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穿越小说>古今情报局>第六十六章 将军令·接风宴
  利贞六年,入春,乌城里乍暖还寒。

  车夫吆喝着扬起长鞭,载着新任都尉往太守府去。

  “大人,看来此地太守还挺热情,特地设宴给咱们接风。”吴云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手里抚摸着一面古朴的铜镜,朝着对面的李沉笑道。

  李沉只微微点头,心不在焉地望向车窗外,正当晨起,没多少行人,不时能看见有跪地的乞儿。

  朝廷月月拨款给乌城,不仅作军费,更是给百姓的粮款,至于此地的太守衡远有没有分发粮食,便无从知晓了。

  吴云不懂这些,也未注意李沉心中所想,自从老方回来一趟之后,他心中数日的积郁一扫而空,老方再次离开之前,还交给他这面铜镜,据说是个宝贝,能随时联络到地府,唤他回来。

  吴云的手指在镜面上拨来拨去,几乎忍不住要按着老方曾教过的,拨下那个漂浮在镜面上的“通信”键——那是老方披着另一副皮相回来交给他的,还吩咐他打听那日刺杀李大人的少年。

  “平时莫多用,遇见突发情况,或打探到那少年时再用。”

  他耳边随即响起老方的叮嘱,怏怏作罢。

  “大人,太守府到喽!”

  听得车夫吆喝,马车停在一座官家府邸正门前,青蓝色调,檐下悬鱼,显得一派肃然。正门大敞,已有宾客进出往来,两个门阍守在前,神情也十分肃然。

  悬鱼?太守老爷倒还是个清廉做派之人?

  下了马车,两个门阍恭恭敬敬地放了行,婢女将二人往里引,吴云随在李大人侧,瞅着府中未抽新芽的一草一木,不觉奢靡,反觉雅致。婢女将两人一路引进宴场,里面早有不少宾客等候,都是此地的官员,见李沉这新面孔过来,断定是这次的宴会的贵客了,纷纷过来打招呼。

  小吴也跟着被众官员围起,顿时受宠若惊,感觉自己像误入花丛的蜂子。

  李沉已见惯这等场面,沉着地一一应付过去,坐在席间,吴云在旁侍坐。

  “大人,我这身份来这儿……不好吧?”吴云心中打退堂鼓,悄声问。

  “我这迁客又并非身份高贵之人,有何顾忌。”李沉信手端起婢女倒在杯中的酒,尝了口,思索着道,“民间浊酒。”

  “浊酒?”吴云也偷尝了口,口感稍劣,果然不是什么上等好酒,他有种奇怪又说不通哪里怪之感,环顾四周,见几个婢女穿梭传菜,香气扑鼻,细细一看没几样荤菜,但做工精巧。

  “大人的意思是,衡太守是个廉洁的好官儿?”吴云小声问道。

  “不一定。”李沉微微摇头,“边关战事刚刚平息些许,难民成群,许多百姓喝不起薄粥,甚至以树皮野菜度日,当地官家设宴必不会太张扬,甚至有故作廉洁之嫌。前朝往上,不正有闹过皇上喜从简,宰相大臣以穿补丁官袍为傲的笑话么?”

  吴云恍然大悟,感叹自己懂得果然还是太少,唉……倘若老方在这儿就好了。

  宴场忽然静了静,吴云随着众宾客的视线一同抬头望去,见一身形微胖的中年官员在簇拥下往主人席走去,想必便是衡远了。此人步伐稳健,早年俨然是习武的好手,一张圆脸,五官却依稀能看出当年的俊朗风采。

  他落座席间,笑容一团和气,朝着李沉敬酒:“李大人,一路辛苦了!”

  “大人接风设宴,沉不胜感动。”李沉微笑道。

  二人相互敬了杯酒,官员们也甚热情,席间一片融融气氛,忽有琵琶乐声奏响,眼中撞入满目美色,吴云眨了眨眼抬头,先前传菜的那些小婢女已换了桃色舞裙,在乐声里上场,舞姿温软。琇書蛧

  这个……究竟算是从简,还是奢靡呢?吴云想了想,又有些搞不清楚。

  他偷偷地往李大人的方向望去,见衡太守与大人寒暄着,皆是路上见闻等不痛不痒的问题。李大人的心思不放于此,静待许久,终于回问一句:“沉来此数日,未闻近来边境战事,不知胡族可还在塞外跋扈?”

  衡远微微一愣,听见“胡族”二字,面上忽然显出沉痛之色,握拳重重锤了一下矮桌:“那些异族……在开市当夜忽然翻脸,大肆袭击我乌城百姓,实在死不足惜!”

  他语调微微上扬,惊得席间说话声渐弱,连琵琶声都弱了些许,婢女皆愣愣地望向他。衡远察觉自己失态,轻咳一声,笑着挥挥手示意继续:“当夜闹事的胡人已被扣押,胡人来攻几次,皆被我们杀了回去,眼下已许久未再开战,还需日夜巡逻,辛苦李大人了。”

  提起胡人,李沉心中也是涌起一股血性,他微微握紧了拳,沉声道:“下官定不负所望!”

  “好,好,我乌城又多一员豪杰!”衡远欣慰地望着他,感慨出声,话语却一转,“适才看李大人走路,似乎略有些不便,可是旧伤未愈?”

  “是。”

  “李大人先不急着带兵巡逻。”衡远宽慰地笑了笑,“安心养伤,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李沉笑了笑,心中不禁一阵怅然,仰头喝空浊酒。

  衡远果真不会轻易把兵交给自己。

  这衡太守自皇帝蒙尘时便随君侧,回朝起却远调乌城,数年未归京,手下自有诸多心腹,环环相扣,自己只是个谪来的外人,这一“养伤”,怕是不知何年何月了。

  衡远只装作未注意这细节,若无其事地继续问起往昔玉关城之事,继而又问了几句拓跋荒之事,句句似无心,直戳李沉痛处。李沉勉强笑了笑,一一作答。

  旁边吴云察觉不对劲,心中涌上怒火,皱眉望向衡远,被李沉在桌下拽了拽,示意作罢。

  人生在世不就是如此?得意时,自然门庭若市,往来客皆恭恭敬敬,小心斟酌着与你说话,到了失意时,身边清冷可罗雀,任你放浪形骸或黯然自哀,皆无人在意。

  谁会在乎失意者的感受?

  失意者,唯有咬牙挺过风霜,熬过这段时日,既然离场时做不到大笑高歌,那便从从容容作个揖,再挺直了腰板,徐徐退场,才是一个败者的从容。

  说着容易,做来难。

  “李大人有大才,如今只不过是明珠蒙尘罢了。”衡远脸上有醉意,端着酒杯感慨,“皇上远在京城,不知镇守边关的苦楚……”

  这话却是要往大逆不道的方向走了,李沉心中暗惊,沉声挽回来:“……皇上圣明,沉丢了城池还做了逃兵,圣上竟未问大罪,实在仁慈之君。”

  “啊呀……是本官喝醉了,喝醉了。”衡远一拍脑袋,大笑,眼神意味深长。

  李沉无声笑了笑。

  四下官员对视一眼,欢畅如常。

  劣酒易上头,李沉揉揉额头,忽然想起投宿时农妇的话来,疑惑问道:“大人,下官来时曾听百姓提起‘贪狼’之名,不知这位贪狼是什么来历?”

  贪狼。

  提及这词,席间众多官员探头探脑地望过来。

  “贪狼?李大人不必在意,贪狼乃是此地百姓信奉的一个星宿,并无其人。”衡远笑着摇头,“不知是从何处传起的谣言,说贪狼下凡福泽天下,尽是无稽之谈罢了。来来来,喝酒。”

  李沉看着他如常的面色,只好作罢。

  酒过三巡,众人皆醉意昏昏,吴云酒量浅,趴在桌上欲睡,却无端嗅得一阵香风飘来,他吸吸鼻子,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正正与一美貌婢女对视,原来是方才跳舞的几个婢女凑近,其中一个眉眼动情地朝他笑。

  吴云鼻子发痒,甚不解风情,直直打了个大喷嚏。

  “阿嚏!”

  “对不住对不住啊……”吴云抹抹鼻子。

  “你这人……好生粗俗!”婢女吓了一跳,蹙起柳眉,愤愤地远了。

  吴云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再望向李大人那边儿,李大人也是陷入了同样的美人阵,足足四五个美貌婢女围着他,有的敬酒,有的调笑,有的捏肩。

  吴云目瞪口呆,衡远与其他官员笑容如常。

  李沉常年驻守边关,往来皆是崔武那般的糙汉子与吴云这般的兔崽子,哪里受到过这等款待?他面色古怪,婉拒捏肩婢女的好意,沉声道:“多谢。”

  “有酒今日醉呀……”婢女笑着,眼波盈盈,推来一杯酒。

  李沉静静望向她,不言不语,恍惚间竟仿佛回到少年时候,那姑娘盈盈递来一方手帕。再遥想如今物非人也非,错失过许多岁月,前方等待自己的只怕是放逐的孤苦,他心头一软,几乎要握住姑娘的纤纤细手,口中呢喃着某个姑娘的名字。

  “大人,我家兰儿失礼了,今朝美人相伴,不如忘却诸多烦恼?”衡远的声音飘飘忽忽传来,“同为边塞沦落人,大人还有什么想要的,本官一定做到……”

  兰儿……兰儿?

  她不叫兰儿……

  李沉却是猝然从美梦中惊醒,缩回了双手,他惊魂甫定地望向婢女那张陌生的脸,这美人乡,竟比上阵杀敌还要惊险。

  若就此沉沦,岂不是步步沉沦?

  胡人还未退,那些袭击中原子民的异族还在狱里!

  李沉心头燃起一股冲向自己的怒火,他在婢女惊讶的目光里忽然起身,一把拽起醉醺醺的小吴,不卑不亢道:“下官不胜酒力,先行告退。”

  众人没料到李沉会有这么大反应,宴会场气氛一僵,衡远微怔,随即笑道:“李大人好生歇息,来人,送大人回府。”

  众宾客同时抬目,望着这两人离去。

  二人迈出宴会场,吴云吹了阵凉风,打了个哆嗦,酒劲终于缓了缓,他茫茫然地环顾四周,又见自家大人的脸色,因方才那一通劈头盖脸的问话,眼中掺着黯淡。

  一阵愧疚感顿时涌上吴云的心头:“大人……”

  李沉微微摇头:“回府吧。”

  二人未乘马车,在晨间冰冷的风里往府里走去,李沉腿伤未愈走不快,吴云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忽然听见大人唤自己。

  “有朝一日我若同衡远那般颓废,你要不惜一切惊醒我。”

  “是。”

  太守府。

  琵琶声响,婢女起舞,李沉二人一离开,席间气氛却是寡淡许多。在众多官员的注视下,婢女垂目端酒壶,衡远继续悠悠饮酒,这次杯中酒色清冽,丝毫不浑浊。

  “这李将军倒是个心思沉稳之人。”旁边一位下官感慨,“大人,只怕是不好说服啊……”

  “初来乍到,自然不肯轻易松懈。”衡远却是如常地笑,反问道,“你知道像这般心怀抱负又无从实现的人,如何是劝降他的最好手段么?”

  “这……下官愚钝。”

  “拖着。”

  衡远悠悠摇晃着酒杯:“英雄最怕拖着,等他心思耗尽血性消磨,疑心前途无望,再给他指另一条路,明知饮鸩止渴,他也会扑上去。”

  四下官员纷纷奉承:“大人英明!”

  衡远微微眯起眼,悠悠望着京城的方向。多年前,他曾护送蒙尘的帝王回到那里,哪知为人君者的嘴脸如风云骤变,刚进京不久,他与众多出生入死的官员,被驱逐般地谪出了京城。

  “帝星已被篡改,衡远,你可愿意随我一同迎接贪狼归位?”……

  直到那位远在京城的大人以狼头为旗贪狼为号,给自己写信,指点前路,才得以见一丝曙光。

  清酒慢慢入喉,婢女扬袖起舞,腰肢细软,衡远的眼前却是影影绰绰地浮现出多年前的光景:有人曾随君侧出生入死,杀出沦陷的京城,有人曾于君主蒙尘挨饿时割肉相救,有人曾与君主策马指点江山,许诺还这疆土一片太平。

  “衡爱卿,待朕重返京城,定以最高之礼待你!”……

  “朕有说过这样的话么?”……

  有人曾如此风光,也曾猝然跌入云端,再未翻身。

  到最后,反而是君臣反目,落得个发配边塞的下场,在每一场放纵的宴饮里潸然泪下,感叹髀肉复生。

  谁愿在这醉生梦死的宴会场,独独做个清醒客?

  ——待京城那位大人迎接贪狼过来,到时帝星归位,这天下终会成为他所期盼的模样,就像那位大人曾许诺的那样。

  虽说大人只吩咐他,莫让李沉发现异样,可他若将这李沉拉拢在手,再写信呈给大人,先斩后奏,岂不是美事一桩?

  衡远一向是个自负的人。

  但他不知道,这点很要命。

  他也不知道,京城里的那位大人,日后会为了他这个轻率的决定头疼不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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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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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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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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