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何证据被掉包,又反被定罪,这么多年,赵嘉栩与江清月一直查无所获。
江清月是恨的。
她不仅恨范冲,她也恨皇帝。
可如今她却要帮着一个敌人去对付另一个敌人。
她平淡冷静的背后,每字每句都透露着干净利落的杀意。
这让孟忍冬想到孟家有朝一日被抄家,到那时,可能连恨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身首异处,以身做肥料了。
吕梁下定决心道,“做两手准备吧,若真能见到皇帝,自然是好事,若见不到,便先处置了潘安。”转而对江清月道,“江小姐,这些日子只能委屈你暂住客栈了。我名下的住宅大多有人监视。”
孟忍冬一听,觉着让一个女子独自住在客栈实在不安全。“江小姐你要是不嫌弃,就搬来我家住。”
吕梁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小孟的爹是礼部尚书,赵孟两家又是邻居,你住过去,既方便又安全。”
江清月默了半晌,答应下来,“多谢孟小姐。”
日上三竿,会议结束。
孟忍冬伸了个懒腰,对吕梁说了再见,三人一起出了屋子。
此时外面煞煞白光,照的院子里一片明朗,白悯与二凤蹲在树荫下讨论刀法,看见她们后立刻跑过来。
众人一同去到前院。
赵嘉栩看见满树用来祈福的红绸带,问孟忍冬,“你要不要也写一个。”
孟忍冬又打了个哈欠,半点兴趣也无,“懒得写字。”
赵嘉栩又见求签问卜的,道,“这个看上去有意思。”
孟忍冬瞅了两眼,道,“我娘说,这种东西算出来就不准了,成事在天,谋事靠人。”
赵嘉栩见她对这些事情确实不敢兴趣,还总是一堆道理,便道,“那你想一想,待会回了城去哪里吃吧。”
这个孟忍冬擅长。
她第一时间就想到永申巷的曹氏小龙虾了,可惜现在不是小龙虾的季节。
再抬起头时,却见前头已无路可走,门口处突然涌进众多士兵,刷刷的抽出佩剑,严阵以待。有一男一女从门口缓步踏进来,男子一袭绯色长袍,眉骨高而眼神深邃,五官硬挺刚毅,长发一丝不苟冠在顶上,插一只凤凰金钗。
此人便是骁骑将军范璧,而他身边那个妖艳女人,正是冯若兰。
不知道他们从哪得知的消息,这么快就赶来搜庙。这事没耽搁多久,范璧等人搜了隆福寺,未找到人,便自行回了。
大家都是官,在没有证据之前,没有谁比谁低一等。
到了城中已经晌午,他们吃过饭,便一起去江清月住的客栈拿行李。行李虽然不多,但这么一折腾回到府里也到下午了。
孟晖在外办公,陈淑淑约了几个夫人打麻将,这是她每日下午必备项目。
孟忍冬将江清月就近安排在自己院子里另外一间客房,见她这次没有带婢女,就让二凤从管家手里协调了两个过来。
一应俱全后,孟忍冬腰酸背痛的告了辞,回隔壁自己屋里休息去了。
赵嘉栩等在她房中,见孟忍冬弄好了,递了杯水给她,
孟忍冬捶着腰,懒得应付他了,“你怎么没走啊。”
赵嘉栩将杯子放在桌子上,“别误会。”
误会?
孟忍冬明白他说的是江清月的事,孟忍冬望着他,说不在意肯定不真,只道,“当年左家发生惨案,连你都心有芥蒂不能释怀,更别说她了。再加上今日突然得知,当年陪了自己四年的人,突然有了婚约。就算换做我,也是不能接受的,或者接受起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可在孟忍冬心里,四年是多么长的时间啊,而自己跟赵嘉栩不过才认识不到一个月。
吃晚饭的时候,孟忍冬将江清月以自己好友的身份介绍给家人,孟晖立刻认出江清月是左棠的女儿,陈淑淑对她有印象也是源于当年她跟她爹来看望过受伤的孟忍冬。
孟忍冬介绍的婉转,那孟晖与陈淑淑自然就配合到底了,饭桌上秉承着不多问、多夹菜、多夸奖的孟氏待客守则。孟忍冬自然又是被拿出来作对比的那个。
陈淑淑的热情与爽朗似乎是感染了江清月,她没有先前那么冷淡,时不时会露出一些笑容。
吃过饭,江清月却向孟忍冬提议在府里散步。
孟忍冬突发奇想,来了兴致,“在府里散步多无聊,我带你出去玩。”
江清月突然驻足,警惕道,“只我们两个人吗?”
孟忍冬笑的坦坦荡荡,“不然呢。”
她压根就没想到赵嘉栩。
陈淑淑看在江清月的面子上同意了,还嘱咐江清月好好看着孟忍冬。
出了府,孟忍冬看着天上不够圆的月亮,说,“我还是头一回跟女子一起出来玩。”
江清月显然不能理解。
孟忍冬笑着解释道,“我从小就很野,常常出去玩。起初,那些官家小姐还图个新鲜跟我玩,后来长大了,她们都被关在家里学习相夫教子,念书写字,就不大出来玩了。我就只能跟二凤,跟我弟,跟我弟弟的同学一起玩。”
江清月道,“你还有个弟弟?”
孟忍冬点头,“他叫孟重阳,重阳节那天出生的。不过他现在在奉天,有机会在介绍你认识。”
江清月听得出她的语气里有些落寞,“是因为怕他知晓太多,才让他待在奉天?”
孟忍冬一脸不忍,“是啊。他太聪明了。”
她们路过赵家门口,江清月驻足停下,一袭黄衫在夜里泛出白色,有夜风拂过她的头发,让她看上去有种遗世独立的孤寂。
她问孟忍冬,“你可知这里原来住的是谁?”
孟忍冬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赵家门口两个小厮站在那打盹。
她摇头,“换过不少人家,我记不清了。”
江清月继续朝前走,声音被风吹散,“不会有人记得了。”
孟忍冬见她情绪低落,伸手揽过她的肩,跟个男人似的。“要不要也试一把什么都记不得的感觉。”
江清月虽然抵触,却也颇想知道她说的‘什么都记不得’的感觉是什么感觉,直到被她拉着她去到“昌平舞坊”门前,她才意识到孟忍冬说的是这种消遣。此时想要拒绝已经来不及,昌平舞坊的总管玉娘看见孟忍冬就跟看见老熟人似的,直接对小厮打了招呼,“孟小姐到,二楼头字号厢房”。
孟忍冬立刻从怀里抹出二两碎银子给玉娘,玉娘笑的两眼弯弯,招呼起来更卖力了。
昌平舞坊是昌德最大的舞坊,能座上头字号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主。孟忍冬自知两样都不怎么沾的全,但她会侃,还特大方,自然招商家喜欢。
两人穿过一众酒客直奔二楼厢房,期间有不少贵公子都想过来敬酒,孟忍冬笑吟吟都给婉拒了。在这一片氤氲酒气中,孟忍冬的笑容就像冬日化雪的暖阳,看的江清月心神荡漾。
到了房中,孟忍冬立刻关上门,挡住那些跟过来的官家少爷,过了一会才消停下来。
经过此场景,江清月算是明白那些官家小姐为什么都不跟她玩了。“任哪个官家小姐见到这阵势,都不会跟你玩了。”
孟忍冬喘匀了气,走到窗户跟前,这扇窗户正好对着楼下的台子,刚好能看得见下面舞娘跳舞。
她道,“旁人都只当昌平舞坊是风流之地,可在我看来,这就是个消遣的地方。这儿的姑娘好看,舞好看,曲儿唱的好听,吃的也不错,有时候还能赶上贵家公子吟诗作对,讲奇闻逸事呢。”www.xiumb.com
江清月道,“可你我是女子。”
孟忍冬笑着冲下面那些贵公子挥挥手,对江清月道,“男女平等嘛,你我现在不也忙着国家大事吗。”
江清月竟然无法反驳她的话。
门敲了三下,玉娘推门进来,她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香肩半露,媚眼如丝,手摇一把丝绸折扇,吩咐着侍从布菜。
江清月看过去,都是些时令水果、凉菜、果脯点心等看舞的佐食。
孟忍冬看着一桌子的佐食道,不满道,“玉娘,今日怎么没上酒啊。”
玉娘摇扇子的手停了下来,“平日里上酒,孟小公子是滴酒不让你沾的,我可都看在眼里。”
孟忍冬揽过玉娘的肩,“今时不同往日。我旁边这位小姐妹今日心情不好,我自是要陪她喝上几杯。”
江清月一脸不爽的迈过脸。
玉娘看她确实不大高兴,也不再多言,只道,“那我给你上些不醉人的果酒。”
孟忍冬看江清月像没喝过酒的,自然不能弄些烈酒,就点点头,让玉娘去准备。
待酒呈上来,孟忍冬放了锭银子在桌子上。
玉娘看也不看那银子,道,“我玉娘爱财,却也分人。这桌子酒菜,严小公子已替你买过单了。”
孟忍冬道,“严如?”
玉娘道,“他就在隔壁,只是看你今日携了旁人,就不过来了。”
孟忍冬笑道,“那你替我谢过严小公子,顺便对他说,我觉得那趟烟台之行去的值了。”
玉娘笑着应下,带上房门出去了。
终于只剩她们二人。
孟忍冬替江清月斟了满满一杯酒。
她道,“这是果酒,不醉人,你没喝过酒,可以先尝尝这个。”
果酒得用琉璃盏。=
江清月端起酒盏,透明的琉璃盏中盛着浅紫的果酒,异常好看。
她勾起嘴角,“倒真是第一次喝果酒。”
说着仰头喝下。
孟忍冬见她如此干脆,露出敬佩神情,亦仰头喝下,甜味混合着酒的香气,在唇齿间相互交融,让人欲罢不能。
一壶酒不多时便见了底。
孟忍冬只觉着外面那些歌舞喧嚣,吵嚷人声忽远忽近的,听不真切。她想要站起来,却被人对面的人,按坐在椅子上。
江清月皱眉道,“你醉了。”
孟忍冬一听,太可笑了。“这是果酒,不醉人的,”
江清月喝下琉璃盏中的酒,“我可真羡慕你。”
孟忍冬撑着脑袋,笑的憨傻,“好多人都说羡慕我,到底羡慕我什么?”
江清月没好气道,“羡慕你果酒都能喝醉,记性又太差。”
孟忍冬看江清月一脸不高兴,便伸出手,在她脸上戳了戳。“可是好多官家小姐都不喜欢我,都不跟我玩,我娘也天天说我,说我不如别人这,不如别人那的。”
江清月握住她的手指,“可是你有一人就够了。”
孟忍冬想了想,“你是说我爹嘛?”
江清月眼中的难过抽丝剥茧,层层晕染在眸子里。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失去的又何止是一个人。她最先失去的是父亲啊,那个从小会将自己举过头顶的父亲。
她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大了一点,孟忍冬便吃痛的叫起来。江清月慌的放开她的手,明白自己有点过激了。她看孟忍冬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对着自己手指吹气。她的脑中就闪过小时候受伤的时候,父亲也这样做过。
父亲说,这样吹一吹就不痛了。
江清月眼框红了起来。
她唤来玉娘,让玉娘上了壶烈酒。
玉娘识人的本事是一流的,见江清月眼框泛红,把酒放下道,“姑娘,见你眉间郁结,只点你一句,酒是一时的好东西,酒醒后百害而无一益。”
江清月淡笑道,“多谢玉娘。”
玉娘临走前横了一眼孟忍冬,见她是真的醉了。
江清月两杯白酒下肚,眼里有泪,可眼神依旧清明,不见一丝醉意。
孟忍冬也要去喝那烈酒,江清月抢在她前头把酒壶拿开,孟忍冬看着她的眼睛,呆住了,说了句,“江清月,你哭了。”
江清月擦去脸上的眼泪,“你看错了。”
孟忍冬放下心来,点头点着就缓缓垂下脑袋趴在桌子上睡去了。
江清月将手里的酒壶放下,缓缓勾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长抒出一口气,放弃买醉的念头,开始思索如何将孟忍冬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回去。她将孟忍冬拉起来,一只手绕过自己的脖子,艰难行至门口,刚拉开门,就见赵嘉栩站在门口,眉头深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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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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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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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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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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