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果真有羌笛声自望楼上低低响起,似女子呜咽,回响血红色的大漠圆日里,又遥遥越过女墙,飘转去空荡荡的玉关城内:那些被打翻一地的瓜果,那些被无数人践踏过的竹筐……最后又忽地一扬,转而去了城门前堆了满地士兵尸身的沙地。
有中原的兵,也有胡人的兵,黄沙对这些尸首一视同仁,温柔又残忍地将他们埋葬。
守在望楼下的十几个兵,不禁纷纷露出些许怅然。
“小吴吹得什么玩意,跟婆娘哭似的。”望楼下倚着个用破布擦刀的汉子,咧嘴一笑,骂出声。
这支守军已不剩下多少活人了,十几个兵,是他们剩下的全部战力。
胡人攻势太猛,一波接一波,日夜砍杀让他们的刀口都卷了刃,在援兵到来之前,他们只能死守着。一个身披铠甲的男子来回在同伴的尸体之间搜寻着,他怀里抱着几把刀,也卷了刃,不过总归能再用一阵。
男子走到两具尸身旁,不知发现了什么,低头默然地看着。
一个中原兵,一个西域兵,这两人手里的兵器都飞了出去,像野兽般厮打在一起,互相撕扯着对方的脖子,抓挠着彼此的咽喉,最终双双被抓破喉咙身亡。
男子沉默半晌,从地上拾起他们的刀,扫一眼那难得完整的刀身,转身往后一抛:“李头儿,好刀。”
刀锋一晃,直直插入黄沙,一个满面黄沙的男人握住刀柄,男人身上银亮的盔甲显示了他的身份——他是个玉关城的守将。
李将军此时却身上几处染血,像个粗鲁的普通士兵那样坐在沙地上,“唰”一声从沙地拔出刀,将变了形的头盔一抬,露出下面一双漆黑的双眼,目光细细扫过刀锋:“这刀,石头的?”
“是。”
几个坐着休息的兵蔫头耷脑地一抬头,一阵沉默,有个小兵低声道:“石头……他还说要活下去,活到回乡呢,我听他天天絮叨,他那婆娘才刚过门,怀着个孩子,他说希望是个丫头……”
“怕什么,只要兄弟们能活下来一个,就能代他去瞅瞅了。”擦刀的汉子动作一停,看着手中长刀的几道裂痕,低骂一声,扬声道,“哎,方副官,刀给我扔一把!”
一把刀被直直丢过来,汉子往手上啐了两口,手指沾着唾沫用力擦擦血污,赞道:“这才是杀胡寇的家伙!”
“你们说,我们还能回家乡吗?”一个大头兵望着远方大漠,忽然愣愣开口。
家乡……家乡的土壤,家乡的田地,家乡的妻儿……
这是让每个守兵梦魂萦绕的词,再黄沙百炼的心,不经意被拨动最柔弱的弦,也会荡开重重的回音。这十几个兵的脸上,立刻露出些思绪飘飞的神情,仿佛已经遥遥飞回了家乡。
李将军坐在旁边,正抚弄着一块坚硬的铜牌,牌子上刻着百兽头颅,他无声地抬起头,这细节被他通通收入眼中。
“我们再守一阵,等援兵来,就能回家了。”李将军沉声道,声音不大,却穿透人心。
十几个兵点点头,却是再度沉默下去,纷纷呆愣地望着圆日的方向。
他们是汹涌逆流下的蚁,满城的百姓都闻讯撤离了,满军营的同伴都在眼前战死了,活着的人,每刻都要替死了的人留意天上盘旋的秃鹫,轰赶这些吃尸体的畜生。
固守了这些日,这些秃鹫依然盘旋,它们的眼珠却是纷纷开始盯向还活着的人了,这些畜生太聪明,仿佛已经知道他们活不长久。
若援兵不到,这些秃鹫的期望便会成为现实——他们撑不过胡人的下一波攻击。
“臭小子,我们要是撤了,谁来和那些胡蛮子对着干?”方才擦刀那汉子骂骂咧咧地出声,望楼上那羌笛声还响个不停,他不由得想起家中婆娘来,鼻子忽地一酸,抬头朝着望楼上骂道,“小吴!你他娘的再吹一声,老子上去揍你!”
羌笛声“呜”一声,戛然而止。
“咦,这小子啥时候这么听我话了。”汉子诧异地抓抓头发。琇書蛧
望楼上却随即飘下青年的呼喊声,飘飘忽忽,时不时被风沙淹没,底下的士兵们不必听真切,也反射似地一个打挺跳起来,歪歪扭扭地戴起凹凸不平的头盔,抓起血污的刀,朝远方望去。
“胡人来啦——”
沙地微微颤动,血红圆日落下的方向,黑云似的铁骑席卷过来,那是胡人们的战马与铠甲,那是他们进军的号角。
十几个兵眼中泛起悲壮之色。
李将军收起令牌,缓缓地起身,向前几步,他朝着前方举起猎猎翻飞的大旗,抬起双臂挥舞着长杆,让黄沙抖开旗面,黄昏下亮起一抹刺目的朱砂红。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浑厚的嗓音震起。
“杀——”
这个字从他躯壳里飞出,震响风云,与黄沙狠狠撞在一起,朝着胡人们冰冷的铁蹄声压了过去。
身后十几个兵骨子里的血忽地被点燃,纷纷振臂,高举起手中卷了刃的刀,一声一声,齐齐地震动了玉关城楼。
“杀!杀!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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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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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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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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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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