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云层透下来一些阳光。
这让冬日里的寒风难得地变得有些凉爽,令人心旷神怡。
辕门外,那苍莽的荒原上,忽然看到两匹骏马奔驰而来,马儿节律的奔跑,让它们的鬃毛在风中不住摇摆,尤其英姿飒爽。军营中某处箭塔上值守的士兵注目而去,看到前方的马匹上是一个青春少女,一身轻便的白裙,长发随风而荡;而后方明显是王国中层军官的装束,身姿矫健,紧紧地守护和跟随。
士兵呆了一下,片刻后转头大喊:
“公主回来啦!”
这一声喊,让营中的很多士兵踮足相望,还有一名军官匆匆赶出来。
自索图向远征军报告公主的安危、并传达了指令后,原本为公主担心的人们也便放下了心来。按照计划,现在也正是迎接公主回营的时候了。
蔷薇一路尽情驰骋,进了营,才稍稍收敛一些神态。
她熟练地下了马。
然后那名军官立即过来替蔷薇引缰。
“公主殿下,蛮王还有多伦大人正在与军士们召开军事会议。”军官报告,大概是为只有他一个人出来迎接而做出的解释。但蔷薇没有在意。军官还特别留意了蔷薇的气色,看起来,公主今天的心情很好,似乎还有一些兴奋。
当然,为什么兴奋,就没人知道了
“好,带我过去。”
蔷薇说道。她也没有注意到,谁都看得出来她的脚步有些轻快。xǐυmь.℃òm
索图没有太多话,只跟在后面。
到了军中主账,蔷薇径直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因为大军要在这里驻扎并休整一段时间,这座军帐布置得甚为完善,其中摆了一座沙盘,十几名军士们一齐围在周围。蔷薇进来时,他们正在进行激烈的讨论,氛围很不错。
“公主。”
见到蔷薇,军官们才相继立正行礼。
“继续。”
蔷薇也没有太多话,随手把身上的配剑交给旁边一名士兵,就靠近沙盘,军官们自觉地为她留出了位置。不过,蔷薇忽然注意到了什么,环视一周。
“……埃文呢?”蔷薇问道,她确实没有看到埃文。
“这……”一位平日里与埃文关系不错的军士回答,“禀报公主,埃文带领第九营一直行进在我军前方,他们昨日傍晚就到了这里。但是,据留守的士兵报告,埃文出了山脉后就率军奔袭,意图攻打前方的约克城……”
说着,他没有说下去。
因为这是明显的擅自行动,他怕蔷薇因此而责怒。
“现在……应该已经交战了。”然后是多伦低下头对蔷薇说道。他是远征军的军士长,而埃文是他的下属,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确实不敢面对蔷薇。
但蔷薇注意力并不在这里。
“约克城?”
“是的。约克是一座城堡,扼制于地势要点,由那里出兵可以控制这里的大部分区域。埃文认为,在我军大部尚未抵达之前由他发起突然的奔袭,可以轻易拿下约克,并为我军抢先占据有利条件。”里昂应道。可以从他的表情看出,虽然他的意见向来都偏于保守,但对于此次埃文的突袭战略,他是赞同的。
周围的人,似乎大都这样认为。
他们担忧的,或许是蔷薇会因埃文无视她的军令而发怒。
……早前,蔷薇曾严令埃文不许冒进。
“那你们在商量什么?”蔷薇问。
“我们派出去的哨兵一直没有回来,埃文也没有主动联系我们。”多伦回答说。他们正在商量的就是埃文突袭后、全军应该做出的下一步行动。
好在,身为统帅的蔷薇回来了。
于是,多伦报告完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蔷薇。
蔷薇想了想。
仅仅片刻。
“里昂,把你的第六营带过去,如果埃文正在与敌交战,不惜代价支援他;如果他已经结束了,你与他汇合一处,把约克城牢牢的占据住。”
“是。”里昂接令。
“去吧,我等你们的好消息。”蔷薇又催促道,好像已经不打算征求各位军官的意见了。
这让军官们不禁有些发愣。
他们各自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蔷薇,才发现蔷薇这一次回来之后,确实有了一些变化。从前,即便蔷薇再如何掩饰,军官们也仍然能够看出她其实还是有一些忐忑的;而今天,忐忑没有了,有的,是一种胸有成竹的豪迈。
那样的自信!
“多伦,这是谁做的沙盘?”蔷薇没有注意军官们的神态,只将目光投向那座沙盘,观察了一会儿后,抬起头问。
“是……蛮王。”此时的蛮王倒没有和军官们站在一起,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自蔷薇进来后就一直默默观察着蔷薇。多伦不觉向他看了一眼,然后才回答说:“蛮王亲自侦查了地形,并根据外务府提供的地图,于今早做出来的。”
“这里不对。”
随即,就听蔷薇指出了沙盘中的错误。“这两座城之间并非相互孤立,瓦德加在得知我们筹军远征时就紧急修出了一座桥梁,还有,他们已经促合各城邦达成了军事协议。现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几座城邦之间可以相互支援,如果不想一个办法打破他们的封锁,我们就会被困在这里进退两难。”
“是的。根据我们的侦查,这里一共有十五座城邦和一些零散武装势力,他们大多数都受瓦德加掌控,不再是之前遇到的那些了。”一人肯定道。
军官们再次看向蔷薇。
他们似乎想起了最初的时候,也是在远征军的军帐中,那时的蔷薇连沙盘都还不太能看懂;而现在,却已经能随意指点,甚至明言挑出其中的错漏了。
蛮王有些好奇,他哼了一声,难得地在军事会议上开口。
“那,你有办法了?”他问蔷薇。
“我们之前制定的长袭战略到这里已经不管用了,但我们的优势,仍然在于人多。”蔷薇向看过来的蛮王回敬了一个眼神,后继续用手指在那座勾勒出地形的沙盘上,“我们的身后是望风丘陵最险峻的山脉地带,而且是深入这里的必经之路,只要控制了它,可保我们后方无忧。而这里的十五座城,我们可以慢慢瓦解他们……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并非那么牢固。嗯,比如埃文的这一次奇袭,就是一个好开头,占据了这一带的地势要点,那么,我们就可以慢慢地玩了。”
“……”
全场寂静无声。
倒不是思考蔷薇这个战略的优劣与否,而是,他们从来不知道,向来都是从军官们讨论中得出答案的她,这一次怎么会主动构思出如此完善的策略了?
而且,她的口中,居然出现了“玩”那个轻佻的词汇。
“谁教你的?”蛮王甚至当面问出来。
“嘿嘿。”
蔷薇得意地笑了笑,却不回答。
她继续说:“总之,让士兵们养伤的养伤、训练的训练,等开了春,找些谷种来种种地也是可以的。我们要改变思路和战略,就当我们是太阳王时代联盟的那些拓荒者,我们上万人的军团,完全有能力把这里变成我们的领土。”
“……”
这意义重大的一句,让不少人不禁紧张起来。
诚然,蔷薇能有这样的思路相当了不起,可是王国在遥远的北流域,如何把这片南方的丘陵变成领土?这个想法,是不是大胆、并且不切实际了些?
多伦沉着声:“公主……”
但蔷薇明白他们的意思,解释道:“我只是打比方,我们当然要回底比斯。我说的是思路,思路懂吗?”蔷薇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动作,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转圈,并向着军官们示意。对于王室出身的人,这个动作也显得略微轻佻了。
“……”
军官们再次沉寂。
不可否认蔷薇的战略思想有一定的价值和意义,但他们好像更关注的是:究竟是什么人或经历,让蔷薇在短短三天之内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
“好了,大家慢慢消化吧。当年太阳王用一年的时间征服了瓦瑞安,但不到十年,瓦瑞安就不见了联盟的旗帜。我们的远征不是一次用以慑服的军事行动,更不是一场作秀,我们要的是彻底、绝对、永远地,消灭异教瓦德加!”
蔷薇也不理会众人心中的困惑,郑重地宣示道。
“明白。”
军官们回过神来,纷纷点头。
“现在,等埃文的消息,第一时间通报我。”蔷薇最后交代。
“是。”
就在这样略显怪异的气氛中,这次军事会议结束了。军官们相继走出军帐,好像确实还是没能快速地消化过来。当然,作为战略思想,那是可取的。
多伦走在最后一个,但蔷薇叫住了他。
“多伦。你派个精明点的士兵,给他一匹快马,让他到温切斯特去。”蔷薇忽然换了一种语气,低沉地说,“我要知道一个叫阿曼的女人的所有信息。”
“……是。”
多伦不禁皱了皱眉毛,但暂时不及过问,先去办这件事了。
账中,只剩下蔷薇和蛮王。
蛮王好像并不急着走,他依然坐在那张椅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蔷薇。蔷薇双手撑在沙盘上,目光经过刚才短暂的凝重后,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那股自信以及欢快。她一下转过头来,也用和蛮王一模一样的笑容注视着对方。
“蛮王,你喝过南方酿产的烈酒吗?”
“……”
蔷薇这一句,让蛮王怔了怔,倒是第一次反过来被蔷薇调侃了……
……
难得的一个晴天,在夕阳的余晖中结束。
天边垂着的那些云层渐渐暗了起来,风开始呼啸,冬日的寒冷再次如浪潮一般席卷望风丘陵。远征军的一面军旗,在这样的凛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这是第九营的旗。第九营在之前的两次整编中,逐渐成为远征军的主力营之一,多次担任前翼或先锋任务,这里的士兵,被蔷薇誉赞为全军最英勇的战士。
这显然与他们的军士有关。
埃文站在这面军旗下,他双手执着长剑,正立于脚下的泥土中。他略显狼狈的脸庞上沾了一些血斑,但应该不是他的,正如他的剑上也满是血污。
他注视着前方。
这片丘地的最上方,有一座简易规模的城堡,此前报告称城堡中只有千余守军,但埃文低估了这座城堡的坚固程度,以致于第九营进攻了五个小时也依然没有攻下。此时,城堡的下方满是尸体,有远征军的、也有从城堡上掉下来的,数千支箭羽插在尸体上、泥土上,随处可见;还有一些铁钩连着绳索,高高地悬挂于城墙,殷红的血液洒在墙面,在逐渐降临的夜幕中,凄婉而哀凉。
埃文面不改色。
或许,他认为,这就是士兵的荣耀。
“我们派去西面隘口的哨兵刚刚点燃了烽火。”一个军官来到埃文身边,似乎有意避开旁边正在为新一轮进攻而准备的士兵,紧急报告说。此次突袭前,埃文派了哨兵在西面的隘口监视,以防止离此最近的那座城邦前来支援。
军官的报告,无疑表明敌人的援兵已经出动了。
“来了多少人?”埃文问。
“两千。预计半个小时后就能到这里。”军官如实回答。
“我知道了。”
“看来我们打不下来了,撤吧?”军官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对埃文劝诫道。第九营受到蔷薇公主的重视,兵员装备都比其他营有优势,但始终只是一个营的编制,面对眼前的坚城、还有身后已经赶来的援兵,他们不得不撤了。
埃文没有回答。
“埃文?”
这次军官叫出名字,见埃文还是沉默,又郑重地喊,“……军士!”
埃文长舒一口气。“我们已经有一半的士兵死在了这里,你让我怎么撤?”他偏过头看了军官一眼,忽而一咬牙,不仅没有采纳建议,反而还发出了又一次进攻命令,“他们也已经到极限了。吹冲锋号,一分钟后全军最后一次进攻,只要还能动的、不甘自己的荣耀这样结束的,就跟我一起,拿下约克城!”
“埃文!”军官提高嗓门,“那样我们会全部死在这里的!”
“……”
埃文还是没有回答。
他将自己的剑提了起来,变成一只手执剑,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盾牌。那面厚重的方盾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就这么立起,重重地杵在脚下。
“我们的援军马上就到。”埃文转头说。
“我们有援军?”
军官顿了一下。
第九营的这次行动是没有接到军令的,也就是说完全是埃文的自主行为。蔷薇公主和多伦军士长知不知道这次行动先不说,就算知道了,会不会先降罪于埃文都很难说。在第九营的原计划里,也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们会有援军。
埃文当然也知道。
不过,他看了看头上的旗帜,忽而肯定地说:
“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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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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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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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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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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