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llingdown,fallingdown……
初春的困倦一点点蚕食着她的意识。
“叶吟鸢?”
视唱练耳课的老师,是一个严肃刻板的、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
被点名的少女如梦初醒,昂着头,睁大朦胧的眼睛,正对上老师鹰一样锐利的眸子。
“那么你来回答一下刚才的问题。”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一头雾水。
“……c、c大调?”
看着老师铁青的脸色,听到学生间传来的阵阵哄笑,她发觉自己定是说错了。
同桌单手抹了把脸,手背撑起细碎的齐刘海,一副非常苦恼的样子。
叶吟鸢是这所艺术学院的学生,音乐系,声乐专业。专业能力上,并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就像那张干净却寻常的脸一样。
这里的学生,多多少少带着不羁于世俗的审美。在这样的学校,没有纹身、没有首饰、没有略显夸张的妆容、没有独特时尚的装束,反而会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有些矮小的身形,普通的针织衫,过膝的裙摆,一头天然的茶色梨花,与并不以美瞳加以修饰的、灰色的眼瞳。
太普通了。
并不是所有人让你一眼看上去就是艺术生的。但,像她这样普通学校的、三好学生似的打扮,反而让人产生“她不属于这里”的感觉。
她确实不应当属于这里。
“你真的是可以……”
下课后,她的同桌与她在并肩走着。她比她高出很多,即使在同龄人中,也属于比较高的那种。这让她们的身高差显得有些滑稽。
“那是降e大调夜曲。”
“啊,是吗”叶吟鸢有些尴尬,“白天的课放夜曲本身就……”
“你狡辩的借口每次都这么……拙劣。”
殷邈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词。wWW.ΧìǔΜЬ.CǒΜ
“哈哈……”吟鸢僵硬地笑了笑,“我昨天没有睡好……”
她稍微放慢了脚步,殷邈走到了她的前面。
中长的黑马尾遮住了殷邈的后颈。吟鸢知道,那里应当有一小块纹身。她曾经问过她,不过她打了岔避开了话题。之后,她也没再问过。
殷邈转过身,没有停下脚步,一点点地以后退来“前进”着。
“几点睡的?我就说你的眼圈很重。”
她不是很爱笑,外眼梢又先天有些上挑,嘴角下沉,这让她在讲话的时候,总令人觉得她并不开心。因而,并没有很多人愿意与她打交道。
但她好像并不是很在意。至少,她让人觉得她不在意。
叶吟鸢起初不是主动与她交流的。那时她让人欺负了,看到这一幕的殷邈将那群讨厌鬼教训了一顿,轰走了。之后,两个人才熟悉起来。
吟鸢沉沉地叹出一口气:
“不清楚,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正好十二点多。但是,也不知道是幻听了还是怎么……总是有钢琴的声音在我脑子里。我就醒了睡,睡了醒,早上起来的时候头还是很疼。”
“钢琴?”
“solasofamifaso,remifa,mifaso,solasofamifaso……是这样的旋律。”
“……这个,超耳熟啊。”
殷邈思索了一番,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是什么歌。人总是这样,临时提起什么,越觉得熟悉,越着急,就越是想不出来。
叶吟鸢在闲谈的时候曾告诉她,自己的听力异常敏锐。她仔细想了想,学生活动中心离吟鸢的宿舍窗口倒是很近。那里的确有一架钢琴。
可再怎么近,两栋楼也隔着一条路,两堵墙,应该不止于传到她耳里。
再说,十二点多,早就关门了。
“可能是你一直就没休息好吧?半梦半醒的时候,就容易在脑子里循环听过的歌。我偶尔也会这样,让人半天睡不着。”
殷邈这话说的没错,她确实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
自从“那里”回来之后。
“有什么烦心事你直说啊,我还能帮你想想。你都不正常一个月了。”
是吗?
“那天”以后,已经过了三十天之久了吗?
却恍如昨日般历历在目。
这首钢琴曲,也非常令人在意。
“没什么特别的,可能就是睡得晚吧?”
“晚睡会导致记忆衰退,当心青年痴呆症。”
叶吟鸢很配合地笑了一阵。但,倘若可以,她宁愿自己的记忆出现偏差或是断层。
“不过你好像好多了。刚收寒假回来的时候,你就像放假放傻了一样。”
“有那么夸张吗?”
“当然了。”
“那,说到放假……你和你那个朋友怎么样了?”
是开学初殷邈抱怨过的,其他学校的一个朋友。没记错的话,姓君,是三个字的名字。
她们之间似乎在假期发生了些矛盾。
“……就那样吧。”
她转回身,继续笔直地向前走着。看上去她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又是同样毫无波澜的一天过去了。
上着普通的课程,与朋友普通地吃饭聊天,过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日常。
曾经这就是“日常”本身而已。对她来说,却是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
晚上,她趴在床上刷了会手机。
点开群列表,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七人群。
创建于29天前。
最后发言,29天前。
在这个群,由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七个人组成。若是一帆风顺的人生,他们之间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有如此的交情。
吟鸢点开了群列表。
绯针、叶吟鸢、莫景辉、雁沉轩、极冬、陈悉、阮香。
七个熟悉的名字。
时至今日,这些名字对她而言所停留的层面,也仅仅是「熟悉」罢了。
不过,她与其中两位男生是同一所学校的。只是年级不同,专业也不一样。不出意外,在这样大的学院中,他们也不一定会相识。
今夜还未曾传来钢琴声。或许还不够晚吧,现在只是十点而已。
舍友也没有回来。叶吟鸢觉得有些无聊,她下床站在窗前,扫视着窗外的风景。
学生活动中心就在她窗子的对面,隔着挺宽阔的一条路。这栋建筑不高,仅有三层,却比较宽。而且每一层,都有大面积的落地玻璃。除了背面的小教室是墙壁外,有三面都能看清里面的大厅部分。
学生宿舍有六层,叶吟鸢住在四层。从这里远而高的视角望过去,能看到室内挺大一部分。灯都亮着,靠窗的桌椅坐着学生在看书,楼上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练发声。
三楼似乎没什么人,灯是关着的。她知道,窗边有一架三角钢琴隐匿在黑暗里。
她忽然想去活动中心看看。
套上外套,初春的冷风在夜间还是那样冰凉。所幸没几步路,她就走到了目的。
她直接上了三楼。
三楼果真没有人。她按开灯,空旷的室内明亮起来。那架钢琴静静地被放置在老地方,没有人碰它,更不可能有琴声传来。
不过,她似乎听到了别的声音。
那也是一种琴声,弦乐。她可以肯定,是吉他声。这阵音乐很流畅,偶尔出现卡顿,琴声的主人就会从很前的一段重新弹起。
顺着吉他声,她走向后方的走廊。大厅的灯照不过来,有些黑暗。
某间教室的门微微敞开一条缝,里面溢出一缕光。
她轻轻推开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教室里唯一的人停了手,抬头看向她。
那是一个寻常的少年。
他向右撇去的刘海恰巧遮住了上眼睑,发梢有几处翻翘。而且,他的穿着打扮,让人看着很舒心。都是些不错的牌子,搭配也是认真考虑过的。
从这几点看,他比起普通的大学男生的确特殊些。
“景辉?”
她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在这里。
“噢……抱歉,我以为这里不会有人来,就没太留意关门。”
“不,没什么,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的事。”
男生还是笑了笑。他又拿起吉他,却似乎想不起来刚才弹到哪儿了。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或许刚才练习的时候,精神就不太集中。
“是d大调卡农曲?”
“是的啊。”
这位少年,是大她一年的学长,吉他专业的。
叫莫景辉。
是那七人群之一的成员。
他今天没戴耳机。或许是特意来练琴的。
两人沉默了一阵。莫景辉断断续续弹了几段,也停了手。于是,原本空荡荡的教室,就显得更加安静了。
他和她一样,应该是不再属于这里的人。
不再属于这个正常的世界。
——自世界塔之战后。
他们是因种种原因,走上了自杀之路的,厌世者们。
在做出抉择的那一刻,面前忽然出现了奇怪的人。
那是一个身着白色长衣的男人。像是医用的白大褂,材质却好一些,修身一些。
三角状的蝶形面具下,掩藏着不属于人间的笑意。
他夹着一本陈旧的书,一手抛着一枚银色的怀表,轻浮地问着:
“你要死吗?”
那是第一次见到他。
接着,是多年后的事。由于更加或简单或复杂的、不可思议的原因,他们迎来了第二度的死亡。
正是那时候,他又出现了——在一场梦里。
一场将近二十人的、共同的梦里。
在一座古老的钟塔前,自称医生的那个男人,这样说了:
“杀了他们,全部。”
是为了让生者更好地或者,让死者妥帖地睡着的必要的方式。
“嗯,就像救世主一样,很厉害吧?诸君的死都是很有价值的事。”
他如此说着,咧出轻薄的笑容。
名为夜厌白的“医生”,或者说“引导者”,将厌世者们领进了时间的墓地。
那些人中,有的她认识,有的不认识。
有的人死去了,有的人活下来。
以相当残忍的模样离世,以异常痛苦的姿态生还。
以七种颜色的七种力量为代表,钟塔内的每一层守护者都在进行着相当程度的刁难。为了所谓「胜利」,他们付出了过于沉重的代价。
直到第七结界,最后的那个女人。
-tobecontinued-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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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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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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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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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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