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春意阑珊。
你看到三十里繁华姹紫嫣红,看到三百里蔽日遮天,看到三千尺瀑布飞流直下,看到三万里长空渺远无垠。
你看到夏意盎然。
你看到暖色。田野里铺天盖地的庄稼,林园里累累的硕果,西边的火烧云。孕育的有了结果,诞生的走向衰落。绽放与凋零,葱郁与枯竭,繁荣与荒芜。
你看到秋意萧瑟。
你看到冷色。倾天而落的窸窣雪花,无声蔓延的固态冰层,东边的鱼肚白。寒风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衰亡的走向腐烂,在腐烂之中滋养来年的新绿。
你看到冬意凛冽。
地球就这样又完成了一次公转。一次又一次。
从赤道向两极延伸。海洋、沙漠、雨林、沼泽、草原、高山、冰川……
在这个蓝色的星球上,有着数不胜数的别致之境。八大行星,乃至整座银河系,你也找不出第二种相同的景色来。
从时间的起点快进,碳基生命的诞生,与海洋、大河文明的兴起。
致你我所存在的此生此世,此情此景,此分此秒。
这颗持续着公转与自转的天体的北半球,亚欧板块的海陆交界处,某个国家的某座城市——就像从一粒尘埃开始,拆分到原子分子的微观层面上。
你我伫立于此。
你活着,还是死去了?
你醒着,还是进入了梦乡?
你是真实的,还是一场荒诞的谎言?
“这是一个浸泡在缸中的星球。”
荒凉萧条的老操场上,解怀尘揪掉路边的一株野草。抬起头,他凝望着漆黑的夜空。
江硕似乎不太明白。
“什么?”
“没什么……真有趣,她的死亡是那样久,却还能先把我送走。”
“你爱人?”
“算是吧。一厢情愿的那种。”
江硕回过头看解怀尘,却发现他不见了。
他本还想问他一些问题,但看样子,他也不会知道答案的。
毕竟是自己的事。人人都无暇自顾,又哪来的精力与心情与操心别人的事。
但这时,江硕居然有些羡慕起他来。他好像,从来没有爱过谁,这与解怀尘很不同。
他对家人的依赖是真的,对安家兄妹的情谊也是真的。
爱究竟是什么颜色?
人生究竟是什么颜色?
人生是蓝色,是物质。
人生是切实存在的、充实的、看得见摸得着的、能够将空虚填满的东西。
時雪捂在自己的左胸口上,努力感知着自己活着的证据。
枫华一手抱着什么,一手叉着腰,有些烦躁地在无人的小巷里踱步。
“你很痛吧?我是说心里。”
“……是有一点。”
“你的痛根本不值一提。可恶,好闲,好想搞点什么破坏哦。”
“……那个玻璃罐子是?”
“不许看它,你不配。弱者不配被爱,也没有去爱别人的资格。”
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
枫华不再作声,也不搭理她,一个人迎着太阳,顺着街的尽头走去。
時雪就这样站在原地,不知该追上去,还是就这样站着。www.xiumb.com
她有点羡慕枫华,那是个永远都充满活力的女孩,永远都在追逐自己想要的事。
永远都清醒自己在做什么,在爱什么。
可時雪什么都不知道,一直都是。
欲究竟是什么颜色?
人生究竟是什么颜色?
人生是橙色,是能量。
人生是难以控制的无形物,看不见又摸不着,是驱动力,也是阻力。
在一处装修雅致的屋里,仇缪走过那些打理精细的花花草草,在一个鱼缸面前停下。
“你爱过谁吗?”
“……我爱过很多人,并且不求他们来爱我。”
“那不算。我是说,自私的、能让你感到疼痛的那种……撕心裂肺地去爱过谁——或者,被痛彻心扉地爱着。”
仇缪这样解释,顾迁承摇摇头。
“暂时没有。”
“是嘛。那太遗憾了。”
脱帽致意后,仇老板走出房子,轻轻掩上了大门。
顾迁承能感到,他始终是个精明到骨头里的人。像这样的人,她可能永远无法猜到,他是如何选择走上这条不归路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只要问问自己的心。
就算是无心之人,也能做到。
那是自己灵魂深处的声音。可是,她却觉得自己的心与灵魂,都总是空荡荡的。
她以为不断地用心去爱着别人,爱所有人,这就够了。
心究竟是什么颜色?
人生究竟是什么颜色?
人生是金色,是时间。
人生是漫长无边的孤独,是无法挣脱的诅咒,是禁锢灵魂的枷锁。
嘲鸫坐在教室的桌上。
“你有重要的人吗?”
“嗯。”
她看到群青点头,便接着问道:
“是重要到可以牺牲自己去保护的人吗?”
“嗯。”
“真的吗?那太好了。”
她笑得很开心。
在群青的注视之下,她静静地消融在暮色之中。
以前见过的短暂的一面,群青从来没有见过,她也能露出这样的笑容。
微笑于自己来说,不仅是一种情绪,也是一张名片,是万能的通行卡。
所以,她从来不对任何人吝啬自己的笑容。
可为什么她会在这时觉得,嘲鸫这唯一的笑,却比自己要幸福很多呢。
笑究竟是什么颜色?
人生究竟是什么颜色?
人生是青色,是场力。
人生是是空间位置的函数,是纵横捭阖,是天罗地网,是云谲波诡。
“你好像想杀了我的姐姐?”
“……”
光影交错的喷泉广场上,柳夕璃紧盯着这陌生又熟悉的白发小孩子,沉默不语。
“嘛,算啦,世界塔会惩罚你的。祈求宽恕去吧,虽然并没什么用,嘻嘻嘻。”
萼莺的指间抽出绿叶,齿间吐出嫩芽,眼睛开出了花儿。
他变成了花坛的一部分——他不见了。
柳夕璃说不出话来。她隐隐觉得,自己明明欠下许多人的性命,欠他的,却不止这个。
可不论如何,这个孩子都比他富有的太多。
生究竟是什么颜色?
人生究竟是什么颜色?
人生是绿色,是自然。
人生是对立、统一与互化,是无声无息的进化,是仁慈的给予,也是残忍的掠夺。
陶佐词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满屋熟悉的物件。这时候,他听到女人的声音。
“我杀过很多人。”
“我也是。”
“我从没有后悔过……除了某一次。”
“我也是。”
“我穷其一生都在逃避那个已死之人的纠缠。”
“啊,我穷其一生都在追寻着一个人。”
在他四下环顾之时,烟熏雾绕的小店内时,星云就这样销声匿迹了。
这一切就像一场不真实的梦。梦醒后,连现实也化为泡影。
梦究竟是什么颜色?
人生究竟是什么颜色?
人生是紫色,是精神。
人生是执着,是梦魇,是病态中的常态,是难以企及的幻想与满目疮痍的眷恋。
黄昏之时,站在水泥台上,柯奈眺望着远方的海平面,与那粼粼的波光。
“……虽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但我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并不正常。”
“嘘。”
戴上雪白的医用手套,夜厌白将食指抵在自己的唇边。
他殷红的瞳孔正在褪色,渐渐地变成手套一样的洁白。
就像霜阙。
而柯奈的眼睛,却慢慢化作晚霞般的火红。
她回过头,欲言又止。
她看着医生一手抛着银色的怀表,臂弯里夹着一本书。
书的封面上,好像有只紫色的眼睛。
“你莫非……”
背对着夕阳,医生戴上半扇蝶形的面具,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再一次,他将食指放到唇边。
“嘘——”
他向后仰去,跌进茫茫的大海。
他也曾像所有人一样,如此迫切地追求着死亡。
可如今,知道他的故事、知道所有人的故事之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或者说,那个人,到处都是。
死究竟是什么颜色?
人生究竟是什么颜色?
人生是红色,是命运。
人生是正确与错误的质问,是已知与未知的冲撞,是庆幸与悔恨的审判。
人生贯穿着希望与绝望,没有起源,更没有终结。
人生什么都是,也什么都不是。
让一切从零开始。
“你要死吗?”
戴着面具的白衣男人这样问了。
他带着本黑色的书,与一枚银色的怀表——或说罗盘。
你要死吗?
你对这个世界感到厌倦吗?
不是对你自身,而是因这世界的某物而失去了活着的理由。
那样的理由——我可以给你,并且附带着这个理由的副产品,一种超越人类范畴的能力。
这是你用不要的生命换来的能力,现在的你没有了死去的理由,请在你的余生请好好使用它。
而从今往后的你的人生不再属于你,是我借给你用能力完成愿望的东西。
在第二次的死亡到来之时,我会来回收。
到那时,它不再属于你。
请不论遭到怎样的对待,都不要有任何怨言。
因为你讨厌这个世界,世界也讨厌你。
倘若做好如此的觉悟,那么我会在狭间等待你的到来。
在那生与死,醒与梦,真实与谎言之间。
-zero「归零」·fin-
-narrow「狭间」·allfin-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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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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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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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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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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