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姐姐,你也过了大选呀。”
“不知道入宫之后,能不能见到大皇子?听说大皇子又年轻,又气度不凡呢……”
“啊呀,公公们瞧着呢,你想被砍头啊?”
暖春时节,春光大好。
胖子疑惑地睁开眼睛,朱红宫墙,少女们的衣裙在眼前缭乱,晃来晃去,笑个不停,如同满园关不住的春色。
为什么有这么多宫女打扮的漂亮少女?
他发现自己动不了,好像只是个旁观者,连身体在哪都感知不到。
胖子恍然大悟,这画师不是从宫里逃出来的?看来这又是关于李暮云的记忆了,眼前只怕是宫女大选,作为宫廷御画师,李暮云要为这些少女画像。
根据记载,瀛朝皇宫内的宫女并不多,多是自发前来选拔,而非强迫入宫,连妃子的数量也远远比不上其他朝代,故而这后宫也多了份清净。这些姑娘不谙世故,说话随意,惹得几位陪同公公直笑。
一个小宫女不知怎么,竟议论到了皇子们,被姐妹嘘声制止。不远处身穿大总管宦服的老太监分明斜斜地瞥了眼,细软着嗓子轻咳一声,小宫女们连忙低着头,不敢出声了。
老太监见惯了一年一年的宫女,倒也懒得跟小丫头们计较,权当没听见。
他的目光多是放在几位宫廷画师的笔上,和往年规矩一样,入宫的宫女需画像一幅呈给圣上。今年画院里多召了几位民间出名的画师,据说水平高超,不知真实如何。
老太监慢慢地挪过去,注视着其中一位年轻画师的笔触,露出满意的神色来。
“小伙子,你叫什么?”
那画师一身单薄青衫,面白无须,约莫在弱冠之年,正全神贯注于画中,细细描下少女的柳叶眉,听闻身后忽然响起公公的声音,他不自觉手一抖,柳叶眉显得微微上挑。
“晚生李暮云,江南闲散画匠,和兄长李朝云一同入宫……”
总管公公看着他手忙脚乱地弥补那眉毛,忽然稍微有些后悔出声打扰,他随即想了想,觉得还是继续打扰打扰较好。自打陛下患病之后,脾气愈发难伺候了,这年轻人画艺高超,奈何少了分从容劲儿,得多加培养。
“你兄长在哪呢?”公公拿着拂尘看看四周,慢条斯理问。
“晚生的兄长并非画匠……而是乐师。”李暮云小声回答。
公公微微一点头,看着李暮云的侧脸,忽然有了些记忆,浮现出另一张眉目相似的面孔来,历年来应召入宫的乐师画匠无数,但都不及这两个年轻人技艺高超,弟弟以擅山居图闻名,哥哥则擅弦乐雅音,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气。
不论如何,看这年轻人的紧张劲儿,自己再站在他身后,恐怕要惹得他把美人画成五官歪斜的东施了。公公慢慢地踱着步子,拿着拂尘,离开了李暮云身后,刚一转身,便看见一位娘娘领着两个贴身宫女走了来。
那娘娘穿着淡黄素纱闲裳,金笄绾青丝,她的岁数已比不及这些小宫女,却不难看出风韵犹存,面容姣好,正在春光里闲闲地踱过来。
公公连忙弯腰行礼。
满园小宫女们一见是宫中贵妃过来,连忙跟着低头。
这不是雁贵妃?
宫中妃嫔之中,唯独雁妃是多年前牵扯一桩案子后忽然被纳入宫的,始终与陛下保持着一种旁人难以捉摸的关系,说暧昧却并不过分恩宠,说冷宫陌路人却又像知己,且陛下自打病重以来,便一夜夜往雁贵妃的殿里跑,却迟迟不见贵妃诞下子嗣。
据守夜的小太监传,陛下每夜竟只是跑过去喝酒叙旧的,着实奇怪极了。
不论如何,也只有这位娘娘才能管住宫里那位发疯的祖宗,可见与其他嫔妃与众不同。www.xiumb.com
“耽搁你们正事了,不必在意本宫。”雁妃莞尔一笑,“本宫只是闲着无趣,过来瞧瞧,你们继续。”
总管应了声,挥挥拂尘,示意画师们继续。
“娘娘,这开春毕竟风凉,老奴叫人取个披的过来?”
“不必了,本宫又不是水做的,一吹就倒。”雁妃谢绝,满园宫女如锦绣成团,她静静地瞧着,春风拂来,吹起鬓边青丝。
老总管不敢扰了娘娘的兴致,在旁陪着。
半晌,他听见娘娘轻轻地开口,语气中分明有些淡淡的愁绪。
“多好啊,这个年纪……本宫初来乍到的时候,也不比她们大几岁,一晃居然这些年过去了,不知母亲那边如何了,是否日夜辗转想念本宫。”
这位娘娘向来脾气极好,老总管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娘娘这些年何故不回家一趟?”
雁妃勾唇苦笑:“回不去了,从一开始就注定回不去。”
老总管自知话不投机,讪讪闭了嘴。
他陪在娘娘身边,跟着娘娘慢慢地往前走。雁妃的目光慢慢地扫过这些画师笔下的宣纸,最后停在那个叫李暮云的年轻人身旁,静静地望着他作画。
李暮云手中最后一笔细细描上,画中女子立刻栩栩如生。他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全神贯注,正要画下一个宫女,忽然听闻身后公公的轻咳声,又嗅见近处飘来的淡淡香风,这才讶然一抬头,见是个陌生贵妃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
李暮云手忙脚乱地搁笔,拱了拱手。雁妃忍俊不禁地一笑:“本宫一向喜欢山水丹青,听说宫里新入了几位画师,你倒是个生面孔。”
“这位是江南来的画师。”老总管在旁边拿着拂尘,细软开口,“年轻有为,不如让这位为您作画一幅?”
“好啊。”雁妃笑问,“可以吗?”
李暮云受宠若惊,连忙点头:“请娘娘随意找一处歇息,稍等片刻。”
“可要把本宫画得好看些,倘若能传入后世,让后人看到……也不枉来此活这一遭了。”雁妃微笑开口,提及后世,长睫下浮起些难以名状的思绪。她随即恢复笑意,随意坐在一处石桌旁。
在其他画师艳羡的目光里,李暮云紧张地拿起软毫笔,在纸上细细勾勒出春色里美人散懒的轮廓。
旁边一个随身宫女手里拿了盒玛瑙棋,正要放在桌上给娘娘解闷,却见雁妃摆摆手,慵懒地开口:“闲来无事,周围又没有外人,今日便不玩儿这些伤神的了,给本宫也拿纸笔过来。”
贵妃何时擅画了?
老总管一头雾水地呈上笔墨纸砚,拿着拂尘恭敬站在一旁,小宫女们不懂事,也纷纷围过来瞧,你一言我一句地小声议论着。
春风里辗转着满园花香与少女们细细的议论声,不时飘出一两声新奇的笑。
不多时,李暮云长舒了一口气,搁下笔:“娘娘,晚生画好了。”
“多谢你了,正好本宫也画好了。”
雁妃也笑吟吟地搁了笔,双手抓起宣纸一亮,满园忽然寂静。
李暮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娘娘手里这张画实在惊天地泣鬼神,生生勾勒出几分狂草的感觉,只依稀辨认出目口鼻——实际上也的确只画了一张鹅蛋般的脸,上面写着目目口鼻,额头上挂着一条条串珠的什么东西。
一个小宫女噗嗤笑出声,连忙四下看看,捂住了嘴。
少女们年纪尚小,这一笑,立刻引得其他憋笑的少女笑出声。
老太监轻咳一声,斜着眼睛:“大胆……”
“没事。”雁妃瞅瞅自己画的东西,笑个不住,“本宫这画就是好玩儿,图个乐。”
雁妃一笑,这宫女太监们也笑,满园顿时笑作一团。李暮云一向性子内收,当着众人的面甚不好意思,只知道傻愣愣地低着头,他忽然见一个穿盘龙锦绣常服的男人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缓缓走来。
龙纹?这是哪位大人物?
老总管眼尖,立刻轻咳一声,率先拿着拂尘弯腰:“陛下。”
小宫女们哪里见过皇上,纷纷睁大了眼睛,跟着弯腰,李暮云也连忙低头行礼。
这位就是九五之尊?此时此刻就站在他眼前?
“这么欢快,是笑什么?”他听见陛下出声问道。
“臣妾画了一幅画儿。”雁妃笑盈盈拎着宣纸。
“爱妃真是画技清奇,这是谁?”
“这是陛下呀。”众目睽睽之下,雁妃笑着指向画中勉强算人的生物,“你看,陛下的眼睛鼻子……陛下的冕旒。”
皇上那边沉默着没吱声。
李暮云深深低着头,不敢抬头,感觉自己要昏过去。
李暮云揉着发酸的手腕回画院的时候,已是月满星河,宫灯盈盈。他推开门,忽然听闻清雅一声:“辛苦了。”
屋里坐着个与他容貌相似的男子,稍年长些,正笑着看他。
“哥。”李暮云惊喜过去,见哥还拎了些酒过来,心头一暖,“哥怎么来了,乐府不忙?”
“听说你今天跟他们出去给宫女画像了,讨了壶酒犒劳犒劳。”李朝云笑着倒酒,“如何?”
“画像倒是顺利,只不过……忽然来了个娘娘,中意我的画,要我给她画像。”
“画像,岂不是好事?”
李暮云摇摇头:“这边我画,那边娘娘也画,我一看,她画了个勉强有人形的东西……”
李朝云慢慢倒酒:“莫非画了个怪物?”
“不,”李暮云压低声音,“正看着呢,皇上来了,也问是什么。”
李朝云手中酒杯晃了晃,笑着喝酒。
“她说是皇上。”
传闻天子自打染病之后,一直性格阴沉不定,这娘娘竟敢如此调戏九五之尊?
对面李朝云正喝酒,险些把酒咳出来。他咳嗽着擦擦嘴角:“皇上什么反应?”
“皇上好像不太高兴,问寡人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李暮云细细回忆着,琢磨不透,“满园都正惊恐着,我就听娘娘很坦荡地承认了,好像全然不惧皇上。”
“之后陛下摇摇头,好像很无奈,走了。”
“哥,都说这皇上阴沉易怒,我看也并非如此啊。”
李暮云莫名地松口气,拿着酒杯笑,却见兄长笑得无奈:“那是对娘娘,又不是对你。”
“我们和嫔妃不同,到底是草民,天子一怒,镰刀割草岂不是一句话的事?进宫不易,凡事小心些。”
李暮云听着背后发凉,连忙点头。
兄弟俩斟酌对饮,又说了些家乡事,这时候江南一带应是处处春光了,老宅子也该藏着不少蛐蛐儿,那是他们小时候顶喜欢捉的。
“哥,虽说进宫好……”说着说着,李暮云鼻子发酸,“我想家了。”
“这就是我带你进宫的原因,长长见识。”李朝云肃然道,“志在高远,不能拘泥于家乡一隅。”
他端着酒杯,看看自己这个性子优柔寡断的弟弟,无奈一笑,抬手拍拍李暮云的肩膀:“哥也想家,等咱们在京城攒够了名声,见识了各路画艺琴艺,就回家乡去。”
“好。”
这酒桌上终究只剩下他一人对影的时候,李暮云常常会想,是不是这世间事物,恰如月阴晴圆缺,永不会十全的美好?
故而话不可说太满,心不可太得意,以免仓促跌下时落差太大,像他这般绝望无措。
一语成谶。
怎么……这些忽然冒出的念头都是什么意思?
自己大抵是醉了吧。
酒过三巡,喝着喝着,李暮云再放下酒杯的时候,兄长的身影却微笑着渐渐消散。李暮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扑过去捉,如同捞碎水里月一般徒劳。
“赐死——”
一声惊雷乍破脑海。
哥死了。
李暮云忽然清醒起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他在宫里的梦。
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不由自主地开口说话,是那鬼魂大大咧咧的腔调,在外人眼里恐怕显得极怪异。
“醒啦?”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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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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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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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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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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