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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忍冬向来不够关心国家大事。

  不过这也不怪她。她的父亲作为礼部尚书,从来只关心宫廷的礼仪宴席等琐事。

  所以孟忍冬并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坐在奉天的某条画舫上,听太子一行人讨论国家大事,而且听的津津有味,就差摆盘瓜子嗑起来了。

  且说当今皇帝吕望膝下有皇子八人,成年的三人,最年长的便是吕梁,其母妃是永兴公梁玄龄之女。还有两位成年皇子的母妃无甚背景,个人资质平平,自然不受重视。

  剩下五位皇子最小的是十皇子吕执,只有五岁,是范皇后所生。范皇后的父亲就是时任中书令的范冲。

  而这个范冲一家子狼子野心,想扶持吕执为太子,好“挟天子令诸侯”。

  皇帝见政权旁落,才分清好坏,恍然大悟,与老臣孟晁争取在月前将当年的忠臣赵豫从建州调回。

  范冲本就忌惮赵豫,见此情形就寻了个“皇帝病了”的借口,不开早朝。范冲那个任骁骑大将军的儿子范璧,让麾下的左右翊卫将皇帝的人身禁锢的死死的,就连吕梁想见一面皇上,都十分困难。

  而今夜吕梁他们聚集于此的目的就是讨论如何扳倒范家,解救皇帝于水火之中。

  没有瓜子,孟忍冬只能喝水,她听着这些事与她也并无关系,遂问赵嘉栩,“为什么带我啊。”

  赵嘉栩想了半天没想出合适的说辞,只道,“掩人耳目。”

  孟忍冬放下杯子,“为何要掩人耳目?”

  她们这难道不是正规见面?

  这时一直未说话的大皇子,在一旁清了清嗓子,插舌道,“孟小姐不太明白当前的这个情况,现在范冲的人已经从昌德追来了奉天,就是为了抓到我跟赵家私通的把柄。而现在,那些个人就在岸边,或者在船上也不一定。”

  孟忍冬一脸问号,“咱们这还是非正规见面?”

  “非正规的。”吕梁如实回答。

  “可你不是皇子吗?”孟忍冬满脸问号。

  “无权。”这两个字吕梁说的很是稀松平常。

  孟忍冬当下肃然起敬,朝吕梁竖起大拇指,一个国家的皇子做到吕梁这个地步很是可悲,可做到这个地步还能如此淡然,亦是少见。

  这时候有人敲门,孟忍冬双目圆瞪。

  吕梁安慰孟忍冬,“孟小姐别怕,是送的吃食。”

  孟忍冬吐出一口气。

  待人退出去,孟忍冬盯着满桌子的瓜子点心,道,“范冲他们囚禁皇帝,你们乃是正义营救,怎么倒被他们追着跑。”

  赵嘉栩将剥好的花生放在盘子里,道,“范冲因皇后的原因,一度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加上范冲为人处事极圆滑,朝中不少老臣是其好友。现在他们都当皇帝真的病重,要禅位吕执,那我们会面在他们眼里就是私通,再添油加醋一点就是谋逆。”

  “真理果真都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孟忍冬连忙吃了两粒花生米压压惊。

  “少数往往服从多数。”赵嘉栩一针见血。

  孟忍冬不与他计较,又捡了几粒花生米扔到嘴里。

  “那范冲为什么老是针对你爹。”

  “我爹当年是孟老门下,联合御使大夫左棠弹劾过他,他拉拢不成,自然想除之而后快。”

  “那为什么不对我爷爷下手。”

  “孟老在朝中声望不低,加上现在回奉天养老,范冲要是动他,不是落人口舌。”赵嘉栩分析头头是道。

  “那他会直接杀了皇帝吗?”孟忍冬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大蓟律法有条写的是长子继位。”

  “那就让皇帝自尽。”

  吕梁一口茶水喷了出来,静默在窗边的阿冷已有待拔剑,幸而被吕梁及时阻拦。

  吕梁掏出手帕擦着水珠,好脾气道,“孟小姐这话只可私底下说,千万别声张,生死乃是大事。”顿了顿,改口道,“私底下也别说了。”

  孟忍冬赶忙应下,“是是是是……”

  余光瞥见赵嘉栩,这厮正憋着笑,专心致志的剥着开口核桃。

  至于如何扳倒范冲,听赵嘉栩的意思,他已经有了范冲收枢密院使张缜的证据。

  “连枢密院使都被收买了?”孟忍冬听闻过枢密院,作为大蓟的军事机构,枢密院下又设北衙禁军,南衙府兵,负责执掌全国兵队调动。

  赵嘉栩默认了。

  吕梁安慰孟忍冬,“孟小姐不要太着急,虽然现在范冲军权政权一手抓,但好在我们国家还有个机构叫御史台,专门行使弹劾权,我们现在只要将证据妥善交给御史大夫潘安,潘大人就会帮助我们,到时候皇后也没有任何办法。”

  孟忍冬见吕梁胸有成竹,便道,“那证据呢?”

  赵嘉栩从怀里掏出一张牛皮卷放在桌子上。“我也是昨夜才得到这份完整的物证。”

  孟忍冬道,“人证呢?”

  “暂时还不方便露面。”

  赵嘉栩考虑到那些证人的安全问题。

  孟忍冬将牛皮卷递给吕梁,又问,“那万一丢了呢,或者被人抢了去?”

  赵嘉栩面色凝重起来,“这上面每段供词下面,都有证人姓名跟手印,要是范冲得到这张牛皮卷,那些证人及其家人都会被灭口。”

  吕梁接过牛皮卷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将它贴着胸口收好,脸上故作轻松,“各位别惆怅了,今晚要不就到这,等我回了昌德,再想法子联络。”

  赵嘉栩嘱咐道,“那你一路注意安全。”

  三人一同站起来,互相道别。

  吕梁个子矮小,只比孟忍冬高出一指,视线几乎平视。

  他看着孟忍冬道,“今晚打你一进门我就觉得面熟,现在总算想起来了。“你小时候进宫时,是不是救过一个落水的小孩。”

  孟忍冬想起确实有这回事,那年她八岁,父亲负责筹备中秋节宴席,受不住她的央求,带她入了宫。她却弄丢了精膳司晚宴上要用的大白鹅。她追着那鹅到一个池塘边上,看见有个小孩在水里,个头小小的,不会凫水。她自幼锻炼,身强体壮,水性也好的没话说,当即跳下去将那小孩救了上来。见小孩没事,又追着那鹅跑了。

  孟忍冬有些诧异,“该不会……”

  “是。”吕梁低头笑了,问,“后来你追到那鹅了吗?”

  “没追着。我爹担心被怪罪,就散了些银子,把这事给按下来了。”

  孟忍冬只记得当年那只鹅是从一个狗洞钻出去的。

  吕梁点点头,“难怪我没打听出来。”

  孟忍冬道,“我当时还以为救了个比我小的小孩呢。”

  吕梁摸摸鼻子,“我那时已有十四,只是幼时骨骼发育受限,个子小。”

  孟忍冬又仔细回想了一遍,问,“那地很偏僻,你怎么落水的?”

  “说起来你可能不太相信,赵嘉栩推的。”吕梁又恢复他一贯祥和的表情,来不及让孟忍冬作何反应,就冲他们挥挥手,笑道,“我先撤了。”

  孟忍冬偏头看着赵嘉栩,没想到端直如他,也有那么不理智的一段过往。

  赵嘉栩淡定对上孟忍冬视线,“一点误会。”

  当年赵嘉栩知道父亲被调职,是梁妃在皇帝耳边吹的枕边风后,便趁着入宫赴宴的机会,将吕梁约出来推入河中,却不知道他不会凫水。后来才知道当时范冲对赵家起了杀心,梁妃念赵豫与自己父亲有些交情,才暗地里化解了,这事连孟老也是日后在与赵豫书信往来时才知道的。

  吕梁离开后,赵嘉栩不能立刻离开。他关上包间门,走到窗户边,窗子是对开的那种,并未合严实,留的那条细缝正好对着岸边,此时船到了下一个泊船点,果真见着岸边站着两个乔装打扮的男人,身子倚着栏杆,假意赏景,实则注意着上下的客人。

  吕梁个子矮小,人又精明,不知从哪又换了身行头,与阿冷扮作一对夫妻,躲过了那两人的视线。

  赵嘉栩勾着嘴角,将窗子轻扣上,此刻整个包间只剩他们二人,画舫重新开动,破开夜色徐徐前行。

  孟忍冬意犹未尽的重现坐回桌子跟前,“没想到这个大皇子吕梁还是个天真派。”

  “何为天真派?”

  赵嘉栩就坐后给自己斟了杯茶水,却杯被孟忍冬端了去。Χiυmъ.cοΜ

  孟忍冬右手端着杯子,掰着左手手指头列举,“乐天加真实,合在一起不就是天真。”

  赵嘉栩又斟了一杯,细品她的逻辑,问道,“为什么是真实?”

  孟忍冬看的透彻,“你看自古皇室贵胄哪个不是高高在上,他们之间又满是尔虞我诈,可吕梁居然能跟我坐在一起吃花生米。”

  赵嘉栩喝着水,“……”

  孟忍冬见赵嘉栩不吭声,复又问,“可是这样的他又怎么会想做太子呢?”

  “你觉着他为什么要做太子?”

  赵嘉栩有种她喝水喝醉了的感觉,搁了茶盏,愿闻其详,

  “可能是生在将相王侯家,命不由己。”孟忍冬为吕梁的深明大义扼腕。

  赵嘉栩撑额看她,“那你呢?”

  孟忍冬不解,“我怎么了?”

  赵嘉栩柔声问道,“怕吗?”

  孟忍冬嗤笑一声,“怕什么。没什么可怕的,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赵嘉栩道,“那你说的替我谋划可还作数。”

  孟忍冬想起来时路上在树林里的对话。

  孟忍冬道,“作数作数。”

  她想,抱团取暖好过单打独斗。

  时间差不多时,二人穿过画舫中间长长的甬道,来到甲板上,凉爽的河风夹杂岸边的树木花香迎面扑来。

  孟忍冬透过甲板上层层人群,看到一双眼睛正似笑非笑盯着自己,等她定睛看去,又什么也没有了。

  赵嘉栩见她突然安静,道,“怎么了?”

  孟忍冬十分相信自己的眼睛与直觉。

  她很确定的告诉赵嘉栩,冯若兰也在这条船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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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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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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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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