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如当机立断将木筏撑至瀑布之下,抬头遥望那十丈高的瀑布。要知道,当初那群士兵下来容易,可要从这上去,尽管严如身负武艺也还是十分吃力,况且还带了一个婴儿。
褚正道,“你先带盼儿上去吧。我一医者,手无缚鸡之力,要想攀上这石壁,断然是不可能的。”
严如对褚正点头,将绳索套在身上,“待我上去,便将绳索放下。”
褚正笑笑。
严如便借着那岛上的火光,吃力的攀爬起来。
这时有人在夜里喊,“那边石壁上有人!”
顿时,如雨的箭矢调转方向,朝瀑布射来。
严如不得不一边攀爬,一边躲避箭雨。
褚正却没那么好运,既无法离开,又无处可避,生生落了几处皮外伤。
严如悬在璧上,单手卸下腰间佩剑,掷给褚正,“防身。”
这原不是严如的佩剑,而是那个已死的首领身上的。
褚正接过那剑,手腕被其重量压的直往下坠。
他拿剑抵在船上,道,“防身就不必了,要命倒是真的。”
大半时间过去,严如终于登顶,将一端绳索套牢在树上,抛下绳子。而此时,对方船舶也已到位。褚正抓紧绳索,手脚并用往上走。另一边,那船顺着水流行的极快,箭雨也随之密集起来。他踩着石壁的小腿肚猝不及防的中上一箭,立刻没了力气,整个人狠狠撞在石壁之上。
褚正只觉五脏六腑都快被撞出来了,骂了一声娘,继续手脚并用往上爬。
眼看就要登顶,一把利剑携风而来,将那绳子割成两段。
褚正在快速下落的过程中,紧紧抓住了一棵歪脖子树。严如与褚正皆松了口气,却听咔嚓一声,歪脖子树应声而断。褚正还来不及大叫,就落入水中。
此时水流湍急,那群人尾随而至。严如心下一狠,转身朝安全的地方跑去。
三日后,脱险的严如在途中听闻昌德南城门处悬了两具女尸。
有人说,那是一直躲藏在外的孟家小姐与其侍女,被擒的那天,两人混迹人群中做了一身男儿装扮,那侍女使了一手好刀仍然被擒了。而认出她们的便是其投靠了范家的表姐。有人唏嘘,说这表姐也忒狠了点。也有人反驳,说是孟小姐的丈夫杀她表姐父亲在先。两人意见相左,就不欢而散。
带着这样的消息,严如抱着盼儿避开眼线一路北下,行了七日,从北城门绕至昌德南城门下,城门来往百姓络绎不绝,而城门左边,确实悬了两具无头女尸。赶路的人有驻足观看的,也有目不斜视的。
严如抱着盼儿,望着那两具尸体。
旁边有看热闹的大妈看着奇怪,便道,“好端端的哭什么?”
严如这才发现自己哭了,他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趁没有引起注视前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却见远处山林为底,一人一骑,朝这边飞奔而来,身后远远跟着三十黑骑,扬起万千灰尘,在午后的阳光下呈现一种迷离的萧瑟。
严如在人后站住脚,透过围观群众,静静的看着马上之人一跃而下,一袭白衣胜雪,驻足凝望,眸色如水,却在此刻犹如搅进一场风暴。
城楼之上,一抹殷红身影出现,勾唇浅笑。
冯若兰遥望城下的赵嘉栩,不言不语,只扬手洒下一把纸张。
那些纸随着风四散飘开,严如伸手捻住一枚,不及巴掌大的方形油纸,放到鼻尖,还有淡淡果香。这个味道,一如那年宴会之上,她给他的糖果。
然而,严如想起什么,眉头一皱。
就在这时,城门内涌出大量士兵,将赵嘉栩及其黑骑团团围住,连同着看热闹的百姓都不能幸免,绯衣范璧持剑走出,一脸得意。
冯若兰紧随其后,在他身后站定,侧过身子冲城楼上扬手示意,有士兵举着火把,将两具无头尸体点燃,一早就抹了火油的尸体立刻烧作一团火球。底下围观的百姓又是一阵恐慌。
赵嘉栩置若罔闻,抽出佩剑,剑指范璧,“我知那尸体不是她,她在哪?”
范璧没有说话,站在他身后的冯若兰看着自己当初被削去手指的左手,嘲讽道,“赵公子还是那么高调,自投罗网都如此大张旗鼓。”
赵嘉栩又问,“她在哪?”
冯若兰见他连跟自己说话的心思都没有,心里憋了口气,不耐烦的皱眉。“你刚才已经看见了啊,死了。”
她将“死”字咬的极重。
赵嘉栩忽然持剑刺去。“那便偿命吧。”
冯若兰没想到赵嘉栩真敢动手,往后退了一步,范璧往前进一步,只听“锵”的一声,两道身影似疾风交织在一起。围观的士兵不知谁先动的手,双方立刻打成一片。百姓四下逃窜,严如夹杂在人群之中,既怕伤了盼儿,又怕伤了百姓,顾虑太多就落了下风。那些士兵见他身手不凡,不似寻常百姓,自然围拥而上。
严如见不断有士兵从城内涌出,不仅是他,就连那三十黑骑都渐处下风。可赵嘉栩仿佛失了心智,与范璧打的不可开交。严如见站在不远处观战的冯若兰,心生一计,当下闪生至一位黑骑身边,道,“对方这是在拖延时间,再打下去于你们不利。”
那名黑骑看上去不足弱冠,容貌英俊,见严如很有见地,立刻道,“你是谁?”
严如抱紧盼儿,对他道,“与范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
黑骑道,“在下何桉。”
严如踢翻一个士兵,道,“严如。”
何桉一愣,“兵部尚书严明是你何人?”
严如喝道,“再啰嗦可就没机会了。”
何桉连忙道,“现当如何?”
严如看向冯若兰,道,“擒拿那名女子。”
何桉早就看不惯那名女子,立即道,“没问题。”
冯若兰看的正起劲,还未注意到有人已绕过战场,忽然,脖子扣上两根手指。
范璧一分神,肩膀就受了赵嘉栩一剑。
范璧捂住肩膀后退两步,扬手,众人停下。
何桉将冯若兰拖到赵嘉栩跟前。
赵嘉栩漠然看一眼冯若兰,对何桉道,“做什么?”
何桉看向赵嘉栩身后。
赵嘉栩微微侧过身子,那些黑骑在炎炎午后站成一道黑色的沉重防线。
严如怀抱盼儿从中走出,走到他跟前。“赵公子,还好你活着。”
“这是?”看见这个孩子后,一向冷静的赵嘉栩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你与她的孩子。”严如将盼儿抱到赵嘉栩跟前。
赵嘉栩扔掉手中的剑,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接过,眼中情绪瞬息万变,说不出到底是疑惑还是震惊。半晌,他问,“她在哪?”
严如失落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他踢起地上佩剑,指向冯若兰脖间,呵斥道,“你既知道她失踪那日是扮作男装,必然见过她,你说,你到底将她藏哪去了!”
冯若兰冷笑一声,仰头看向那两具尸体,道,“你们是眼睛都瞎了还是耳朵都聋了?”
严如攥紧手中长剑,怒道,“你撒谎!她怀孩子那段时间,根本不能食甜。所以重阳格外注意,从没给她买过糖,身上更不会有糖纸了。”
冯若兰眼中闪过一丝被戳穿后的恼怒。“我不知道。”
严如将剑往前伸了伸,冰凉的剑锋紧贴着她的皮肤。“说!”
冯若兰淌下一滴冷汗,道,“最后见到她是在北水镇,她与侍女躲在人群之中,见到我便跑了。我没追了。”
严如不信,“你去北水镇做什么?”
冯若兰皱眉,“私事你难道也要过问?”
严如哑然。
范璧在远处喊话,“你们若问完了,便放了她。不然一个也别想走。”
冷静下来的赵嘉栩见士兵越来越多,下令让何桉带上她撤出包围圈。由于冯若兰在他们手上,范璧亦不敢乱动,只骑马远远跟在后面。
撤退时,何桉走在严如旁边,看见范璧这一举动,道,“范璧虽残忍,却将这女子看的挺重,当真便放我们走了?”
“嗯。”严如与何桉不同,他是知道范璧与冯若兰的事的。他瞟了一眼冯若兰,她低着头,散下来的碎发遮住她的侧脸,看不出她什么表情。
等车队行到僻静之地,众人确定只有范璧带了数十士兵远远跟着外再无其他人,便将冯若兰丢在半路,一路疾驰而去。
山路之上,冯若兰解开拴在手上的绳子后,范璧打马来到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她。“没用。”
冯若兰调头就走。
范璧从马上跳下来,牵马走在她身后,一路无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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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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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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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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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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