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些都离她很遥远。
以至于她从未考虑过,自己有一天会亲眼看见杀人现场。
而且张老头还信誓旦旦的宣称“杀人”是为了“吃人”!
这简直突破了聂小倩的道德底线!
聂小倩虚无的身影晃了晃,几乎站不稳。如果不是女鬼的身体没办法晕过去,她非得晕上个十天八天来表达自己的震惊不可。
好在,她心里还记挂着蒲松龄有危险,勉强镇定了心神,但也不敢再看向院子里的鸡飞狗跳与鲜血横流。
她颤悠悠地飞回厨房,对蒲松龄道:“小松龄,现在外面张老头跟刘老五打起来了。刘老五脖子上被砍了一刀,流了好多血;张老头胳膊折了,但不影响跑路。两人都想要杀了对方,怎么办?”
蒲松龄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小声开口道:“当然是让他们打,最好两个都死了。”
聂小倩哆嗦了一下,结巴道:“可,可是他们在杀人啊!”
蒲松龄反问:“那又如何?若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难不成你希望我出去阻止他们?聂小倩,别开玩笑了!”
蒲松龄的语气有些激动,大约在生死关头被压抑的狠了,此时骤然听到可以逃生的机会,顿时眼睛都微微发红了。
聂小倩呆了呆,心道:对呀……如果两个恶人不死,那蒲松龄就必死无疑。
可让她眼睁睁看着两个恶人自相残杀,她的心里却十分不舒服,仿佛做了什么坏事,即使没被人发现,内心深处也会有愧疚感。
她走到柴堆旁边坐下,双手抱住膝盖,瑟缩着蜷起了身子。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喃喃道:“杀人是不对的。就算是恶人,也不应该这样被另一个人杀死……”
蒲松龄奇怪的问:“那恶人当如何?”
聂小倩嗫嚅道:“恶人应该交给法律审判,哪怕他确实该死,也应该由法院来执行死刑……他们这样子,为了一己私欲而相互砍杀,简直就像两头野兽,毫无理智,毫无道德,那老头还打算吃人肉,同类相食,跟魔鬼有什么区别?”
蒲松龄沉默地听完了她的倾诉,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喃喃道:“听起来,你生活的地方很美好。即使是恶人也能得到公正的对待。那么魔鬼又是什么?”
聂小倩一呆,顿时吓得捂住了嘴。
天啊,她一不留神又将后世的信息透露出来了。
她头皮发麻,顿时忘了屋外血肉横飞的打斗,脑子里只想着如何才能把自己脱口而出的实话糊弄过去。
“那个……小松龄,你别听我的,我说的都是我想象中的事情,跟现实没什么关系啦!我,那个……呃,总之我随口胡说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xǐυmь.℃òm
天知道她从小到大就没正儿八经的撒谎过,此时辩解起来也结结巴巴,逻辑不通,毫无可信度。
蒲松龄轻声笑了笑,“没关系,我就随便问问,你别紧张。”
聂小倩忐忑的望了望散乱的柴堆,重重叠叠的干枯树枝下,露出的那一抹灰蓝衣角是断臂尸体的衣角,而蒲松龄就藏在尸体后方,没有露出一丝痕迹。
聂小倩搓了搓胳膊,道:“那你先在这里躲着,我再出去看一眼外面哦!”
她仿佛逃避什么似的,飞快钻了出去。
院子里,两个恶人在树下一站一躺,尘埃落定。
躺在地上的是张老头,两眼无神地望着夜空,身上被镰刀砍了十几刀,流出的血已经把树下的土壤染红了。
而扶着树干站立的刘老五也神情狼狈,脸色苍白如鬼,脖子上的大伤口此时已经流不出血了,伤口表面开始凝固结痂。
刘老五扶着树干大口喘气,还不忘了骂两句死掉的张老头。
“你个老不死的东西!还敢挑衅刘爷爷!要不是你爷爷我反应快,今天还真就栽在这儿了!”
他捂着脖子上的伤口痛苦的呼吸了两下,伸手从衣摆上撕了一块布缠在脖子上,勉强包扎了一下。
很快,布上就被伤口渗出的粘液浸透了。
刘老五宰了张老头,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便扭头向厨房走去。
聂小倩一看不好,连忙返回厨房通知蒲松龄。
“小松龄!张老头死了,刘老五现在正在往厨房走!他脖子上被张老头捅了一刀,可现在已经不流血了,可能没伤到大动脉。你小心!他走到门口了!”
蒲松龄呼吸一滞,随即缓缓均匀了呼吸,闭上眼睛,紧紧抓住断臂孩童尸体的衣服,遮挡在自己前方,努力融入环境。
聂小倩紧张的看着刘老五进了厨房。
彪形大汉口中喊道:“小子!那老头已经死了,你还不出来!”
他面带怒色,伸手扒拉了一下柴堆,露出了下方的那具断臂孩童尸体。
“咦?怎么是死人?”刘老五惊了一下,仔细端详了一番孩童尸体的面貌,“那老不死居然在家里藏这玩意儿,怪不得跟我拼命……不对,即使窝藏尸体又如何,现在乱世,每天路边死的流民那么多,杀个个把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尸体随便往路边一丢就是了。他缘何要藏起来?”
刘老五的目光落在尸体残缺的断臂之上,目光渐渐怀疑,随即恍然大悟:“好嘛!原来是藏作肉食的。这老贼,杀了倒是替天除害了!”
这个年代的乱贼,都有一种江湖匪气,即使自己干的也是杀人越货的生意,仍然能高举大义的旗子,正大光明的宣称替天除害,殊不知自己也是其中一“害”。
聂小倩觉得十分讽刺。
蒲松龄就藏在尸体之后,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心底默念:“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好的不灵坏的灵。
刘老五发现断臂尸体不是蒲松龄后,对它失去了兴趣,抬脚正准备离开。
可偏偏此时一枝干柴承不住重,“咔嚓”一声断了,顿时连带一小片柴木都滑下来,露出后面勾在树枝上的一缕黑发。
刘老五又咦了一声,脸上忽然露出冷笑:“好小子!藏得够隐蔽,差点被你蒙骗过去!”
他伸手抓住断臂尸体的肩膀,使劲向外一拽,顿时露出了躲藏在尸体后的蒲松龄。
蒲松龄面色惊异,起身毫不犹豫从柴火堆里跑出,扭头向外冲去!
聂小倩立即招来大风,吹起地上灰尘,迷了刘老五的眼睛!
刘老五怒喝一声,眯着眼将手里的尸体向前猛一甩!
大几十斤重的孩童尸体竟被他生生抡起,径直砸中了蒲松龄的后背。
蒲松龄痛苦的“啊”了一声,扑倒在地,摔了个结实。
“快起来!快跑呀!别停下!”聂小倩着急的喊。
蒲松龄也知道此时是要命关头,不敢停留,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来,忍着后背的疼痛继续向院门奔去。
而刚才那一砸,直接将刘老五与蒲松龄的直线距离拉近了两米。刘老五人高马大,手脚皆长,此时大手骤然向前一伸,眼看就要抓到蒲松龄的肩膀!
千钧一发的时刻,聂小倩飞来,拽一根树枝当做棍子握在手中,狠狠打向刘老五的手指。
刘老五吃痛缩了一下手,随即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什么东西!”一根树枝居然在空中飞?
聂小倩也不顾上暴露身份,她艰难的拖着树枝(树枝实物对虚无的鬼魂来说太沉重了),又狠狠砸了刘老五一下。
刘老五想也没想,直接伸手一把抢走树枝,在空气里胡乱挥舞了两下!
“这是个什么宝贝,竟会自己动!难不成树枝成精了?!”
聂小倩没来得及撒手,被刘老五用树枝牵着在空中甩了好几下,晕头转向,连忙松开手,浮在空中定了定神,想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老五见树枝不动了,也没多想,继续抓着树枝追赶蒲松龄。
这下不用蒲松龄开口,聂小倩都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猪队友”!
这不等于把现成武器送上门了嘛!
蒲松龄冲出了院子,在大街上奔跑,边跑边喊:“救命啊!杀人啦!”
孩童稚嫩的嗓音在漆黑的夜里分外孤立无援,声音里隐隐夹带的颤音更加令人怜惜。
聂小倩心里揪紧成一团,恨不得能抱起蒲松龄飞走。
可她什么也做不到。
每到这种无能为力的时候,她就格外痛恨自己为何会是女鬼。
蒲松龄人小腿短,即使拼命奔跑,也比不过刘老五追赶的速度,几息之内,人就被刘老五一巴掌按在了地上,狠狠摔了一个狗啃泥。
“别打我!大哥!我跟你走还不行吗?!”蒲松龄见机行事,当即抱头装作怯懦模样,哭丧着脸说道。
刘老五挥舞起的树枝险险停在蒲松龄的鼻尖。大汉犹豫了两秒,似乎想起了什么事,随即面目狰狞道:“老子为了抓你被人砍中了脖子,你现在才说想跟我走?晚了!老子也不在乎那一点儿银子,今日非杀了你泄愤不可!”
蒲松龄苍白了脸色,勉强镇定下来,开口道:“大哥!你脖子上的伤口那么严重,我可以帮你治!我从小跟父亲学医,会一点医术。现在这世道这么乱,大夫不好找,不如先留我一命,万一能救个急呢!”
聂小倩吃了一惊,心里还在思考蒲老爷何时教他医术了,却见蒲松龄漆黑晶亮的目光挪在自己身上,眼底带着不可言说的期盼。
聂小倩当即福至心灵,伸手指向自己鼻子惊讶道:“小松龄,你该不会以为我懂医术吧?!”
蒲松龄眨了一下眼睛,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
聂小倩立即凑近他,听见他轻微的声息。
“小倩,教我几句话,糊弄过去就行。”
聂小倩眨了眨眼,忽然有了一种“没想到这个小屁孩居然是腹黑”的微妙错位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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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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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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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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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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