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又吵吵个啥?是将军又骂他了,还是谁又欺负他了?
吴云在睡梦中皱了皱眉,翻了个身欲继续睡,这一下却是动作太大,牵引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伤口?是和崔武比武留下的伤么?不对,崔武是玉关城时的兄弟,和他比武那个人不叫崔武,叫什么来着……王虎?
吴云睡得迷迷糊糊。
“哥你醒了!”元佑的声音激动地在床边响起。
吴云忍无可忍,睁开眼怒道:“你小子有完没……”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元佑扑过来,抱着他嚎啕大哭。
中箭前的记忆涌入脑海,吴云终于想起自己不在乌城,自己正和元佑往京城去。他愣了一会儿,拍拍元佑的后背:“行了行了……我这不活着么?”
“哥啊呜呜呜……”
“这是哪儿?”吴云一边安慰元佑,抬起头望着四周。
触目皆是一道道开裂的墙缝,往里透着风,院外有公鸡打鸣声响起,俨然是农家土屋。吴云放开元佑,却看见个穿花衣裳的垂髫女童,正咬着手指,从屋外探出半个小脑袋,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吴云见这女童很是讨喜,没由来地想逗逗她:“小孩儿,你叫什么?”
女童吓了一跳,小脑袋缩了回去,逗得吴云笑出声。
“哥你还挺喜欢小孩儿……”元佑抓抓头发,憨笑道,“有个好心大嫂收留咱们,还给请了村里郎中,这是她家的小孩儿。”
吴云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去摸自己襟前。
将军给的信可别弄坏了。
“两位小哥,我给你们打了点儿水,洗洗脸,就当是自己家哈。”
他正要瞅瞅信,屋外却忽然响起妇人热情的糙嗓音,吴云手指动作一停,望向屋外,见一面色蜡黄的农妇正端着水盆子过来,放在床边。那水是刚从井里打上来的,还冒着丝丝沁凉。
“谢谢大嫂。”元佑不住道谢,拿毛巾在水里浸了浸,要给吴云擦脸,“哥,快谢谢人家,人家连夜给请的郎中。”
农妇笑得朴实,又捧了一盆菜,坐在门槛前洗起:“没事儿没事儿。”
吴云拿过毛巾,诚心诚意地点头:“多谢。”
那花衣裳女童见农妇进屋,也怯怯地跟着进了屋,一张胖乎乎的圆脸,打量着这两个陌生人,大眼睛在元佑的猫儿碧眼上扫来扫去,想必没见过胡人。
“孩子他爹下地干活儿去了?”吴云信口闲聊。
洗菜水溅在脸上,农妇用手背擦擦水珠:“孩儿他爹……在玉关城当兵呢,好多年没回来了。”
玉关?
吴云心中猛地一跳,注视着孩子的圆脸,昔日朝夕相处的另一张面孔却浮了出来,令他不自觉地心颤。
“孩子他爹……叫什么?”
元佑不知缘由,但知道哥曾在玉关城打过仗,知道玉关营一战惨烈,没几个活下来的,也怔怔地望向农妇。
农妇浑然不觉,憨笑着说出一个名字。
这名字如同一道惊雷劈下,劈空了吴云的神智,昔日玉关城的篝火与笑声,品尝过的烤肉与美酒……这些记忆再次疯狂地涌入脑海,让他无暇去思考其他。
“不知娘子可好?生了个男圈还是女圈?希望是女圈……”
这天下,说小也果真太小。
石头……是石头……琇書網
吴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热泪疯狂地夺眶而出。
半晌。
“哥?”元佑担忧的声音再次清晰起来。
吴云满面泪水,愣愣地抬起头看他一眼。
他大口喘息起来,缓缓抬起手,用力按住心口,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恸哭:“石头啊……”
花衣裳小女孩被吓得大哭。
在元佑的惊呼声中,妇人惊讶的目光里,吴云再次昏了过去。
“哥……你好点了吗?”
吴云情绪平复再转醒时,已是入夜,元佑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递来一碗热腾腾的饭:“哥……别想了,吃点饭吧,大嫂上集买菜去了,还给咱们留了饭。”
嗅见饭菜香,吴云的腹中再忍不住,咕噜作响,一把接过碗筷,埋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转眼一碗饭见底,他这才重新感受到血肉里的生机,打了个饱嗝:“大晚上的,也有集市?”
“我也不知道,反正咱乌城是没有。”元佑欣慰地瞅着他,“大嫂让咱们好好养伤,别乱动,哥,要不咱再住两天?”
“再住两天?你小子倒是挺悠闲啊。”
“不是,哥你这不是受伤了么……”
“咱们现在是通缉犯,不能久留,容易牵连嫂子,这会儿又没了马,脚程需十天。”吴云摇摇头,“快收拾收拾,咱们今夜就走。”
元佑担忧地望过去,看得对方全身发毛,被哥忍无可忍吼了声,这才急急忙忙地收拾起斗笠外衣。
花衣裳小姑娘走进屋,怯怯地看着他俩。吴云捏捏她的小脸,笑道:“你娘过会儿就回来了,乖,睡觉去。”
“我娘说不让你们走……”小姑娘摇摇头。
“是担心我的伤?”吴云心头一暖,“无妨,代我好好谢谢你娘。”
吴云缓缓地下了土炕,披上外袍,动作牵引伤口,疼得他倒吸凉气。元佑看着担心,却也知道都尉吩咐之事更重要,不敢说话,连忙飞快地戴起斗笠,扶着哥要往屋外走。
“哎!两位小哥,咋就走了?”
夜风吹拂,院中蝉鸣起伏,农妇正巧进屋来,见两人正往外走,连忙一路小跑过来,满脸焦急:“别急着走啊,你看,你,你……你这伤不是还没好?再说这黑灯瞎火的,明早再走也不迟啊。”
“多谢嫂子,我们还有要事,不能多做停留。”吴云诚心实意地道了谢,搀着元佑的肩膀,一步步往院外走去,忽然听见农妇在后急切出声。
“那……这位没受伤的小哥,能不能帮俺个忙?”
两人对视一眼,见吴云点头,元佑转过身去,豪爽笑道:“行,什么忙都行!”
“小哥能不能陪俺去后山扛些柴火?俺一个妇人家,家里没男人,不好做重活儿……”
元佑又瞅瞅吴云。
人家好心收留,帮个举手之劳也是应该,朝廷官兵应该不会这么快搜到这儿,吴云想了想,笑着点头:“去吧,我在屋里等你。”
“好嘞!”元佑扶他回屋,坐回炕上,跟着妇人往屋外去了,妇人还给小姑娘穿了外衣,牵着小姑娘同去。
吴云目送三人推开院门离去。
怎么劈个柴还带小孩儿去……怕自己把小孩儿拐跑了?
吴云琢磨不明白,无奈一笑,心中却又有些酸楚,眼前又浮现出石头那张黝黑的圆脸来。
石头死了,满营的兄弟都死了。
嫂子不知道。
看来这噩耗不知为何,还没有传到这个小村庄来。
“石头,你看,嫂子给你生了个女圈……”吴云朝着虚空里一笑,喃喃开口,“你不是一直喜欢女儿么?当年守城时,兄弟们说谁活下来,谁就代你来看看嫂子,我这一忙……迟了三年才来,对不住。”
“此事之后,我如果能活下来,一定带着将军常来看望嫂子。”
“石头,你安心吧……”
屋内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院外蝉鸣响个不住,随着轻微的脚步声响渐渐微弱下去,吴云坐在炕上,疑惑地抬起头,见院外缓缓走近个高挑的人影。
他心中暗惊。
走路声沉稳,身材壮硕,不是元佑。
吴云伸手慢慢地向火盆旁边摸去,将一根拨火棍牢牢握在手中,又下了床,贴近门边一侧,屏起呼吸,按兵不动。
高挑人影果然进了院,往屋里走来。
吴云心中战鼓猛擂,在对方迈入门口的一刹那,狠狠朝着他的天灵盖击去!
咣当——
对方几乎同时侧身,手中长刀明晃晃一挑,将他手中的拨火棍猛地挑飞,咣当落在地。吴云见势不妙,冲上前紧握住对方的刀柄,趁僵持之际,劈手探出二指,朝对方双目刺去。
来者不善!
男人退后半步,恶狠狠一抬腿,正中吴云腰侧伤口,将他踢飞出去,哗啦砸塌了劣质的木桌子,剩饭剩菜翻倒一地。
“吴副官。”阴沉而熟悉的嗓音。
吴云咳嗽几声,紧紧捂着剧痛的伤处爬起来,皱着眉与他对视。
对方五官冷厉,没有表情,手中一柄明晃晃的长刀,似曾相识,正是衡远手下那高手。
长刀……
三年前在桥上将他逼入水中,那一闪而过的高手……
吴云忍着痛,拾起拨火棍,在狭窄的土屋中与他对视,杀意一触即发。
“你……就是那日的车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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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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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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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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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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