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与过去是不太一样。
他身上染着大片干涸的红色,在白色的衣服上显得十分醒目。这应该是他自己的血迹,上次出事的时候,似乎就是这样。
相较之下,那双崭新的手套实在是白的晃眼。
它们仍环抱着那本陈旧的书。
“嘛,都说医者不自医,不过我遇到了好事呢。有人治好了我,是你认识的哦。”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视线似乎是看向叶吟鸢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认识的人,才不会去帮你!”
“唉呦,说的太好了,我都要被感动了。真好。”
他手肘夹着书,象征性地拍拍手作为鼓掌,面无表情,却阴阳怪调。
叶吟鸢侧过头,瞟了一眼阮香的窗户,却发现她不知何时拉上了窗帘。
医生绕到了长椅前,她们各自后退了几步,但绯针紧握着枪的双手从未松懈。
他一面向前走,一面继续对叶吟鸢说着:
“倒是你,你怎么了?好像没有过去那么有趣了。”
被提名者,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为什么每个人都是一副对自己过去了如指掌的模样,唯独自己一无所知?
想不明白。
“暂时交给你保管,也不是不可以。”
医生说着,袖管里掉落出什么东西,反射出耀眼的白光。
他的手稳稳地接住了。
那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让我看看……应该戳穿你的眼睛,还是割断你的喉咙?”
寥寥几步的距离,他拿着刀笑着对她比划。
言下之意非常明显。
“你是个威胁。”
这时候,长椅后方的一棵树上,落下来几片树叶。
即使现在根本没有风。
仔细看来,那些叶子已经被撕碎了。
有人从树冠上跳下来。
“娜、娜珞?”叶吟鸢很吃惊,“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看上去很正常,断裂的胳膊完好无损地与身体相接,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意外似的。她还穿着那身衣服,没什么变化,只是边边角角有些皱——或许是洗的不太认真。那样的洋装,打理起来很困难。ωωω.χΙυΜЬ.Cǒm
娜珞的双臂,还戴着成套的黑色长手套。
她的脸上不再有什么笑容了。也许程序判断她现在不该笑出来。
“如果你这么做的话”娜珞对医生说,视线却停留在吟鸢身上,“会有人不高兴的。”
“那人的心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吗——嘛,好啦,开玩笑的。看那双眼睛多漂亮……你的新朋友会喜欢的,对吧?”
说这话的时候,娜珞侧过眼,牢牢盯着医生,他才说出那样的后半句话来。
叶吟鸢极力揣摩着这些话的意义。
如雁沉轩所最担心的事,便是娜珞的立场,是叛世者一方。
要是雁沉轩值得信任,他的担心不无道理,眼下,娜珞正是站在他们那边的。而且医生很可能修复好了她,甚至将记忆都重置了。
她本想问娜珞,你还记得我吗?但看样子她似乎没有忘记之前的事。
新朋友?这话又该怎么理解。
像娜珞这样的仿生人,莫非不止一个吗?
成本或许很高,但如果驱动的方式……在于异瞳,那么取材可就不那么困难了。
莫非当初对殷邈下手也是为了控制机器?
人造人不正是一个强大而忠诚的存在吗……?
她不是很敢想下去。
在这座学校并不遥远的另一处,陈悉收到了一条陌生人的消息。
是阮香发来的。
当他看到消息的内容时,他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盯了许久。
“你要找的人在老操场的花坛。”
他飞快地打了几个字:
“医生?”
“但那里很乱。”
陈悉不是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很明显,有人在那边与医生起冲突,或者至少他们制造了一些动乱。
换句话说,那里很危险。
但他一定要去。
连书都来不及放下,他在教学楼内飞奔起来,脚步声在走廊内徘徊交叠。
忽然间,楼梯的两边交错涌出几道黑色的影子,它们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张黑色的墙壁。陈悉还未来得及刹住步子,就栽进了那影墙之中。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他一脚踩空,顺着楼梯滑了一跤,后背狠狠地装在台阶上,书撒了一地。
所幸只剩下几层台阶,没有摔得更狠。
他摸着地面,艰难地站起来,试着向后的台阶走了几步,离开了黑色的墙壁。
视野重见光明,可面前的影子世界仍蛮横地挡在他的前面。
转过身,他看到一位熟悉的同学。
“璆琳!让我过去,我必须要见他!”
“很抱歉,我不清楚你的动机,不能让你这么做。”
“你们不也在破译世界塔的机制吗”他的情绪有些激动,“我想要知道……”
“你不会想知道的”她打断了他,“相信我,求知欲给你带来的只有糟糕的事,我比谁都要更加了解这一点。”
“但你不也深陷其中吗?”
如具有成瘾性的毒物。
一旦沾染分毫,就会难以自持。
“可是抱歉啊,我们并没有扩招的打算……”
话音刚落,璆琳抬起手,墙壁与扶手的影子接受了指令,如灵活的蛇将后方的路也完全切断。除了脚下的三层台阶,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陈悉握紧了拳头。
本来不想这样做的。
与璆琳一样深沉的蓝色,充盈了他的眼眶。顷刻间,台阶上的瓷砖拔地而起,一片接着一片,也如一节一节的蛇在空中舞动,四处扫荡着潜在的障碍。
阴影中原本白色的墙壁,也如融化的液体般,伸出长长的手来。
在这片影子构成的世界中,不断地传来争斗的杂音。
也就是十来分钟的功夫,这篇影墙渐渐淡化了。
陈悉的身上很痛,脸也被划伤了,还有许多处淤青。
血顺着创口流下来,他用袖子一把擦掉了。
破碎的书页散落在地上,他顾不得去捡。他只是后退几步,盯着那面干净的墙。
那里嵌住了一个人。
墙壁如同融化过又凝结起来的液体,将璆琳紧紧束缚起来。身体的两侧,有几处墙皮是连接在一起的。
她的头部陷得很深,眼睛完全被淹没了。
“抱歉……我会回来的!”
在一地的狼藉中,陈悉慌乱地逃走了。
璆琳试着将身体化作影子,一点一点从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流淌出来。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这场混战中,自始至终都有一位旁观者在局外伫立着。
当璆琳完全从墙壁中挣脱后,那位旁观者,也毫不懈怠地追着她去了。
花坛边,两方势力仍僵持不下。
“我给过你一次机会”医生对绯针这样说,“但你好像并不是很珍惜。不过我很宽容的,如果你现在改变了想法,记得告诉我。”
“好像没那个必要吧。”绯针冷冷地说。
“唔,那就没办法了”医生看了一眼娜珞,“按照约定,请帮我处理掉她。”
“等等!娜珞,你答应了他什么?你一开始……就是他们那边的人吗?那,雁沉……”
医生忽然打了个响指,示意她闭上嘴。当不甘心的叶吟鸢准备继续问下去时,医生主动地作了解释:
“托你的福,可让我难受了好一阵。不过,这孩子倒是回来的正好——她的程序中被动地设定了返回的部分,所以很容易就能找回来,不论是否是她的意愿。但是……因为她私自多管闲事,让我的两个小朋友重伤了她。”
“是……手臂的事吗?可是……”
“没错,告诉你也无妨。作为非人的载体,可以承受两种以上的能力。是的,她所展示出的控制能力,只有原先主人的一部分。她的另一个能力,是人体细胞的再生。嘛,不过这也只有一部分罢了,她仅能治愈除自己外的他人。所以作为交换,她治好了我,而我修好了她……很公平吧?”
“原来如此”绯针皱起眉,“就说你康复的未免也太快了。这孩子的力量还是不够,不然一定会让你肝胆俱碎。”
“哇,太残忍了吧。”医生夸张地回答。
“可……所以,所以你又答应回去帮他们了吗?帮叛世者们?”
听到叶吟鸢的质疑,娜珞不为所动。她只是轻声说:
“总之,感谢长久以来你们的帮助。”
“啊,那是另一个交换”医生将左手的食指戳在右手的手心,“我嘛,把那个自然能力者的另一个虹膜也给她了,不愧是机械,承受力果然比人类强很多——那是名为寄生之种的控制类力量,合在一起,连被寄生者的意志也能一起操纵。作为交换,她暂时得听我的话。”
绯针忽然笑出声来。
“可那对我而言又有什么用呢?”
“没用”医生耸耸肩,“但是对那家伙有用。”
电光火石间,叶吟鸢灵敏地翻身抬腿,将绯针手中的枪踢了下来。
……原来如此。
两把枪都脱离了绯针的操纵。但她并不慌张,反而抬起双手,做出迎战的动作。
“你以为我不会对小女孩下手,是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着叶吟鸢。这女孩的眼神无比空旷,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像人偶一样,她被控制了。
被另一人偶。
-tobecontinued-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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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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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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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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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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