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他来得太早,还是叶笙来得太晚,待傅实手中的第三盏茶凉透了的时候,叶笙终于不紧不慢地上了楼。
这让他很不高兴,无奈自己现在又是半求人的处境,只好将这份不悦勉强压在心底,然后又像模像样地挤出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甚是虚伪地对叶笙打了个招呼:“叶世子,你可算来了,快坐。”
话说间还不忘往他身后探了探,想看看他是不是独身而来,结果只见他带了一个小子过来,看样子倒和那个武功嚣张的亲卫长得不太像,想必是换了个新人。只是这人看自己的眼神实在不对劲,他瞧着,好像有一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模样来……
本来傅实也不必对这样一个侍卫太过于关注,心中纳闷了片刻便也不收回视线。
叶笙只是不咸不淡地对他的招呼点了点头,强忍着将心中那些滔天的愤恨和厌恶都压在心底,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
两人心怀鬼胎地坐下,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在暗自较量。
伙计又端进来几碟子点心和一壶茶,进屋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寻常,惊地他连头都没有抬,放了东西便匆匆出去了。
叶笙这才意有所指地扫了眼跟着自己来的那个亲卫,问道:“方才我看傅大人对我这新收的亲卫看了好几眼,可是认得他?”
这时傅实身边的人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只见傅实先前还平静的面色微微动了动,他有些震惊地盯着站在叶笙身后的那人,也不打算兜圈子,直接道:“我道是谁,原是个亡命人,亏我还纳闷你躲到哪里去了,原是求人庇佑了。”他又似笑非笑地问叶笙,“不知世子将他带过来,究竟何意?”
站在叶笙身后的王达。他本就魁梧,又穿着一身普通的侍卫服,站得笔直,看起来倒也像那么回事,只是脸上那刀疤实在晃眼,此时正直勾勾地盯着傅实,生生让人觉得那张脸尤其狰狞。
叶笙道:“没什么意思,此人名为王达,原是个靠江而生的船夫,只是后来因为家中生变,被恶人追杀,自此亡命天涯,我看他可怜,且手脚麻利,就将他留在了身边,仅此而已。不过听傅大人方才的话,倒像和我这亲卫有什么渊源。”
叶笙这话说得既无辜又特意,傅实这里便堵得慌,他本来就是个小心眼的人,只不过擅长与将自己的小心眼放到日后清算罢了,这刚坐下还没有谈正事,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往后可还得了。
傅实将他那一副笑面虎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他有意瞥了王达一眼,嗤笑道:“渊源算不上,我连见都未见过他。”他只知道那可老船夫的儿子成了漏网之鱼,却不知道这个小子姓甚名谁,不过照例派手下去灭口罢了。
“哦?”叶笙语气淡淡,却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王达出门前授意于叶笙,无论如何都得忍着仇恨,不得擅自做主,故而继续规规矩矩地立在他的后面,只是一双眼睛却恨不得将对面的人千刀万剐。
傅实的目的首先是为了拿三娘留下来的信,那是他与夏州人来往的证据,上面还留着他的私章,此信一旦昭告于天下,他便再难有退路。可是这个笑面虎倒也稳得住,明明巴不得即刻就揣着那些东西走,面上却不显露出半分着急的意味,不知道的还当他是来闲话家常的。他不再理会王达之事,打算切入正题:“看来世子已经想清楚了。”他自顾自地道,“我先前就说世子乃人中龙凤,果然目光长远犀利,做起决定来更是果断,相信日后,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叶笙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他,不咸不淡地回道:“傅大人身居高位,乃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晚辈只是一个小官,同您做朋友,怕是会被人嘲讽为不自量力罢。”
这话虽然听来规矩,实则藏着一根细针,是夸是讽,傅实岂会不明白,又如何不得知他话里有意无意的奚落,只是现下可由不得他发难,只是顺着这话接道:“世子这话可就严重了,我一把老骨头了,可不像你们这些后天朝气蓬勃,这未来还是得交到你们这代人手中,我等不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河清海晏,何不共搏一场?”
这‘天下苍生,河清海晏’八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当真是让人耳朵发疼,叶笙只觉得这傅实的脸皮都快厚上天了,也不知这讽刺的究竟是谁。m.χIùmЬ.CǒM
他似笑非笑地道:“傅大人可真是心怀天下,朝中有您这样的重臣,是大周的福分。”
两人都心知肚明前来的目的,傅实的所作所为皆心照不宣地藏在双方的眼底,叶笙这话可真是刺人,可傅实既然能做到那样无耻的事来,自然也不会为了这点奚落就薄了脸皮。
叶笙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摸出一封重新封好的信封,拈花一般地在指尖翻转,却并不打开,也不交给傅实,只道:“傅大人,你要的东西就在这儿。”
傅实本来还是混浊的眼睛陡然变得擦亮,他的视线随着叶笙的手移来移去,伪装良久的平静此刻都败在了这上面,他差点忍不住伸手去抢,可这念头刚出就被他压了去。
这小子难对付的很,万一转眼要对自己耍坏,那不坏事?
傅实在心里权衡一阵,终于将那差点要抬起的手掩了下去,又将脸上的神情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唯恐露出一点不该有的急切,他强迫自己将嘴角的那抹迫不及待给生生扯掉,换上了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叶世子自是说到做到。”他只能这样提醒他。
不知是不是有意,叶笙就这样把玩着那份信,嘴角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看得傅实又恨又怒。
“我既答应了你,自是要将这东西给你,不过我这儿还有另一封信,傅大人可有兴趣一看?”
傅实不知道他卖得什么关子,问:“何信?”
叶笙微微一扬,手中把玩的信件便隐于袖中,他又悠悠地拿出另一封信,只是这一次他却将它打了开来,他示意傅实看:“傅大人可认得这个?”
傅实只得去瞧,起初并看出有哪里不妥,因为那上面的内容和他并无关联,直到读后琢磨了一下,脸色才微微变了变,哪知他还未语,叶笙又道:“这份信你自然不认得,可这信上所言你应当有点印象罢,不知傅大人可还记得谭旬?便是不认得这谭旬,想必也该认得吏部的那个名为张怀的小官吧?”
傅实眉心一条,敢情这小子今天是专门来威胁他的?这一出接着一出,还真是让他接不了手。
既然如此,他也不便再多做伪装,语气中还有按压不住的薄怒:“说好来谈正事,你这是何意?”
叶笙冷眼瞧着他,回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既然东西对傅大人重要至极,晚辈若是将它直接交给了你,你倒过来不认账怎么办?我可记得先前傅大人可是恶狠狠地要取我这条小命的,殊不知往后还会对我举什么刀子。”
傅实右眼一跳,心知这个小子不好对付,只好勉强压住心中的郁闷,重新挤出一个不太美妙的笑,道:“叶世子多心了,我傅实向来说到做到,那日我便同你说明白了,既然我主动找了你,便不会如那小人一般随意背弃诺言,你没有理由再对我不信任。”
叶笙心道:你可不就是那小人嘛。
他慢悠悠地道:“话虽如此,你总得表个诚意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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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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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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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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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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