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夜渐长,清风习习将桂香送入屋内,凄冷的烛光映在桌上,冷意透过薄衫渗入心头。
今日连珩看我的目光里,充满了怨恨与恐惧,这样的目光,我习以为常。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在魔教中生存,只有你足够强大,他们才会对你恭敬,你才能活下去,不必像蝼蚁一样匍匐在别人脚下,生死永远被掌控在别人手中。
在与那个狂徒打斗的时候,我看得出来,连珩觉得我不顾她安危,到后来将她送下马,她也是一副怨恨的模样,直到看到我杀人的时候,她的目光已经变成了恐惧。我看在眼里,竟觉得有些不舒服。
对付那样的角色我自然有把握,不会伤到她,后来见她有危险更是下意识将她推离,至于杀人这件事,在我看来全是那人自找的,且不说他此行目的便是杀人夺剑,就说这江湖中人谁手上没有染过血,沾上几条人命,就算是她父亲也是杀人无数,只不过是她们口中的魔教之徒罢了。
正当我心乱之时,突然听到楼下传来骚动,披上外衫准备出去看看,却撞上了赶来的明鸿,他面色不虞,神情焦躁,见到我急忙说道:“少主,那连珩从窗户逃走了!”
我额头的青筋不由得一跳,“何时?”
“就在方才,我听到楼下传出动静就前来查看,一敲门,发现不太对劲,闯进去就发现窗户开着,窗椽上还系着布带,人已经没了。”
“废物!”我刚警告过连珩,让她不要再动歪心思,她竟然闹出这么大动静。
“是属下失职,还请少主责罚。”
“回到教中自己去刑堂领罚,眼下要紧的是找到连珩。”我边走便想着此处地形,那人这几日疲惫不堪,又无武功,定走不了多远。
“属下已经通知殷羲、阴爻与火陨去抓捕连珩了。”
我突然止步,“这么说清霖等人也已经知道了?”
“这,恐怕是,属下撞门之时恰巧碰上坎门主。”
“这下可麻烦了。”清霖之前还故意挑衅我,让我看好连珩,如今连珩逃跑,清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少主,他怎敢如此大胆,公然抢人。”明鸿愤愤说道。
“呵,他有什么不敢的?”我加快脚步,向着殷羲他们留下的记号追去,“眼下只能寄希望于殷羲他们了,不然,连珩落在清霖手下生死可就难料了。”
我运起轻功,与明鸿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看到殷羲三人正与嵘畦、霓泽、忝禹对峙,唯独不见清霖,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你们六人在干什么!”见到我,他们六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有所缓和,但仍旧怒目而视,两两相对。
“少主,他们三人在此阻挠我们,不让我们进去。”殷羲抢先开口道。
“少主,你别听她混淆是非,明明是她们不让我们进去。”忝禹也不甘示弱,反驳道。
“全部住嘴,都给我让开。”我现在没有兴趣听他们在这里狡辩,虽然看到清霖不在此处,而嵘畦等人又有意拦截拖延时间,我便可以预料到清霖应该已经将连珩带走,但我还需要进去找找他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他们看到我已经发怒,一个个便主动让出一条路,让我进去。
甫一进到染坊,我便发现红色染缸中的颜料溅了出来,地上留下的斑斑红迹,恐怕连珩之前是藏在这个缸中,之后被清霖找到的。
我转头看向那已经归为平静的水面,挥袖将其掀翻,染料流出染红了整个地板。待其不再流动,我看向地面,在几步外发现了一枚耳环,正是连珩今日佩戴的那一枚。
弯腰拾起,握在手中,我不再看这里,转身离去。
行至门口,“殷羲,你们好好照看其余三位门主,先行赶回教中,我自会和清霖门主以及连小姐回去。”
“少主,你……”
“少主,你这是要软禁我们吗?!”
我瞥了一眼愤愤不平的嵘畦,“尔等有意见?”
“……”一阵沉默。
“既无,就听命行事。”说完,不再理他们,运起轻功先回了客栈。我需要收拾一番,顺便思考一下清霖究竟带着连珩去了何处。
以清霖那副伪君子的性子,他定不会选择那些腌臜之地,而是转向清雅之地,其次,他有些洁癖,连珩当时从染缸中被他揪出,虽然因为怕我赶到急忙离开,也一定会找一处清洗自己与连珩。
我们如今在崂山镇,连珩逃跑是偶然,清霖定没有收拾细软,这一路南下魔教据点不少,清霖有不少住宅,也不知他会落脚何处。
我想了想,先去清霖房中,将他的包袱翻开,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此人还真是狡猾,”他的包袱里只有换洗的衣物以及几瓶必备的药,至于令牌等东西恐怕在他自己身上。
我坐在桌前沉思片刻,脑中回想着自己搜集的关于清霖的资料,威远钱庄、洪门赌局、安阳酒楼、弦歌院……这些他恐怕都不会去,目标太大,况且还带着一个连珩。
那么离此处最近的恐怕就是崂山镇南郊的一处宅院,是我废了很大功夫才挖出的一个暗桩。
思及此,我立刻向马厩走去,那人定不会在那里停留太久,我必须抓紧时间。
披星戴月,策马南行,穿过人声鼎沸的闹市,风声从耳侧呼啸而过,我不知道自己此刻心里涌动的情绪是为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必须要把连珩从清霖手中带出来。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个人的心已经扭曲到什么地步,他披着那层温文尔雅的君子皮囊,心中却住着一头野兽,在教中无数女弟子被他折磨而死。
唯一一个活着出来的人便是我,可那也是因为在师父眼中我还有用,不然我早已变成一缕幽魂。
三个时辰后,我赶到了那处宅院,门口站着的暗卫拔刀向我走来,我从怀中取出了一枚令牌,上面刻着一个“黎”字。
“少主在此,尔等莫非要叛教?”他们直直向我走来,最后跪倒在地。
“属下恭迎少主。”我在赌,赌清霖如今还不敢对我动手,赌他还忌惮着师父。
“我要进庄。”我看向领头的黑衣男子。
他沉默了片刻,“少主,请。”
他恭敬地请我进去,我的心却沉了沉,看来清霖已经离开了,否则他们即使畏惧于我,也不会如此轻易地让我进去。
“你们不必跟着我。”
“……是。”
我早已摸清了此处地形,一路直冲清霖的卧房而去,一把挥开门前的两个女弟子,推门而入,果然清霖回来过。旁侧的浴室也是刚刚用过,屏风上还有水渍,没有干透。
我想了想,叫来一名女弟子,“带我去客房,我今日要留在此处。”
她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迅速恢复,“是,少主。请跟奴婢来。”
一路上边走边观察此处,清霖恐怕刚走没多久,但是我如今无法预测他的下一个落脚处。
“少主,到了。”
“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叫人给我送水,我要沐浴。”不再看她,我推门进房,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坐在桌前一阵沉默。
“少主,水送到了。”
“进来吧。”两个仆人打扮的男子将水抬了进来,我与其中一个下巴有痣的仆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移开了视线。
“水温如何?”我垂眸问道。
“恰好。”有人回答道。
“好了,下去吧。”
“是,少主。”等他们退出去后,我行至浴池前,未脱衣裳便滑入水中。屏气沉入水中,睁眼望去,水面漂浮的几片花瓣上有几道痕迹。wWW.ΧìǔΜЬ.CǒΜ
我一一望去,最后将其组合起来,那清霖所去之地就是那云翳台。方才与我对视的那个仆人正是我安插进来的钉子,今日听我前来寻找清霖,借此机会将消息传递给我。
只是,我虽知晓清霖的落脚之处,但今夜也不能动身,以免让那人察觉,索性此时距离破晓也不过几个时辰,我也好细细安排一下之后的事宜。
一夜无眠,我早早便离开了这处宅院,一路南行,赶往云翳台。那算是清霖的地盘,与此地有一日的路程,我只在中间修整片刻便赶往那处。终是在日薄西山之际来到了云翳台脚下的云隐寨。
此寨中皆是清霖的手下,即使是我也不敢硬闯,只好乔装一番,准备混进去。
晚间,一位中年妇女随着运送货物的马车进了寨中,马车一路西行,到了货市。
“卖陶器了,五两一件。”
“卖兵器了,上好的刀剑,货真价实。”
……
此处便是云翳台的黑市,什么都可以交易,包括人命,这里也是清霖最大的一处地盘。
然而我在这寨中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清霖,难道我的暗桩已经暴露了,消息是假的?
我正要离开,却突然听到脚步声,“大人为何要这些珍贵的药草?”
“嘘,这不是我们可以问的。”
药草?难道是给连珩用的?我急忙跟在那两个女弟子身后,发现她们向寨主房间走去。
我在屋外偷听到是清霖的人吩咐寨主准备上好的伤药,明日送上云翳台。我想了想,决定先在寨中隐匿下来,到时寨主送药跟着他前去。
未曾想,这一等便足足等了二日,这期间我也登上过云翳台,可是却不见清霖踪影,恐怕此处别有洞天,只好返回等着寨主。
这日亥时,寨主终于带着药上了云翳台,我一路尾随,发现他将药放下便离开了。我隐匿在黑暗中,静静等着清霖出现。
两个时辰后,我听到山壁间传来震动声,恐怕是清霖出现了,山壁出现一个缝隙,一个人影从中闪出,正是清霖,他的举止癫狂,面色狰狞可怕。
等他将药带回去,等一切重归于静,我开始在石壁上摸索,直到一个时辰后,我才找到机关,经过黑暗狭窄的通道,我终于走了出来。
没想到此处别有洞天,石壁中心竟是一片竹林,分外清静,我无心赏景,向中心赶去,在那里看到了满身鲜血、奄奄一息的连珩。
“少主这么快就来了?”我扶起连珩,没有看身后笑意连连的清霖。
“连小姐果然是娇生惯养,在下还没下重手,她就快撑不住了。一点儿都没有少主你让属下来的尽兴。”身后人的气息洒在我的脖颈,让我不由得寒毛耸立。
“清霖,她是师父要的人,容不得你放肆。”我握紧拳,语气平淡。
“……那这样吧,少主你要是让我尽兴,我就不留她了。”
我没有说话,径直抱起连珩,向外面走去。感觉到身后有劲风袭来,我垂了垂眸,没有躲闪。只觉得后背生疼,是清霖的鞭子带着内力而来。
“真是好久没有尝到少主这么香甜的味道了,可惜,没有挣扎的猎物还真是无趣。”
“在我回到魔教的时候,你最好已经到了。”我不理背后那道火辣辣的伤口,也不再看身后那人癫狂的神情,抱着连珩离开了云翳台。在距离这里最近的一个镇子桦风镇落了脚,接着传消息给殷羲,让她带着伤药赶来。
我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给连珩请了一位郎中,直到第二日晌午她也还未醒来,倒是殷羲早早赶到,我终于放下一直绷紧的心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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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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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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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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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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