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只是现在想来,有些事都是我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谭辛满脸歉意地道,她想了想问道,“我能问问,大人此去京城,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吗?”
思虑左右,她只能憋出这么一句极为愚蠢的问题,可是话已问出口,正如覆水难收一般,也就只能硬着头皮接着。
叶笙确实也这么看她了,那双寒冷深邃的眼睛轻轻地扫了一下她,大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意味:“回京述职,我刚才没说吗?”
若在平时,她应该即刻闭嘴,继续讨论正事去,可此时此刻,她却不知‘识趣’二字该怎么写了。
谭辛看着他,又问:“是……另有隐情吧。”
叶笙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不自觉地顿了顿,片刻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似乎是在回避什么,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确实有。却不是你该问的。”
谭辛张了张嘴,待回过神来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失了态,迅速调整好情绪,又认真地整理一下措辞,她才勉强笑着道:“抱歉,是我僭越了。”
这些天里,两人的关系明显得到了改善,即便叶笙的态度时冷时热,令人难以琢磨,可谭辛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哪里不一样了,也许是多了几分信任,又或许是多了几分默契,总而言之,叶笙身上的那股冷淡疏离感好像在日复一日地逐渐褪色。
然而就算如此,也不代表她可以无视规矩,得寸进尺,毕竟当前她只是个小小的长随,也就是仆役。试问,哪有仆役朝主子问东问西的呢?否则彼此心照不宣维持起来的关系,会因为这点不小心而摔地支离破碎。说到底,刚才确实是她思虑不周、过于冲动了。
迄今为止,谭辛只能给自己这么一个看起合理的解释,以至于很多年后每每想起,都会忍不住自嘲一番,那些不为人知的某种情绪,不到呼之欲出的那一刻,好像永远也不明白。
看不出来叶笙是不是生气了,只知道他的目光很轻很淡,甚至还有些缥缈,带着些许茫然的意味。他极少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再过一个月……”
叶笙那惯常低沉的嗓音响起,仿佛石子擦过黑谭的水面,带着几分突兀和神秘,他说话的时候,情绪总是喜欢藏在了眼底,一滴也漏不出,任人难以窥探。
谭辛耐心地等着他的话,却等来了漫长的沉默,叶笙终究还是将接下来的了的话咽了下去。
原来像他那般干脆果决的人,也会欲言又止。
流云一直悄悄地候在外边,一看到谭辛出来,就眼巴巴地凑了上来:“怎么,大人同你说什么了?”
谭辛本来就心神不宁,看到流云突然凑了过来,差点吓到。琇書蛧
“嗯,也没什么事,就是在我父亲的案子上多聊了几句。”
流云不信:“看大人方才的样子,是有将我支开的意思。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若真是仅仅只是事关谭大人的案子,大人才不会特意将我支开,反正我是不信的。”
谭辛无奈,开玩笑道:“或许大人是看跑了一趟太累了,让你下去好好休息呢?”
流云死活都不松口:“绝对不是,哎呀谭姑娘,你就告诉我吧,我发誓,我是绝对不会跟旁人说的,飞羽也不会说。”
“什么事不会跟我说?”流云那句话刚说完,飞羽就从另一条路上走了过来,“我现在非常怀疑,你小子是背着我在外面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流云吓了一跳,忙道,“我发誓,你刚才绝对是听错了。”
飞羽走过来拉着他的衣领,不咸不淡地道:“很抱歉,你的发誓一文不值。”
“哎哎哎,你揪我领口干嘛!我这边要干正事呢!”
飞羽将他揪到后边:“很抱歉啊谭姑娘,流云他向来说话不经大脑,你可千万要理解他。”
流云暴走:“什么说话不经大脑!你从哪儿学来的腔调,这么奇葩!”
看着这两个活宝,谭辛忍不住笑道:“你二人慢慢聊,我先过去了。”
流云不依,在后面叫唤道:“谭姑娘你等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快告诉我大人悄悄同你说了什么?!”
飞羽实在忍不住了:“大人还在里边呢,能不能消停点,这里是形事办案之地,请保持安静。”
“飞羽,你太讨厌了。”流云狠狠地拍了一下飞羽的背,“每次都来管我的事,你很闲吗?”
飞羽白了一眼,真不知道到底是谁很闲:“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流云一头雾水。
飞羽不再理他,整理了一下衣袖扬长而去:“既然自己很笨,那就别再多事了。我怕你不好消化。”
流云:“……”
遥遥地还能听到流云和飞羽的声音,谭辛满怀心事地走坐在石桌前里边发呆。这几天按察使司里边挺平静的,要处理的事也不多,叶笙大多安静地处理公文,而她则闲了下来,自己又不能像流云和飞羽那样行动如风来去自如,只能靠着他们搜集过来的线索来思考父亲的蛛丝马迹了。
只是当前除了流云说的那几件事情之后,还有个很为难很沉重的问题在困扰着她——那就是自己到底要不要随叶笙一同进京。
有人陪着自己进京显然不是坏事,无论是时间上的优势还是行动上的优势,都远远比她独自一人行动好上若干。唯一的问题就是,若真要这样做,那么叶笙显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上,既然那个傅实那般胆大妄为,那么,她是真的无法保证他不会受到影响。
正如流云所言,这段时间,他真的因为自己的事情在外边跑了不少趟,麻不麻烦还是一回事,若事情果真和醉云楼有关,说明江宁还是存在那边人的眼线,这是不是意味着,叶笙的动作,也很有可能会被别人监视到了呢?若真如此,那他以后还要在江宁任职,会不会有麻烦呢?
谭辛承认自己很想帮父亲洗刷冤屈,可她也不想因此连累别人,这同样会让她自责。以前尚且不会去考虑这个问题,是因为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今天这个程度,亦或是根本就没有料到叶笙果真这样尽心尽力地帮她,现在看来,一切好像还是要深思熟虑的。
空气中已经渐渐有了闷意,谭辛心烦意料地坐了良久,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批衙役,她才站起身来,却不知去往何方。
都说两弊两较取其轻,可是无论她现在作何决定,无论她是否与叶笙告别,就此分道扬镳,她都得放弃一些东西,而这两者绝对没有固定的衡量标准,坏的一面,她都不想看到。
何况……
结局不是未知,而是已知。人力之薄弱和无奈,她更没有理由想不通,不过是在赌罢了,赌不了全身而退,却能赌上同归于尽。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条路,只能由她一个人来走。
……
谭辛脑中挤满了了千言万语,可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她眼巴巴地看着叶笙那张俊朗十足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
也就是说,该告别了。
念及此处,谭辛上前,十分真诚地作了个礼,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临近开口才发现,有些话的分量好像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重,以至于实在难以怀着平和的心情说出来,可她实在来不及考虑其中某些微妙的缘由,只能将其当成寻常不过的割舍。
“无论如何,都是要谢你的,至少一切都比我想象中的要顺利得多。”
“我之前就说过,您是个好人,此言绝非逢迎恭维,乃是真心实意。这段时间多有叨扰,期间若有不妥之处,实为无意绝非有心,还望大人能够海涵一二……既然大人月底要回京,再逗留于此,也不成道理,想来,也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叶笙:“……”
“此去山高水远,恐无再相见之日,或许在将来某一刻,大人不会再记得有我这个人,但是对于谭辛而言,一切都会一样。”
叶笙:“……”
这番话说得足够情真意切,可是叶笙的表情却有些怪异,只见他手指微微蜷了蜷,指尖稳稳地藏在手心,似乎包裹着一股蓄势而发的力量。
“你说你要离开?”厅中响起他那低沉淡漠的嗓音,仿佛细碎的冰凌拍在厚重的残墙上。
其实谭辛都不需要去预想对方的反应,都料想得出会得到怎样的回答——多半是一声简单招呼,就此别过,不咸不淡,意思意思就够了。
可如今的场面,好像比想象中的要复杂的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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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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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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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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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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