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昌德的前一夜,孟忍冬被爷爷喊去书房,赵嘉栩破天荒也在。
孟晁当着他们的面从书架隔层中取出一只红漆雕花木盒,从中拿出一块龙纹镶金令牌,郑重地交给赵嘉栩。
据孟晁所说,这快令牌是当年新帝登基,新政利好所赏赐的金牌,不仅可保生死,还可号百官。
赵嘉栩见礼贵重,自是不肯收的,但孟晁坚持让他收下,说,“日后好有裨益。”
赵嘉栩推脱不了,只能收下,他温和雅致贯了,只淡淡谢道,“我会将它用在该用的地方。”
孟晁欣慰,转而将重心放在自己这个孙女身上。
“我听嘉栩说,他将事情都告诉你了,你也见过大皇子了。”
孟忍冬“嗯”一声,听孟晁道,“我原本不想将这事告诉你,还是嘉栩点醒了我。一直以来是我将你爹护的太好,让他对这些事情一点主意都没,你娘又冲动,重阳稳重可又太小,你又随你爹性子,空有一身机灵劲,却贪玩。但是现在,孟家须得有个人知道当下的境地。你明白吗?”
孟忍冬点点头。
孟晁又问,“你可有想法?”
孟忍冬坐正身子,看见赵嘉栩朝自己微笑,心里定了大半。
她道,“孙女愿意竭尽全力配合他们。”
“那如果让你跟嘉栩成亲呢。”孟晁知道这个提议有些唐突。
孟忍冬默了一会,迟疑道,“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这是我的私心。”
孟晁说这句的语气就像承认自己老了。
此刻,孟忍冬一下子就明白了爷爷先前说的“成事”,成的是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促成赵嘉栩与吕梁的见面,还有一件就是孟重阳猜出来的她与赵嘉栩的亲事。孟忍冬知道爷爷担心日后范家独大,孟家无人庇护。
“也许事情还没有坏的那一步。”孟忍冬安慰爷爷,实际上也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孟忍冬心里清楚的很,赵嘉栩身上的某种特质正吸引着她,或许是在那个午后手心渗出的温热的汗,或许是他醉酒后的那句“都怪我”,又或许是他在长街之上打趣地叫她夫人……可是这些只是过程。
陈淑淑临走前还特意嘱咐过她,如果喜欢二字不是对方亲口说出来,通通都视作不喜欢。
那些过程最终无法升华成结果。
就连那夜她宿在孟重阳那里,隐约还听见那句“……连间接愿意都算不上,多亏啊”。
孟忍冬觉着,最起码也得是个间接原因吧。
“那你呢?”孟晁是领略过自己这个孙女的倔脾气,遂看向赵嘉栩,问他的意思。
“待回昌德,登门求亲。”
赵嘉栩的声音突如其来的落在心上,稳妥厚实,自然的就像这是一件早就要做,却一直没做的事情。
孟忍冬定定的看着他,晦明晦暗的烛火下,分辨不出他是喜是忧。
怎么看也不像是自愿的。
孟忍冬替他解围。“还是算了。”
孟晁问,“你不愿意?”
孟忍冬避开这个问题,只是说,“孙女想自己做主。”
孟晁深深看了一眼他们二人,“可能我现在说话不顶用了。”
“不是这样的爷爷……”孟忍冬想解释来着,孟晁却一点也不想听。
“别说了,夜深了,都回去睡吧。”孟晁摆摆手,不想再管这事了。
孟忍冬知道惹得爷爷不高兴,立刻讨好般的上前搀扶住孟晁,“那我亲自送您回院子。”
孟晁轻轻“哼”了一声,没舍得拒绝。
随着热夏季节过去,九月的夜晚多了些凉意。
孟忍冬服侍好爷爷睡下,踏出院落,就见皎白月色下,赵嘉栩青衫裹裹,手中堪堪折了枝月桂,站在不远处,别致的像从画里走出似的。
“你是过来找我讨说法的吗。”
孟忍冬走近他,趁他不备,将他手上那只月桂抢了过来,捏在手里把玩。却不曾想前脚刚跨出去,就有股力道,生生将她拽了回来。
一路将她拽到僻静角落。
她侧目震惊,只听他煞有介事的回答,“没人被拒绝是开心的。”
孟忍冬避开他的目光,下意识抽手,“如果你不开心,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必。”赵嘉栩言简意赅,“只需从你这拿一样东西作补偿。”
孟忍冬还来不及反应,原本挟制在手上的那股力道突然消失,不知何时攀上了腰际。他改用手圈住了她,又将她拉近自己一点,低下头,轻柔的覆上她的唇。
此刻,清风撩起鬓间长发,鼻尖是幽幽月桂香。
孟忍冬浑身血液直冲脑门,导致思维有片刻的空白,待回过神来,赵嘉栩已经心满意足的撤离了。
孟忍冬面上一片热辣。
“你这是做什么。”
‘“索求赔偿。”赵嘉栩清眸如水,仿佛再多看两眼便要沉溺其中。
“厚颜无耻。”赵嘉栩已没有先前圈的那么紧,所以孟忍冬很轻易就推开了他,顺便将手里的月桂枝扔还给他,翻个白眼,“不明不白。”
月桂枝落在地上,赵嘉栩旋即明了,笑意深深的在眸子里晕染开来。
“我说回昌德便去提亲,怎会不明不白。”
孟忍冬气道,“光提亲有什么用,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可以提亲,我家某个远方亲戚的女儿还不是被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提亲提走了。”
赵嘉栩朝前走了两步,替她拂去肩头月挂花瓣,柔声道,“那依你所言,我当如何?”
孟忍冬不耐烦道,“你当问你自己——你喜欢我吗?你是真的喜欢我吗?决定要娶我做你的妻子吗?”
赵嘉栩短暂的沉默让孟忍冬的心沉了下去。
孟忍冬不想废话,“你看,这种送命题你一道也回答不上来。我知道自始至终提亲的事都不是你自愿的。我今晚替你解了围,你也不必谢我了。”
孟忍冬转身准备回去睡觉,却听到后面有脚步微响。
“如果你觉得两次提亲都不是自愿的,可就认为错了。”
赵嘉栩声色低沉,在夜色中徐徐传入耳中,孟忍冬顿时没有那么生气了。
“不是逼迫?”
“不是逼迫。”赵嘉栩拉住她的头发,阻了她的脚步,淡笑着走她前面,让她面对着自己,眼神认真,“喜欢,真的,决定了。”m.xiumb.com
孟忍冬面色一滞,明白这三个词乃是那三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是我?”孟忍冬迈过脸,不相信。
“我曾有三次动心。”赵嘉栩松了手中的那缕头发。
孟忍冬心头一颤,继续听他徐徐到来,“承顺十三年仲秋,我推吕梁下水,她救起吕梁坏我好事,我发誓定要她好看。而后才发现,是那个姑娘免了我铸成大错。可我自此去了建州,再无缘得见她,将此视为第一次动心。
“建州之行母亲病逝,父亲忙于政务不得管我,待长至十八岁,孟老邀我去奉天,闲谈中听得孟老说他有个孙女,不爱女红,偏生爱玩,小小年纪敢独自出行游玩。我听的好开怀,也许久没那么开心过,可回建州遥遥无期,又不知何时能相见,视作第二次动心。
“今年八月,有贼入我家院墙,动作娴熟,却没想到底下拴了条恶犬,那贼与恶犬周旋几下,被狗牙磕破了额头,却不声张。我疑她身份,一路跟出府去,才知道那贼为的是永申巷那家的蒜蓉小龙虾。我当下存了私心,要是她就是孟老口中的孙女该有多好,我将其视为第三次动心。”
一路上的温润细语,让本该走很久的路一下子就到头了,月亮静静的跟在二人身后。
等到了孟忍冬住的院子,赵嘉栩倾身挡在孟忍冬跟前。
“你再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
孟忍冬刚想说什么,听到这话,又将嘴闭了起来。
赵嘉栩失笑,“还真的是默认。”
孟忍冬抿唇翻了一个白眼。
赵嘉栩抬起手在她的头上轻拍两下,“我明白了,回去睡吧。”
孟忍冬绕过他,却见孟重阳从院子里出来。
“重阳?”孟忍冬张口喊道。
“赵公子。”孟重阳对赵嘉栩行了个礼。
赵嘉栩微笑看他。
孟重阳对孟忍冬道,“我要跟着纪大师学根雕。”
语气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
“辍学?”孟忍冬断了他的念想,“先毕业。”
大蓟男子学业进行到十八岁称毕业。
孟重阳回道,“我会在这边重新入学。”
孟忍冬还想拒绝,忽而想到昌德水深,回去于他而言并非好事。
“确定了?”
孟重阳点头。
“好。”孟忍冬拍了拍他的肩,“回去睡吧,娘那边我来说。”
孟重阳面露喜色,对孟忍冬行了个谢礼。
孟忍冬摸摸鼻子,想起件事来。“不过,纪大师会收你吗?”
之前连求个小物什都不给。
孟重阳看向赵嘉栩。
赵嘉栩出声支持,道,“明日一早,我差白悯送封信给纪大师。若他同意,你便留下,若拒了,你同我们一起回去。可好?”
“好。”孟重阳又对赵嘉栩行了个谢礼,顺便按着孟忍冬的脑袋,一同行礼。
赵嘉栩连忙抬手扶住二人,恐慌。
“日后虚礼可免。”
孟重阳瞟了两眼孟忍冬跟赵嘉栩,复又垂下视线,“重阳明白了。”
此回答意味深长。
孟忍冬便将“致孟重阳心智成熟”的锅扣在他现任私塾先生光洁的大脑门上。
这教的都是些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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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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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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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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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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