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里一直告诉自己:只有活下去,才有逃出去的可能。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这些屈辱,皆因我识人不明造成,自己种下的因,就要承受结出的果。十八年来锦衣玉食,可今朝醒来只剩残羹剩饭衾冷如铁。琇書網
初秋的夜已经有些寒意,我蜷在冰凉如铁的被衾中,心中又恨又懊,半睡半醒中过了一夜。
第二日,我料想中的馒头剩菜并没有出现,竟然吃到了包子,虽然不似连府家厨做的那般可口,也算是差强人意,我不免心中诧异:难道是诗黎?她……到底还是觉得有愧于我吧。
旋即又在心中冷笑:心存愧疚又如何?还不是被她带到这里,成了那案板上的鱼肉。何况魔教与武林正派不共戴天,我们各侍其主,势必有拔刀相见的那天。
我依旧与诗黎共乘一骑,魔教八大门主分别骑马跟在身后。纵然心中千言万语,但被她点了哑穴,只好缄默,想着以后再问她。
出了普渡镇镇关,就是崎岖的山路,诗黎带我一路向南,只为速速赶往魔教,怕是为了少经过关隘,才抄近道走山路。
我甚少连日骑行,免不了浑身酸痛,正挣扎着调整坐姿,忽见一匹高头大马拦在前方,马上男子正值壮年,一脸络腮胡子,凶神恶煞,像极了劫道的劫匪。诗黎皱眉,勒马停下。
“你就是诗黎?大爷以为有多厉害,不过是一个区区女子,若你将霁月剑乖乖奉上,大爷我便饶你小命!”
诗黎挑眉:“是吗?”
“兄弟们,出来吧!”那男子击掌,身后瞬间出现二三十位壮年男子,皆是如他一样的马匪打扮。手里或拿刀,或举斧,似乎对霁月势在必得。
诗黎似乎强压着怒气,仍旧面色不显的问道:“你等是何人?又是如何得知我的行踪?”
“呵,大爷我是要拿到你霁月剑的人。武林中早就传遍,武林盟主寿宴过后,有一位神秘女子叫做诗黎,随身带着武林至宝神剑霁月。现在整个江湖都在找你,这次你被大爷我碰上是你的运气不好。哈哈哈,好了,莫要废话,拖延时间,赶快将霁月交出来!”
诗黎冷了面色,抽出霁月:“霁月就在我手上,只要你有命拿得到!”
那人闻言,纵马上前,举起手中大刀,大喝一声。诗黎不退反迎,举剑直刺。我夹在他二人中间,眼看着大刀从我头上劈过来,躲闪不了,心中暗道不妙。
刀光剑影中,我也只好寄希望于诗黎,用眼神示意她救我。但诗黎却丝毫没有躲闪之意,仍旧向前逼近,眼前刀光一闪,我闭上眼,只觉霁月直直的斩向大刀,“呲啦”一声,我睁眼看到那壮汉大刀被生生劈成两半。
这一幕似曾相识,我想起那日褚洵与左公子过招,也是这般,清风剑将大刀斩做两半,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神剑,果真名不虚传。那男子满面惊愕,勒马后退,眼底却是对霁月深深的占有欲。
转手拿过身边一名手下的长剑,再次向诗黎发起进攻,他的剑势直逼诗黎,诗黎夹马迎战,一挑一抹,穿云抹刺,驱云散月,那人渐渐败下阵来,情急之下,一剑直刺向我面门,我慌忙后仰,却没什么作用,正慌张中,诗黎一手提着我将我扔至马下,一手举剑。我身体下沉,重重摔落在地上,疼的钻心,却无法呼出声来。
“嘶……”马的嘶鸣声响起,前蹄就在我的头顶,诗黎驭马后撤,下一秒,我感到脸上一片湿热,以手覆上,掌心一片黏腻,竟是满手的鲜血,再抬头看向那人,已经被霁月刺破喉咙,血汨汨涌出,喷溅了我一脸一身。
我微微颤抖着身体,不知所措,四肢僵硬着,过了好久才觉得有人拽我的身体,我这才发现是巽门门主明鸿,他将我拽至一边,为我擦拭脸上手上的血迹。
其余七大门主,与剩下的二十余人交战起来,诗黎坐在马上,悠闲观战,一如之前的清冷模样,我却觉得她无比陌生。原来我真的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人,原来诗黎竟是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角色,我眼前浮现出刚刚那人的死状。魔教中人,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我脑中回想起各种关于魔教的传说,想到那是我几日后的目的地,不寒而栗。
出神的片刻,七大门主已经战罢归来,横尸遍野,只剩下受伤的马阵阵嘶鸣。
“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前面还不知有多少埋伏,为了尽快赶到教中,先去崂山镇,再改道走镇中关隘。”
几人点头称是。
浑浑噩噩间已经到了崂山镇,我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
有人敲门,原来是明鸿来我房中送饭,一碗白粥,一碟青菜,已是比昨日好了很多。我透过打开的门瞥到墙角那个青色的身影:“诗黎——”
诗黎见我发现她,便迈步来到我的房间,挑眉:“有事?”
我只觉得她分外陌生,但心中疑团未解:“有些事想问问诗姑娘。”
诗黎用眼神示意明鸿退下,等着我开口。
“诗姑娘费尽心机潜进盟主府,到底所欲为何?”诗黎不语,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到她的声音。
“领师父之命,暗杀连玉笙。”我心中一惊,万万没想到,诗黎竟然是为了杀我的父亲!我竟然引狼入室,险些为我父亲招来杀生之祸!可是……她为何最后没有动手?
“那你为何没有……?”我强压下心中恨意与懊悔。
“……机缘巧合”诗黎垂目,“何况,我被你拉去华山,无法下手。”
我凭借她的只言片语迅速思索:巧合?仅仅是我拉她去华山,她便就此作罢吗?一路上,她与了梵……
“是因为了梵吗?”诗黎沉默。
看来是了。
想不到了梵竟然还救过我父亲一命,只是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看诗黎这般形状,只怕她不愿多说……但是了梵为何不将此事告知我父亲?即使是因为事出仓促,我们需要立刻赶往华山,但是之后我们朝夕相处,他即使不知道那人是诗黎,也该提醒我才是。或者说,他已经知道了那人是诗黎,甚至知道了诗黎魔教少主的身份,可他却隐瞒不言?!
我想起褚洵当时和我说过,了梵此人过于执拗,不理正邪,他多次受伤皆是因为诗黎,难道他的劫就是诗黎?再思及了梵对诗黎的一言一行,我突然意识到,了梵可能对诗黎动了情,那诗黎又是否知晓?
我看了看面前面容惊艳的女子,思绪万千,但如今到了这般田地,也不再想她与了梵那些混乱的关系,我也不敢继续追问,万一惹怒她……
“诗少主带我去魔教目的何在?”我终是难掩厌恶,改了称呼,语气忍不住的带了嘲讽之意。
“我已留书一封,让武林盟主九月朔亲自赴教中九嶷台领你。”原来他们的目的还是父亲!我心中暗惊,无论如何,我都要逃出去,万不能让父亲因为我丧命。
“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不要再动什么歪心思。”诗黎转身阖门而出。
我却不得不动起来“歪心思”,眼下在崂山镇,人声鼎沸,络绎不绝,尚可乘乱逃身,若是到了其他人迹罕至的地界,真是想逃都无处可逃。
我暗暗观察眼下的处境,我在酒楼的三楼,楼下灯火辉煌,有酒肆歌坊,还有明鸿在楼下盯着。
思忖片刻,我吹灭烛灯,将床褥的外罩撕成长条状,系在一起,悄悄打开窗子,诗黎刚刚离开,明鸿见我熄灯定以为我已入睡,已经回房。我等了一会儿,将绳子垂下,在窗椽上系牢,翻出窗外,小心爬下去。
谁知这两天劳筋动骨,我大腿和手臂皆是酸痛,一时吃疼,又不敢发出声响,咬牙向下艰难爬着,落地的时候,终是一个不稳跌在地上。我听到房中一阵躁动,又惊又怕,忙向前跑去,一头冲进前面的歌坊,歌坊里一红衣女子诧异看向我,我将手中握住的东西奋力扔向她。
匆匆回头,我看到酒楼灯已经亮起,有人已经追了出来。情急之下,我也想不到更好的地方,不理众人惊愕的目光,我只顾得上向前跑。穿过歌坊,前面是一家勾栏,又是一家酒肆,我身后的人越追越近,我只好冲进另外一边的染坊。
环顾四周,无藏身之处,我一闭眼,跳进离我最近的染缸,敛声屏气,不敢挪动分毫,我听到身边有人停下,又匆匆走过,又一人走过,此刻,时间静止,我的心仿佛跳到嗓子眼。
终于,我还是被人从缸中提出来,扔在地上,染料将我的衣服完全浸湿,混杂着冷汗,冷风一吹,不由得瑟瑟发抖。
我面前的是坎门门主清霖,他唇角尤带一丝笑意:“连大小姐可真是有趣。”
“你……你要做什么。”我发着抖,看着他,只觉得他的笑容越发诡谲,越发阴森。
“当然是带连大小姐去一处清净的地方。”清净的地方?他不准备把我带回去,那他要带我去哪里?他想做什么?
可我已经无法再与他周旋,身体如烂泥一般瘫软着,任由他将我扛起来,带着我一路御风而去。
这里果然是一处清净的地界,竹影婆娑,无人打扰。清净,也意味着隐秘,仿佛与世隔绝。
被他带走的这些天,我能看到的只有清霖,也是在这段时间里,我终于第一次认识到魔教中人的暴戾,我陷入了绝望,每天都在计算着自己还能活多久。
又是一盆盐水浇下,我心中一凛,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身上的鞭伤被盐水一激,每个毛孔都扩张开来,又瞬间紧锁,我往墙角缩了缩,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呼痛。
我的头也昏昏沉沉,眼前的清霖依旧是一张淡雅面孔,但我知道,他就是地狱的修罗,他让我求生不得,他要将我折磨至死方休。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近来总是产生幻觉,好像看到褚洵温和的笑,好像看到诗黎眼角邪魅的红痣,那颗红痣越来越邪魅,诗黎的样子越来越清晰,我的头也越来越昏,难道我就要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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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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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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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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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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