的某个人就是你的前车之鉴。”斯托里仍然很平静地说道,似乎自从掌了大军,他的性情也无形中沉稳了许多。
不过,一边说着,他还略带调侃地瞥了瞥旁边那个人:
丹尼。
丹尼自从被撤了职,彻底成为一个闲人,在操控王国大权的斯托里家族中更成为一个“无用之人”。很明显斯托里所说的“前车之鉴”,指的就是他。
当然,丹尼始终还是斯托里家的人,是贵族。他在失去职务以后,倒也心安理得地当了“纨绔子弟”,至于心中是否有愤恨,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哼了一声,表达对斯托里那句玩笑的略微不满。
“呼……”
斯托里长叹一声,再度将目光投向贝拉。奥利弗家的这位子嗣与丹尼不同,是个更有成就的人,可以看出斯托里对贝拉的态度比对丹尼重视得多。
他这一声叹,带着些忧虑的意味。
“那这件事他们是打算怎么解决的?”丹尼在扫清那不愉快的情绪后问,“我听说今早还有人去查了政务府,究竟什么事,会把政务府也牵连进来了?”
“听说凶手从詹姆士家中带走了一个考生。”斯托里道听途说。Χiυmъ.cοΜ
“考生?”
“这个我知道,一个落榜的萨拉人。”贝拉肯定道。
“贝拉,你还知道什么?全都说来听听。”丹尼一时来了兴趣,详细追问起来。旁边的斯托里没说什么,不过,同样也给予了贝拉更多的关注。
显然,他们都有浓厚的兴趣。
实际上,身为王国政治的一份子,没人想被任何一件事蒙在鼓里。
贝拉叹口气,脸上还有些伤怀。
“那天我刚巧陪我的女儿去教堂祷告,听到岳父顺带一说。说有个落榜的考生被政务府的人殴打驱逐,来请求他伸张正义,他正为之发愁呢。可没想到……”说着,贝拉再咬牙,“没想到正义还没来得及伸张,他却遭了罪恶之手!”
听完,斯托里和丹尼都陷入短暂的沉寂。
丹尼先按捺不住。
“贝拉,你说的是真的?”他紧张道。
“当然是真的!”贝拉无比肯定地说,“岳父还问我是否认识王宫顾问或是政务府的高官,我说我奥利弗家的人全都在军营里,哪里有政务府的熟人?”
“这话没错。”丹尼适时肯定了贝拉的话,略带自嘲,“除了忒瑞斯公爵、还有几个通过考试考上去的庶民,咱们在军营之外还真没有什么人。”
斯托里没有被带偏。
他只注视着贝拉:“那个考生求你岳父伸张什么正义?”
“这我哪知道?估计,是考试中受到了什么不公平的待遇呗!”贝拉一边气愤地说,“谁不知道,自先王陨落后,官吏任命的大权已经全部落到瓦瑞安人手里,要不是贵族有特殊选举权,恐怕咱们的军官也要被那些东方人替代了!”
听了,斯托里还是沉默。
他的神色中,好像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觉。
这让贝拉一时还摸不清头脑。
最后是丹尼沉着脸:“贝拉,你说,你岳父遇刺跟那名学生会不会有关?”
“?”
贝拉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试想,在底比斯,就算是深仇大恨,一般人他敢明目张胆地行刺一位萨拉教的主教祭司吗?”这一次是斯托里回答的,他用眼角余光瞥了瞥门外,紧接着声音沉下一些,略微大胆地说,“……反正如果换成是我,我都未必敢。”
“……”
贝拉彻悟,脸色骤时变得难看起来。
“贝拉,你被愤怒蒙蔽双眼,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斯托里说道。
“……”
“我听明白了。”丹尼进行了总结,“某人不希望罪恶被揭露、不想看到正义被伸张,所以就将正义、并连带着想要为正义伸张的人,一起干掉了!”
贝拉没有理会丹尼,只注视着斯托里。
……尽管丹尼的总结十分精辟。
“斯托里,你是说……”
“我没说!”
意外的是,斯托里一语进行了否认。他摊开双手,倒变得越来越像如他父亲那些人的风格,“你知道,自从我掌了大军,一直被那边盯着,一言一行都慎重得好像抱着一筐鸡蛋。这件事,我、乃至所有忒瑞斯人,都不方便插手。”
贝拉静默了一会儿,忽然拔腿就走。
“你去哪儿?”
斯托里忙抬起头问。
“我要联系摩西中将,我不能再沉默下去了!”贝拉一边说着,已经远离了斯托里家的大门,看他的样子,好像与之前率军入城时的莽撞别无两样。
斯托里无奈地看着自己举了一半的手,笑了笑。
“这家伙,真是个急性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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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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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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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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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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