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倩远远听见了有人进入蒲宅的声音,那些人想必也为这场离奇扑灭的大火感到奇怪,进入庄园四处探查起来。
聂小倩知道时间不多了。
她蹲下身,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白狐,不舍的说:“三郎,你……你要小心,一路保重,千万别被其他人抓走啊!”
她本来想要挽留,可看着已经化作原型的白狐,那句留下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季三郎的家在青丘,如今他报恩已完成,回家休养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这个世界如此之大,今日一别,未来还能否再相见,谁也不敢肯定。
这一别,很可能就是永别了。
聂小倩低下头,眼泪从眼眶里蓄出,一滴一滴落在泥土里。
忽然,雪白毛皮的狐狸凑上了尖长的吻部,轻轻伸舌舔了舔她脸上的眼泪,仿佛在安慰她别哭。
聂小倩破涕为笑,抬起手背擦了一下眼泪,伸手抱了一下毛皮柔软的白狐,将脸埋在他的背上,蹭了一下,又松开,轻声说道:“走吧,三郎。再见。”
此时,已经有人的脚步声传到了院子外面,眼看就要拐进院门了。
季三郎也不再流连,转身跃入漆黑的草丛里,几个呼吸间那身雪白毛皮就消失不见了。
而聂小倩深吸一口气,抬手拂过自己的脸庞,消除了一直覆盖在自己身上的障眼法,恢复了无人可见的女鬼形态。
于是,拎着水桶拿着木棍的护院和奴仆们走进这个院子时,看到的就只有一个孤零零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小贼。
一群人一拥而上,将小贼五花大绑了起来。
这之后,众人纷纷攘攘的散落在各处院落里,检查着庄园里建筑的保留程度和一些物品的损失,开始了修复庄园的行动。
万幸的是,这一把火虽然烧的旺盛,但完全烧毁的房屋只有最先起火的柴房和一排仆人住的小屋,其他的屋子还保留着基本结构,因为火灭得及时,没有伤及根本,只是表面被烟雾熏黑了而已。
蒲家的众人也走回了庄园里。
蒲松龄一直跟在父亲身后,冷静的目光四处打量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此时见到聂小倩静静站在院子里,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里从屋子着火开始就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趁别人不注意时,他走上前,轻轻碰了碰聂小倩的胳膊,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刚才火怎么突然灭了?是你做的吗?”
聂小倩缓缓摇了摇头,低垂着眼眸,有些伤感道:“小松龄,是季三郎灭的火。他离开蒲家了。”
“他做的?”蒲松龄的语气里有些不可思议,“他如何做的?又为何离开?”
聂小倩缓缓将她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着重说了季三郎的狐妖报恩的事,但并未提及三郎对她表白的事情。
蒲松龄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感慨的笑了一声,“没想到狐妖竟然是这样一个知恩图报种族。我当年不过是给了他一块粗糙难咽的粗饼,就能让他挂记这么久。”
这之后,蒲家利用被捉住的那个小贼摸清楚了敌人的落脚处,直接配合衙门的官兵一起将对方一锅端了。
整件事情终于结束,首领和鹤老二等人通通被抓进大牢,囚车押送去往京师,据说在大理寺判了秋后斩首。
这一切与仍在蒲家庄生活的蒲松龄彻底没了关系。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时光匆匆,单薄的夏衫换做了秋装,院子里的青葱桂花树再次盛开了满庭院的沁人香味。
金秋桂花飘香时,佳人倚树回望,笑语嫣然。
蒲松龄在家仔细研读备考,将那些无关的事情全部抛在脑后,一心只读圣贤书。聂小倩陪在他身边,研磨端茶,红袖添香,倒也配合的十分恰当。
同在金桂飘香时,董夫人招来两个儿媳在膝前仔细询问,开始做一件大事。
为蒲松龄和蒲鹤龄兄弟俩寻找合适的妻子人选。
两兄弟之间只差了两岁,如今一个十七,一个十五,年龄都不小了。
也到了该议亲的时候了。
姜氏和葛氏两人平时偶尔会出门与其他人家的女眷喝茶聊天,也算是消息灵通的人,不像董夫人整日将自己锁在屋子里吃斋念佛,闭门塞听。
如今听说婆婆有了给小叔子相看女子的想法,顿时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一个说自己早就开始留意了,就等着婆婆开口提这件事呢。
另一个也说自己早已有了人选,只看婆婆心里满意哪个。
两人的这番说辞并非夸大。
古代的人结婚早,定亲就更早了。像蒲松龄这般十七岁还未提过婚事的人,已经算是晚的了。
因此,两个嫂子心里着急,早早就替他们暗自相看着人选,只是因为当婆婆的整日侍奉神佛,迟迟不提,她们作为嫂子也没法直接开口。
如今董夫人终于想起来了这件事,两个嫂子顿时将满腔的热情都宣泄了出来,当场就列举了四五个家境品貌都不错的姑娘来。
其中有覃乡茶叶商陈正的长女,有大地主牛弘毅的三女,有前朝老秀才左邱瑾的独生女,有丰泉乡“文战有声”的庠生刘国鼎的次女……
董夫人呆了呆,大约是没想到才一提出这个念头,两个儿媳就已经将人选列出来了。
她转动着手指间的佛珠,沉吟片刻,说道:“如此甚好,你们替我搭个话,找时间咱们去她们家中看看。”
家里的女人们三言两语就定下了这件事。
当晚,董夫人跟蒲老爷略微提了一句,蒲老爷只皱了下眉,说道:“你自己做决定就好,别去打扰松龄读书,他如今正在关键时刻,不能分心。”
“好。”董夫人应了一声,笑道,“如此一来,先给两个哥儿订下亲,准备聘礼,明年差不多也该结亲了。等两人成了家,定了性,到时候哪怕前往京师去赴考,我也不怕了。”
古代的婚姻只讲究父母之言,媒妁之约,蒲槃和董夫人两人就能替蒲松龄做了决定,甚至都不打算告诉蒲松龄一声。
议亲这种大事,若不是聂小倩无意间发现了端倪,仔细探听了一下,蒲松龄本人甚至根本不知道。
蒲松龄站在屋里,听完聂小倩传回的八卦,神色震惊。
“我娘在替我挑选妻子?什么时候的事?!”
聂小倩缩了缩肩膀,小声道:“就这两天开始的,我听说,她们已经有好几个姑娘作为备选了。估计这两天,你娘就要开始出门去四处拜访探听消息了。”
蒲松龄浑身一震,猛地转头看向聂小倩,眸子里蕴含着深深的寒意和挣扎。
“议亲……不,我不能议亲。”他垂下头,低喃道。
“为什么?”聂小倩惊讶起来,“小松龄你难道怕对方人品不好?没关系的呀,我可以替你去提前观察一下。对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蒲松龄手指按在桌子上,指节用力到微微发白,但脸上却没有太过激烈的情绪,只有一抹淡淡的苦笑。
他专注的凝视着聂小倩,深吸了一口气,再度苦笑起来:“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喜欢……算了,你替我看着母亲她们,若是有什么动静,回来跟我说一声可好?”
“没问题!”聂小倩信心十足的握起拳头。她心想:时间过得真快呀,一眨眼,小松龄都要议亲了呢,简直是吾家有儿初长成……啧啧,忽然有种老母亲的幸福感是怎么回事!
聂小倩决定一定要亲自掌眼,替小松龄挑选一个最好的妻子!
聂小倩领了任务,便欢快的飞出窗外,到正房前盯梢董夫人。
而她离开之后,蒲松龄脸色灰暗下来,握着拳头坐在太师椅上,久久没有动弹。
直到丫鬟小兰端着热水进屋给茶壶倒水,发出轻微的动静惊醒了他,他才回过神,望着自己苍白的掌心,失落的低声道:“我喜欢的姑娘啊,她温柔善良,活泼可爱,天真烂漫,她是月下的仙子,是桂花的精灵,是一道虚无缥缈的仙音……”
“她得知我即将娶妻,却没有分毫失态,似乎根本就不担心我娶亲……也对,她是天上的女仙,如何能看得上我这个普通的凡人呢。”
“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他闭了闭眼,痛苦的捂住额头,似乎想要将自己脑海里的思绪排除出去,却发现越是这样想,得不到的痛苦就越发深刻。www.xiumb.com
良久,他睁开眼,颤抖着伸手端起桌上刚到满的茶杯,喝了一口,将嘴里抿到的苦涩的茶叶梗嚼烂,咽下。
“不行,我不能定亲……”他做出决断,“至少现在,我还不能定亲。小倩她还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我得找时机跟她说清楚才行!”
他这样想着,先前为情所困的迟钝脑袋终于开始运转起来,在脑海里列出了一条条计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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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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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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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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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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