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董夫人吃完早饭,在佛堂念了一会儿佛经,又在花园里赏了一会儿花卉,吩咐丫鬟剪了几枝花,自己在房间里做了一会儿插花。
下午,她在丫鬟的服侍下乘车出门,带着姜氏葛氏和刚做出的插花盆景去参加覃乡茶商陈家徐夫人开的赏花大会。
金秋到来,许多名贵的品种花都绽开了花苞,这段时间也正是这些夫人小姐们走动的最频繁的时间,董夫人和两个儿媳的到来并非特例,但因为董夫人平时不喜与人打交道,所以她这次能出面,倒是让陈家主母徐夫人十分欢喜。
陈家的庭院很大,假山流水,亭台楼阁,一步一景,美轮美奂。
董夫人两手搭在腰腹前,端正的沿着小路走进庭院。望着眼前所见的场景,她缓缓点头表示满意。
陈家的家底不错,单是一个庭院就修的这么漂亮,想必其他地方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心底暗自给茶商陈家打分。
到了庭院中间,精致的亭台里,已经有几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或站或坐地闲聊起来了。
董夫人面带笑容的从嶙峋假山石后面走出,徐徐向前走去。
正在亭台里讲着笑话的一名富态的胖夫人转过身,看到董夫人,连忙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
“早就听姜玲提过您了,百闻不如一见,董姐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上几分,保养得可真好呀。”她笑起来时,胖乎乎的脸蛋上有一个小梨涡,看着十分甜蜜亲切,让人无端多了几分好感。
姜氏连忙侧身介绍道:“娘,这位就是宴会主人徐夫人。”
董夫人微微颔首,头上的金雀钗微微晃动,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
“徐夫人说笑了,我哪儿做过什么保养,只不过平日偶尔用浣米水洗脸罢了。你若是觉得有意思,也可试试。”
两个年近四十岁的女人就着保养容颜的话题聊了两句,自然而然的融进了亭台里众位夫人们的圈子之中。
自始至终,董夫人的气度和姿态都十分端正,给众人一种大家族才能培养出来的高贵的底蕴和气度。
她的姿态也给众位夫人们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自觉便将她的地位放在了高处。家里有待字闺女的几位夫人,心里也有了底,盘算着如何能跟蒲家结亲。
这种“夫人社交”不论在古代还是现代都十分重要。聂小倩跟在董夫人身后,从一开始的惊讶和羡慕,到后来认真观察她的社交手腕,不知不觉就学到了好多新鲜东西。
同样,身为儿媳的姜氏和葛氏也陪衬在董夫人身边,学习汲取着自家婆婆的社交技巧,丰富着自身的言与行。
一场赏花会结束,大家各自都有收获,笑呵呵的道别离开,而董夫人回到马车上,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浅淡了下来。
葛氏兴冲冲询问道:“娘,您觉得陈家如何?陈氏的家境丰裕,徐夫人又是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想必教出来的女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配咱们家三郎四郎都不错。”
“未亲眼见到人,不可轻言。”董夫人闭目,手指捻着佛珠手串缓缓说道。
“是。”葛氏蔫了下来,扭头望向窗外。
车厢另一边,姜氏总是一副柔弱的模样,也不发表意见,只是淡淡展露出微笑,望着茶盘里的点心。
董夫人有心考她,睁开眼,询问道:“老大媳妇,你怎么看?”
姜氏恬淡一笑,柔声道:“孩儿也认为,要再见陈家大小姐一面,再做决定。陈家的家境是不错,但始终是商贾之家,地位差了一点。咱们家如今并不缺银子,四郎还好说,三郎那可是将来要奔着出仕去的。他的妻子,应当对他将来仕途有所助力才对。”
董夫人满意的对她点了点头,“说的不错,就是这样。”
马车载着一家女眷缓缓向家走。
聂小倩飘坐在车辕上,晃着光洁的小腿,默默听完了她们的分析。
她低头掰着手指,细心盘算起来。
“小松龄将来是要考科举的,那么他的妻子最好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父亲在朝廷当官,这样将来能帮到小松龄……还要长得漂亮,性格温柔,能包容小松龄的偏执……唔,最好读过书,这样以后不会跟小松龄没有共同语言……还要……”
聂小倩掰着第四根手指头,心底忽然有些酸涩。
“还要真心爱小松龄,无微不至的照顾小松龄,不娇气,不傲气,不添乱……两人要情投意合……”
她情绪忽然低落下来,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
过了一会儿,马车驶进了巷子里,四周的人声空寂,再无喧哗。聂小倩怔怔的望着自己的手指,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居然十分舍不得小松龄成亲。
她挠了挠脑袋,决定将这奇怪的情绪,当做老母亲对自家崽崽的舍不得之情。
毕竟,她可是亲眼看着小松龄从小不点儿一点一点长大,一直到如今可以结婚娶亲的年纪,说一句她是妈妈粉的心态,貌似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晚上到家后,聂小倩就将白天看见的场景复述了一遍,又着重强调了董夫人的看法,握拳鼓起勇气说道:“虽然这次没有见到陈家大小姐,但是你别着急,下次如果见了面,我肯定会帮你好好观察的!”
蒲松龄听着聂小倩的话,手执毛笔在纸上随性的写字,神色淡淡,没什么反应。
聂小倩有些惴惴不安,问:“你觉得如何呢?”
蒲松龄没有笑,面无表情,“不如何。”
他停下笔,将毛笔在笔缸里涮了一下,搁在笔架上,转身面对聂小倩,沉默了片刻,问道:“小倩,你觉得我适合什么样的姑娘?”
聂小倩表情微微一僵,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你问我呀……呃,我觉得你适合温柔的啊。你脾气又不算好,如果找个性子烈的姑娘,说不定将来会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那可就真的家宅不宁了。”
“所以,你对我找其他女人没有意见吗?”他低沉地反问。
“啊?能有什么意见?你不是本来就应该娶亲的吗?”聂小倩有些懵。
“……算了。没什么。”蒲松龄压抑着开口。
聂小倩缩了缩脖子,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于是转身想要离开屋子。
蒲松龄抬起头怔怔的望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小倩!”
“嗯?”聂小倩回头,茫然无措。
“怎么啦?小松龄?”
蒲松龄嘴唇动了一下,嗓子喑哑起来:“别再叫我小松龄,我已经不小了。”
“啊,对。你都十七岁了呢,抱歉我一直没注意这件事,那我以后叫你什么呀?”聂小倩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说什么结亲的话题,就不会这么尴尬了。
蒲松龄一时冲动说出了口,此时心底又有些后悔起来。
会不会太莽撞了?
他如此心想,手指微微蜷缩,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两人走到屋外。
院子里的夜空很漂亮,星星很多,月亮也很大很圆,桂花树在夜风下绰绰摇曳,洒下淡黄色的细碎桂花花瓣,宛如下花瓣雨。
聂小倩的身影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一层朦胧的银色光辉,长长的发丝和衣摆被风吹动,轻轻飘荡,宛如仙人之姿。
“小倩,我马上就要成年了,还未取字。”蒲松龄心一动,目光灼灼地看着聂小倩,缓缓开口道,“不如我给自己取个字,以后你就唤我的字吧。”
“欸?好呀,你打算叫什么?”聂小倩惊讶的睁大眼睛,笑着开口。
蒲松龄伸出手,轻轻拉住聂小倩半透明的纤长手指,盯着她的眼眸,缓缓开口道:
“小倩,从今以后,我便字‘留仙’。你觉得如何?”
“留仙?”聂小倩歪了歪脑袋,回想起现代的课本,隐约记起来曾经背过的人物简介。
——蒲松龄,字留仙,别号柳泉居士,世称聊斋先生。
看来还是跟历史上一样啊。
聂小倩笑了笑,说道:“好呀,留仙。很好听呢。”
蒲松龄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释然道,“你喜欢就好。”
桂花树倏然摇晃起来,漫天的花雨纷纷落下,洒在两人的头上、身上、脚边,倾斜着浓郁的香气。
聂小倩惊叫一声,松开蒲松龄的手,欢快地在桂花树下转了个圈,享受突如其来的漫天花雨。
只剩蒲松龄怔怔望着她松开的手指,眼眸低垂,轻声叹息道:“若是真的能‘留仙’就好了……”
留,是挽留。
仙,是女仙。
蒲松龄轻叹一声,望着毫无心机无忧无虑的聂小倩,忽然觉得身子有点冷。Χiυmъ.cοΜ
他抱紧了双臂,静静望着树下旋转的女仙,漆黑的眼眸深处那些黯然的情愫,在心底不断发酵,愈演愈烈,仿佛沸腾的粥锅,不断冒着滚烫的气泡,咕嘟咕嘟……
“小松龄……诶,不对。留仙,留仙……祝你早日找到一个贴心的妻子,等你结婚那天,我肯定会送你一个大礼的!”
啪!
梦破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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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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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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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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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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