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药包摔在地上,碎成一地,格外刺目。耳边仿佛还能听到连珩咄咄逼人的质问,我垂下眼,沉默了片刻,走上前将门缓缓关上。胸中却更是气闷,我推开窗扉,倚在一旁,抱臂而立,没有理会地上的一片狼藉。
残阳将落未落,凉风袭来,花香袅袅,蝉声鸣鸣。天边那一抹红缓缓消逝,夜幕渐渐笼罩上来,月上枝头,灯火莹莹,低琦户,照无眠。屋内静默无声,直到一声鸟鸣打破了静寂。
我抬首望去,一只尾羽修长,通身靛蓝的蜂鸟立在窗边,它的口中衔着一片杏叶,一对黑豆般的眼珠转来转去。我取下叶子,轻抚它的羽冠,一刻后,它用灵巧的长喙轻轻啄了我的手心,展翅消失在夜色中。
看着叶子,我心下一沉。
师父已经知道我没有完成她安排的任务,我当时将自己离开盟主府来到华山派的消息传了回去,如今师父改变了计划,竟命我将连珩带回教中。
我攥紧手中的杏叶,脑海中闪过连珩的模样,思及那日假山后偷听到她与褚洵的对话,还有方才的争吵,心中十分烦躁。我到底该怎么做?
突然想到那个说要带我脱离苦海保我一世无忧的少年,对了,还有了梵,不如和他商量。想到了梵,我安心不少,他看起来木讷,但最有慧心,定能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唇边也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
跑回里屋,从包裹中翻出一件月白色滚雪长衫,一条藕荷色串珠丝带,忙不迭换好衣衫,带上霁月,向药堂走去。
恰好路过连珩的房间,里面漆黑一片。我不由顿住,她说我冷漠无情,可我若真无情,她不知已经死过多少次了。想到师父的命令,我不再耽搁,转身离开。
到了药堂,仆人告诉我了梵黄昏后便已苏醒,我欣喜的笑,从未有像这一刻一般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方踏入院子,我便听到了褚洵的声音,有些犹豫自己是否应该等褚洵离开再进去。我一时踌躇,却听到房间里的两人竟提及我的名字,我屏住气息,小心地靠近,想要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诗黎怎么样了?伤势重不重!咳咳咳。”了梵伤还未恢复,语气急切,我能从中听出他的关切之意。我笑了笑,想亲口告诉他我很好。
“了梵小师傅不要担心,诗姑娘昨日便已经清醒,已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
“倒是了梵小师傅你自己,刚刚醒来,不要过于激动,以免气血上涌。”褚洵总算是说了句好话。
“多谢褚公子关心,小僧已无大碍。”
“了梵小师傅称呼诗姑娘为诗黎,怎么称呼在下却是‘褚公子’?莫不是不把在下当朋友!”我抬起的脚又缩了回去,这个褚洵!还是先不进去了。
“这,这,小僧……”
“好了,不逗小师傅了,想必诗姑娘与小师傅此次下山生死与共,你们的情义岂非在下可比。”
“阿弥陀佛,褚公子着实聪慧,事事皆看的透彻。”
“透彻吗……”褚洵的声音里竟有些无奈,“对了,你与诗黎此次下山究竟遇到了什么,你身上为何会伤上加伤?”
“咳咳,是一帮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他们人数众多,所以才受此重伤。”了梵的气息不是很稳,说了几句话便咳了起来,还有些虚弱。
想到一路的追杀,我按住手中霁月。褚洵恐怕早已知道霁月的事情,连珩前来问我霁月的事情或也是褚洵授意,而且那帮江湖中人如何得知霁月剑在我手中,难不成也和他有关?
“原来如此……小师傅恐怕不知道,在你昏迷的期间,我们已经找出了杀死顾掌门的真凶。”
“阿弥陀佛,可是那位星辰子?”
“了梵小师傅如何得知……哦,是我糊涂了,当年旧事还是你与诗姑娘一同查探到的。”
“褚公子,小僧觉得你今日心不在焉,似乎有心事所扰。”
“……不提也罢。我们上山的任务已经完成,明日我将回玄清门,就不与你们同行了。”褚洵竟然要直接回褚家,他为何不回盟主府邀功?毕竟他此次前来不就是为了迎娶连珩吗?
“褚公子你不回盟主府了?”了梵将我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正是,不过我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一路的吃食住宿……还有,连大小姐就拜托你照顾了,她武艺平平,无自保之力,只能仰仗你们。”
“连盟主与师父离开盟主府之前便已经嘱托过小僧,小僧定会护连大小姐周全。”
“洵在此多谢了。”
“阿弥陀佛,褚公子多礼了。”原来褚洵与了梵都受到连盟主的嘱咐保护连珩,可如今师父的命令……
“不知小师傅日后有何打算?”
“小僧自会回到少林,褚公子为何这么问?”了梵竟要回少林,可是他不是……
“那诗姑娘?”
“小僧会带诗黎一起回少林。”
“这……少林不是不收女弟子吗?”
“小僧准备为诗姑娘在山下寻一个住处,将她安顿好,再回到寺中。”
“原来如此……”
了梵的话给了我当头一棒,我浑浑噩噩地离开了药堂,原本攥在手中的杏叶不知遗落在何处,不再理会他们之后说些什么。我以为了梵会一直陪着我,不会抛弃我,可没曾想,他不过是想要给我寻一处栖身之地。
原来他口中所谓的带我离开,不过就是再次将我抛下,什么救赎,都是谎言!
他是一个和尚,常伴佛祖身旁,讲的是普济众生,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罢了,什么定不负我,不过是在欺骗我。
我踉跄着走进一条小径,停在一块青石板前,想起当时那人奄奄一息地躺在石板上,想起他那双明月般澄澈的眼眸,想起那些温热的鲜血,想起那封诀别信,“哈哈哈,笑话,都是笑话!”
我的眼角湿润,有泪划过脸庞,淌进衣裳,风吹过灌木,带来呜呜的声响。
一路上,了梵的身影在我的脑海不停地闪现,他说过的话化为利刃划在我的心尖,他流过的血成为剧毒腐蚀我的五脏,他的细语铸成箭矢刺穿我的魂魄。
我唯一的信任换来的却是一场空,连珩所谓的真心不过是浮于表面,了梵所谓的不负不过是另一种抛弃。既然了梵要他的佛,那我便归我的魔。
既然这正派武林对我的霁月剑垂涎已久、虎视眈眈,那我便让魔教颠覆了这武林。弃我去者,我必弃之,乱我心者,我必舍之。
我回到应松园,将细软收拾好,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药包,将房门关上。
我缓缓推开连珩的房门,走到她的床边,正要点她穴道,她却睁开了眼。
“诗黎,你为何会在我的房……”看着她惺忪的睡眼,我不待她说完便点了她的睡穴,防止她到时给我惹麻烦。
转身来到书桌前,取笔蘸墨,在纸上写道:“一月后,请武林盟主赴缙云山九嶷台一叙,否则以连珩血祭。”
将笔置下,我回到床边,将连珩背在身后,运着轻功向华山派马厩而去。向马厩看管之人胡乱解释说连珩醉酒,突发急事,便先行一步。与连珩共骑一骑,披星戴月,策马直向山下华山镇而去。一路望去,并未见什么埋伏,师父说山下有教中弟子接应我,为我扫清障碍。
“驾!”小道两侧的树林在夜里分外诡谲,林间不时闪过几道绿光,伴随着萧萧风声以及野兽的嚎叫声,为夜色增添了一丝恐怖。但这些在我幼时便经历了无数次,早已习以为常。夜色中的树林虽然危机四伏,但是师父说,比看得见的危机更黑暗可怕的,是人心。
更夫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敲起了更,四声刚落,我便已经驭马来到了华山镇,城门早已关闭,整个小镇陷入了沉睡。
鸟啼声打破了静寂的夜,但是却并未惊起沉睡中的小镇百姓。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四个身影慢慢显现出来。
“恭迎少主!”他们异口同声道,来接应我的是我的四位属下。
“起来吧。”
“是,少主。”一位婀娜多姿的女子在月光下慢慢显现出她的身影,她的声音魅惑勾人,像是熟透了的蜜桃渗出的蜜汁,让人难以抗拒。身着樱红的抹胸襦裙,一根月白色丝带收住腰身,额间一点朱砂衬得那张花容月貌的脸更加倾城。手中拿着一柄骨扇,在月光下泛着白光,她是殷羲,震门门主。
“遵命,少主。”声音清朗有力,身形却似未及冠的少年,一身墨色长衫,高高挽着冠发,那张面庞略显稚嫩,但却面无表情,故作老成,手持两柄短剑,通身冷漠的气息。他是鸣鸿,巽门门主。wWW.ΧìǔΜЬ.CǒΜ
“属下遵命。”他一身墨绿色长袍垂至脚边,身长不过五尺,身材消瘦,长发散在肩上,面庞十分平庸,看过即忘,声音也是普通,长袖下的手中握着一柄匕首,这便是阴爻,坤门门主。
“是。”粗犷沙哑的嗓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浑身上下都是肌肉块,身高九尺,着短褐粗布,脸上布满疤痕,一只眼睛灰白,竟是独眼人,他的后背背着两柄干将斧,上面绘制着诡异的花纹,这是火陨,离门门主。
“尽快出城!”我不再多言,纵马离开。
“是。”他们四人运起轻功跟在我身旁,南城门的守卫已经被他们解决掉,我们顺利出了城门,一路向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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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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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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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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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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