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愿意与你们同去?”判官问。
清歌点头,“等我们办完事马上就送她回来,今次劳烦你了。”
“无妨无妨。”判官摇头,“只是有劳回去帮我向扶桑上仙问声好。”
这位判官已经明里暗里多次表示对扶桑的仰慕,清歌只得点头表示一定将问候带到。
二人行至来时经过的桥时,看守的遥望见他们过来,远远地便微微俯身做了个揖。
清歌瞥了眼魑蒙,“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吧?”
魑蒙果然不去看那个看守,微仰脖子做出一副高傲的样子来,“本殿下不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清歌嗤笑,经过看守时特意和他多说了几句话,魑蒙站一边恨恨地瞪了她好几眼。
两人回到人间时天已经黑了,厨娘来回大门口看过好几次,这一次终于等回她。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厨娘着急忙慌得,看样子又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魑蒙提脚几步走在她的前面,替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厨娘知晓他是小姐的朋友,却不知他是什么身份,所以也没有马上回答他,只看向清歌,清歌点头,让她直说。
“今天下午先生又一直闹着要出去找杀害薛娘的凶手,我们说什么都不好使。表少爷后来被他闹得烦了,让那位姑娘找人把他敲晕了绑在床上。他现在醒了又在闹个不停呢,您快去看看吧。”
清歌无奈地表示自己明白了。说是扶桑的话,清歌猜肯定是和静被闹得烦了才让人这么干的。今天知道了和静与扶桑的前尘往事,便是她这么做了,清歌也埋怨不起来。
她拢在袖子里的小罐子动了动,许是薛娘听到了厨娘的话,清歌加快脚步带着薛娘朝月老的房间去。wWW.ΧìǔΜЬ.CǒΜ
还未靠近房间,果然月老的叫声就传了出来。袖子里的动静更大,清歌索性掏出小罐子拿在手中,魑蒙跟着她一起进了月老的房间。
月老看见他们进来,闹腾的动作小了些,但是眼神却很可怕。眼珠子泛红,紧紧地盯着他们,像是要吃人一般。
“先生。”清歌将小罐子放在桌边,“我现在解开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不可以发疯。”
月老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薛娘来了。”
被绑在床上的月老呆滞了一下,然后双眼发光,“薛娘在哪里?她在哪里?!”
声音沙哑得可怕,桌上的小罐子自己动了起来,里面一团白色的雾气隐隐发光。
清歌施法把月老的这个房间包裹住不让外面的人看见,然后解开盖子,雾气从里飘散出来,渐渐在空中幻化成一个人影,确是薛娘无疑。
“薛……薛娘!”月老惊叫,双眼发直。
清歌挥手替他把身上的绳子解开,月老立即跌跌撞撞地从床上下来,冲过去想抱住那团人影。
可惜他扑了个空,身体穿过那团雾气直接撞上了后面的魑蒙。
魑蒙嫌恶地推开他,月老再次穿过薛娘。
“这是怎么回事?”月老难以置信,伸手去碰那团雾气,毫无意外地穿过了它。
“一书。”薛娘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那团雾气中的脸上一张嘴一张一合,“你还好吗?”
清歌拉着想要看戏的魑蒙,悄悄出了房间,只留两人在里面。
“薛娘?”月老再度伸手去碰,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碰到。
“别试了,一书,没用的。我已经死了,尸体都被你们埋了,你忘了吗?”
眼角有泪滴滑落,月老哭了,说不清是难过还是开心。
薛娘伸出手在他的脸上摸了摸,月老只感觉有缥缈的雾气环绕在脸边,其他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一书,小姐说你最近情绪不对,你在怪自己是不是?”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来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月老盯着那团幻影,不自觉点头,“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死了,都是我没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
“不,不是你的错!”那团雾气将他包裹住,就像是薛娘生前抱着他一样,“这就是我的命,即便没有你,我还是会死的。一书,不要再怪自己了,就当为了我,好好活下去。”
“不!没有你还有什么好活的。我早就该死了,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当初是薛娘把饿得半死的他从城门口捡了回去,如果没有她,他早就死了。
月老伸手想反抱住她,可惜再次失败。
“你不能死,你要好好活着。要按照小姐说的去做,以后成为一个神仙,帮助更多的像我们这样有情却不能终老的人,帮助他们就像帮我们自己一样。”薛娘放开他,重新飘在他面前。
清歌和扶桑当初为了不扰乱月老的命运,所以没有告诉他下凡所谓何事,因此月老根本不知道薛娘所说的成为神仙是什么意思。
“什么神仙,帮助谁?”
清歌在路上已经和薛娘说过月老不知道自己命运的事,薛娘情急之下说了出来,既然没办法挽救,她只好道:“你知不知道小姐和表少爷是什么人?”
月老半天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其实他多少有些猜测,当初那位公主失踪的时候,表少爷一个人深更半夜就把她带回来了,月老早就猜到他们的身份不简单。
薛娘见他不说话,叹口气:“他们都是九天之上的神仙,是玉帝派下来保护你的。一书,你以后也是要成为神仙的人。”
“既然他们是神仙,那他们为什么不让你活过来,为什么还要帮我把你埋了?”月老根本没把她的后半句话听进去,只关注清歌与扶桑是神仙的事。“他们骗我!他们骗了我!”
眼见得他又要发狂,薛娘忙安抚他,“一书,别这样。他们也没办法,生死轮回乃是人常,他们也没办法。只要你成了神仙,你就不用死了,以后会一直活着的。”
“我不要成为什么神仙!我只想你能活过来!”
月老的情绪有些激动,在他的心里在乎的一直都只有薛娘罢了,什么神仙,除非成为神仙能让她活过来。
“如果我成了神仙,是不是就可以让你活过来?是不是你也能长生不死?”他双眼发亮,若能实现这个愿望便再好不过了。
“人各有命,生死在天。”薛娘叹气,“我只是个凡人,如今已然死了。纵使你成为神仙,再见到的我也不再是现在的我了。一书,没用的,我已经死了。但是如果你能听小姐的话,以后成为神仙就能帮助更多像我这样的人,不让这个世间再有同你我一样遭遇的人。这样即便我们不能在一起也没什么不是吗?”
人各有命,生死在天。月老瘫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半空中的薛娘,“可若是没有你,便是帮助再多的人又能如何,帮助再多的人都帮不了我们自己,有什么用呢?”
他的神情很是颓靡,眼里的光亮渐渐暗淡下去,似乎快要接受不管怎样薛娘都活不过来的事实了。
那团白影忽地从空中飘下来,落在他面前,薛娘的身影呈半蹲的姿势。她看着他的眼,神情温柔,如同活着的时候一样。
“一书,我已经死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希望了。何不用你的能力去帮助更多像我们这样的人呢?你想想,如果有人帮助我们的话,我们是不是就不用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外面还有那么多人,还有很多人需要帮助。再者说,你成了神仙,我依然还活在你记忆里。可若是你只是个普通人,你死了,我们的回忆也死了,再没人能记得了。”
“死便死吧,我害死你,我该死。你这么善良又能干,该长生不死的人是你,不是我!”
他的执念如此之深,薛娘从未想到原来在他心中,她的影响有这么大。
她伸出手摸上他的脸颊,“我说过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把什么都怪到自己身上去。我的死是命中注定,即便你有十八般武艺也还是救不了我,你又何苦怨自己呢?”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月老双手抱头,声音中透露出的痛苦几乎要将人淹没,“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你就不会死了。”
“可那些东西是妖怪,人怎么能和妖怪作对呢?你只是个普通人,你救不了我的。”
月老只抱着头不言语,有泪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薛娘知道他快要走出魔怔了,再没有说话,只是虚空中抱住他的头。
窗外的月色正好,袅袅微风轻拂。魑蒙与清歌守在房间外面,两人各靠着一根廊柱,以防有人误闯进去。
里面的对话,凡人听不见,可他们能听见。饶是有些看不起月老的魑蒙,这会儿情绪也有些受感染。
“我之前说你不该怪我们妖界中人害死薛娘,我错了。”魑蒙仰头看向夜空中的那一轮圆月,“它们来人间虽是为了活命,但害死人,终究是不对的。”
清歌看向他的侧脸,柔和的月光给他镀上一层光,乍眼看去竟然也有些英俊。
“一切事物皆有其因果,事情已然发生,再多说也无意义。”
“是没什么意义,可对里面那两人来说意义就大了。如果没有这个变故,他们现在还能好好生活在一起,何至于这样阴阳相隔?”
清歌叹气,这谁又能说得准呢?如果没有这阴阳相隔,两人如何能明白对方对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
时间悄然过去了不少,圆月渐沉入西天的时候,房间的门被人打开。清歌与魑蒙听见动静回头去看,见月老站在门前,神色颓靡,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来岁。
“先生……”清歌小心翼翼地唤他,生怕他再发狂。
月老没有说话,转身进了屋,清歌连忙跟进去。
薛娘有些虚弱,白雾越发淡了。毕竟阴间之物,纵然有清歌的法术保护,却还是会被人间的气息灼伤。
“小姐。”白雾中的脸勉强对清歌露出了一个笑,“送我回去吧。”
月老什么也不说,靠在桌边,一下一下摸着根本摸不着的雾气。
“谈完了是吗?”清歌问,一边揭开盖子。
一团白雾渐渐缩小又回到罐子中,空中只回荡着一个简单的“嗯”字。
清歌没有马上盖住,而是看着月老问:“先生,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月老依旧没有说话,伸出颤抖的手将那只罐子捧起来。一团白色在里面来回转动,他强忍住泪,深深地嗅了一下。
清歌有些看不下去,别过头不忍直视。
“好了。”月老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毁了嗓子似的,“送她回去吧,我答应你。”
清歌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嗯?”
“你说的修仙,我答应你。你送她回去,给她的下辈子找个好人家,莫要再让她受苦了。”
魑蒙也有些动容,伸手拉住清歌的胳膊,“我们快去吧,天亮了对她的伤害更大。”
本来一直神游天外的月老忽然怨恨地盯着魑蒙,看得他脊背发凉。魑蒙不得不放开拉住清歌的手,“难道我说的不对,你也不希望她受到伤害吧?”
月老并不回答他的话,眼中的恨意转瞬即逝。他转身走向床,面无表情地躺下。
清歌盖住小罐子,将它放入袖中,“那先生,我们先走了。”
月老翻了个身,面对里躺下。清歌袖中的罐子动了动,片刻也恢复宁静。
魑蒙先出去了,清歌待了一会儿,也带上门出来了。
“这次我送她回去就行了,你留在府中吧。”清歌拢好袖口,“万一有人来,你帮着招呼一下。还有,不准与和静闹。”
“你去吧。”魑蒙挥挥手,语气淡然,头一次没有因为她说的话抬杠。
清歌急着把薛娘送回地府,也没有多说什么,撇下他一个人走了。
魑蒙仍然因为方才月老的眼神而惊心,他的那种恨意太深刻,魑蒙有些心累。所以也没有和谁说,径直离开了秦府随意找一处酒楼买醉去了。
清歌从地府回来之后天已经大亮,魑蒙不在,问下人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她索性回房间躺了会儿,直到月上枝头时才起身。
还是被院子里的吵闹声叫醒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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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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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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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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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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