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速缓而慢,却又斩钉截铁,一双水灵的大眼锐利而有神,好似能看穿他的内心。
方维宇不愧是久经情场官场各种场的浪子。
只愣了一瞬,立刻找到片刻前的失态,稳如泰山:“木姑娘说的东西实在匪夷所思,我明明是受害者又是证人,你说得我好像和衙门的人串通好来陷害木姑娘一般。”
“我没有说你陷害我,”木絮挑眉,“我只说你的记忆出现了模糊,但在你模糊的记忆中,又神奇般地肯定我确实做过这些事对吗?”
方维宇浓眉比刚才皱得深了。
木絮接着说:“还有你府邸的下人们,真真切切记得是我,是木絮来的你们府邸吗?”木絮的声音陡然加快提高——
“清楚地记得我的神态、衣着,我进房间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我和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方维宇蓦地冷脸,带着一丝冷然和深藏的微乱:“木姑娘!”
他拂袖从椅上坐起来:“我之所以接待你而没有选择上报,我以为我们能友好地达成协议,没想到你一来就咄咄逼人,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
“协议?”木絮听后冷笑,“你说的协议该不会是我留下来,然后你帮我洗脱罪名吧?”
来的一路经过她的观察,整座府邸不管是地位多大多小的丫鬟都长得不差,反而所谓的宠妾夫人一个都没有看到。
她忍不住猜想,怕是所谓的视美如命,也就是把好看的少女们骗到这儿来,厌弃之后沦落为丫鬟婢女,以满足他近乎变态的强迫症。
以路径那些少女的胆战心惊来看,这府邸的规矩充满着诡异。
方维宇神情略微恼羞成怒:“木姑娘,多少人挤破头想进我府邸,你却对此不屑一顾?”
“你错了,”木絮略带遗憾的地摇头,“不是不屑一顾,是根本没去考虑你的任何协议。”按捏了几下久坐微酸的肩膀,她道,“我今天就是想确认下某件事,打扰了,告辞。”
说罢她准备站起来。
身前突然闪过一丝黑影,方维宇速度快得让人咋舌。
木絮略微挑眉。
看来是个练家子,还是死皮赖脸想让你来了就不走的那种。
外面的光线全暗了,此时屋内仅剩的烛光为两人跋扈的氛围增添了丝紧绷的气息,好似吊着重物的极细丝线,濒临绷断。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好像看见木絮脖颈上的白色链子微微动了下。
内心忍不住腹诽,不对啊,怎么还没倒下?
“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木絮扭扭脖子,咔咔作响,闪着异常亮光的眼射向一旁香气萦绕的檀香,“说实话的,你这个香味太浓了,我觉得好不舒服。”
方维宇眼中闪过一抹兴奋。
“我看你长得也人模狗样,怎么做的事这么龌龊,”木絮安抚性地摸了摸躁动的阿吾,“你的檀香中加了子决,本来只是促进睡眠的一味药,毫无毒性,偏生你要在茶中加入沉墨,”她顿了顿,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这两者加起来可不得了,轻者全身无力,重者可能因为呼吸困难而死。”
没想到遇见一个会毒的,方维宇也不再遮遮掩掩了,长袖一甩,大有一幅破罐破摔的仪态:“既然你都知道了,想必也猜到自己中毒了吧,放心,”他摸出早就准备好的协议,递到她面前,“只要签了这个,我就给你解毒。”
完全就像一个逼迫罪犯签字画押的阴险狱头。
木絮竟然好奇地拿过来看了看。
协议上的内容——好得不忍直视,但人一旦脸皮厚到一种程度,心黑到一种程度,就如同无良商家在全场10元的角落写一个蚂蚁大的“起”字一样。
这所有好的条件,都在“西爵少爷”不嫌弃的情况下成立。
换句话说,可能做个什么一得罪某人,谁都会沦为胯下囚。
匪夷所思到她都想笑的地步了。
真的是好久没活动筋骨了,或者近朱者赤,好像被纪珵正义感感染到了。
木絮看着方维宇那张道貌岸然的脸,恨不得一手撕烂。
“哎,”她叹息,“真是白长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了。”
在西爵府邸的下人们,匆匆路过火光明亮的房间,听见里面间或传来男人的闷哼、茶杯碎裂,某物的撞击声。
下人们连顿一下都不敢,脸色煞白地离开。m.xiumb.com
不知道里面发生何事,只知道没有少爷的传话,不敢进出,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殊不知他们奉若“神明”的西爵少爷哪是不传话,是根本来不及传话,整个人鼻青脸肿地瘫倒在地,嘴巴只能发出呜呜地低声呻吟。
片刻后,某女精神抖擞地从房间内出来,只是一双眼乍一看之下,好像更冷了。
……
木絮在黑夜中加快了步伐,幽静与喧哗声形成对比,热闹被一层布在远处隔开,她审视了半晌,黑雾好像知道她在观察似的,朝某个方向慢慢挪动,木絮跟在它后面追去。
路上有几个微醺的人见色起意,木絮赶时间,没摆好脸色,随即摸出烂布遮住。
夜色不知不觉间更浓了。
小巷与小巷间毗邻,徒留她“哒哒哒”的脚步声。
属妖的洞察力告诉她,周围静得太诡异了。
果然——刚路过一转角口,眼前突然闪现一阵白光相交,寒风伴随着冷冽的煞气突然向她袭来!
木絮猛地退后半步,刀刃瞬间顺着衣袖落入手中,向前一挥,便接住来人强劲一击。
来人对她的反应速度没有丝毫惊讶,反手又是凛冽一击,随风而来除了森冷的寒气还带有一股冷热相交的戾气恒生,浮于胸前的秀发应力而断。
木絮这辈子最恨的,除了毁容就是剪头发了,详情可见海市蜃楼。
一大缕青丝缓缓飘荡落地,仿若她随之而碎的心脏。
此时她得以看清袭击她的人是谁。
面纱遮挡住全部面孔,却遮不住和她同样长的秀发。
是个女人。
据她长时间的观察,现代很少有女人会留有这么长这么原生态的头发,大多是及肩的及耳的黄的绿的蓝的白的,这说明眼前这个女人,还是一个保留古代意识的女人。
祁西镇的女人。
木絮心中微微一凛,某些东西呼之欲出。
但她来不及细想,女人陡然袭来,分别从头部、颈部、胸部到脚,每一处都不放过,且招招致命,这女人是真的想把她置于死地!
木絮冷笑一声,从容不迫地躲避,对付这种人甚至不需要用到阿吾的力量,脚步半退半进,被逼入死角后突然一低,反手将刀刃抵在女人的脊梁处。
风劲撩起她半边面纱,露出一抹妖冶的暗花。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情,只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谁派你来的?”木絮冷声问。
女人一声不吭,倔强地与她对峙着。
木絮缓缓道:“相信我,我有100种方式让你说出来……
“我会把刀深入你的肉骨中,从内部一片片割下你的肉,再轻轻刮掉骨上筋骨,等把你里面掏空,将外面细细地用针线缝好,外人看来,完全就是一幅完好无缺的皮囊。”
压低的声音有着旷远而森然的冷意,女人被禁锢在墙上动弹不得,全身禁不住地颤抖起来。
满清十大酷刑,她甚至还没细说一个。
眼看着眼前的人就要松口了,背后突然吹成一股强风,还有一声熟悉的冷喝;“什么人!”
这声音熟悉到木絮透心凉的地步。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呼之欲出的真相。
她突然放开眼前的女人,不管不顾地朝外奔去,刚好走到巷口位置,变故在同一时间发生!
只见面前黑影飘过,木絮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与此同时又撞上她的肩膀,白色纸片像落叶归根般飘入另一个人的口袋里。
而待她能看清物时,眼前正是刚才那个黑纱遮脸的女人倒在她脚边,胸口致命伤口处鲜血喷洒,正是她用惯的刀刃!
木絮脸色刷得变得铁青。
阿吾突然在她脖颈处骚动不已,磨牙声从神经末梢传入耳膜。
再也没有什么比此时的预感更加强烈,这个被杀的女人——是西爵府邸的。
脑海中断掉的线一点点拼接上,她眺望刚才熟悉的声音远处的方向。
了然地虚起眼眸。
……
她沿着记忆中的路回到客栈。
推开门,大强和周济川一本正经地坐在电脑前,屏幕跳出gameover的字眼。
紧接着纪珵从室内走出,有力的臂膀一手擦发一手垂在身边,看见她后眉目一挑,继而一暖,然后说:“东西买回来了?”
木絮瞬间落下泪来。
仿佛她从他身上掠过千山万水,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好想风风雨雨抛在脑后,只想与眼前这人就此平安顺遂地度过余生。
可是她知,这不行。
她猛地向前抱住眼前这人,在大强和周济川目瞪口呆之下,将脸埋在他宽厚的肩膀处,听着他骤然加快的呼吸心跳,以及略高的温度。
大强:“卧槽!要瞎老子钛合金狗眼。”
周济川:“你打游戏的时候能不能认真一点……”
“卧槽,都这情况了你还有心思打游戏?”
周济川转过头来:“你是怎么做到的?看了无数次却每次都像初次一般惊讶?”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大强不甘示弱,“游戏输了无数次每次都像初次一样暴躁?”
周济川:“……”
人没脑子就很奇特,竟然还能有如此厚的脸皮。
他甘拜下风。
纪珵脸色明显一红,很快就淡定下来,双手一拉将她从身上拽下来,脸色变黑:“受什么刺激……?”
话刚落,蓦地一愣。
这明显比之以前更湿润的眼眸,水光丝丝泛滥,像丝绒一般从他心口流过,带有浅淡的疼。
“怎么回事?”
怎么出去一趟,整个人好像变了?
木絮抿唇,最终还是摇头:“没事。”
现在没事,明天早上就有事了。
纪珵墨黑般的眼一瞬不动地注视着她。
直到第二日清晨,敲门声响起。
大强本来是最接近门的位置,身子刚动就被木絮叫住。
只见她向来无甚表情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冷然。
推开门,熟悉的娇柔脸庞,在看见木絮的一刹那间顿时提上一分警惕,后者注视着她,又将目光落在身旁的小丫鬟和身后的跟班中。
缓缓开口:“你好,洛敏小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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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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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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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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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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