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泽又一次进入了那个梦境。在梦中,他坐在船上缓缓前行,周围是一片死寂,他周身如同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包裹,完全不能动弹,他的心中有巨大的悲恸,他也知道自己的眼泪正从眼眶中流出,可是他却完全感觉不到那种极度痛苦所带来的心脏撕裂的疼痛,也感觉不到眼泪从脸上流下时的滚烫,他唯一剩下的,就是无法名状的悲伤,还有对身后那个女子的思念,他知道这是他俩的最后一面,他也知道那女子正在他身后追着他,可是他却无法回头,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他想挣脱那张巨网,可是他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都似乎不属于他,他的身体被禁锢着,可是内心的伤痛却如同滔天的巨浪,在无声地奔突。
“等等我,等等我。”这次,延泽竟然听到了那女子的呼喊,那声音凄凉决绝,但是却熟悉极了,一下子就穿破了延泽周遭的黑暗,虽然还是不能回头,但是那呼喊似乎激活了一直深埋在延泽内心深处的种子,那种子陡然间开出了艳丽的花朵,灼灼地发着光。
延泽从梦中惊醒,他发现那呼喊竟然是从里间传来的,他觉得有些恍惚,无法辨清那是梦境还是现实,他睁开眼,转头看着窗外那如勾的新月,那新月停在一棵树梢上,几只鸟儿正从新月间穿过。延泽定了定神,他确定自己已经醒过来了,可是内间还是传来“等等我”的呼喊,是离川的声音,她也似乎被巨大的悲恸包围着,那声音沙哑而绝望。延泽想了想,他走到里间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离川听见了延泽的敲门声,她从梦中醒来,“是小王爷吗?”
“是的,你怎么了?”延泽问道。
里面沉默了一会,然后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门打开了,延泽见离川站在门口,满脸的憔悴,眼角还有没有擦拭干净的泪痕,衣服的领口处也有一处被汗濡湿了,如同浅灰色的领口染上了一些墨迹。
“离川,你怎么了。”延泽走进里间,他点着了茶炉,将一壶凉开水稍稍热了一下倒到杯子中,又用手背试了试温度,递到离川手上,“你做噩梦了吗,你先喝点水,不要着凉了,这里此刻虽然没有风,但是却很阴凉,喝点温水吧。”
离川喝了一口水,神情缓了过来,“真是不好意思,我的确做噩梦了,吵到小王爷了吗?”
“没有,我也正在做梦,我经常做同样的梦,我梦见自己坐在一条船上,可是身体却动弹不得,我知道背后有个女孩在追我,可是我却无法回头,我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只剩下心中那无尽的悲恸,那种无力感实在太巨大了,我甚至连回头看她最后一眼的力气也没有。”延泽长叹一口气,他站起身,看着窗外,月色在他的脸上流动,一滴泪在他的眼中停住,又缓缓地干了。
“怎么和我的梦那么像,难道真的是他。”离川心中暗暗想着。
“一直以来,我都被这个梦境困住,可是今天,我在梦中突然听见了她的声音,我被惊醒了,原来是你做梦的声音,真是太巧了,你我好像是在做同一个梦一样,这是我第一次在梦中听到她的声音。我想问一问,你梦见什么了?”延泽回过身,在桌旁坐下,他那宽袖的白色长袍在桌旁垂着,如同一团月色。
离川看了看延泽,她沉默了一会,然后站起身,从剑鞘的夹层中取出一个纸卷,交到了延泽手中。
延泽打开纸卷,看到画像的刹那,他惊住了,那画像竟然是自己,那五官、神情以及身材,都和自己一摸一样。而且看那画像中笔锋的遒劲老到,他知道一定不是出自离川这样的姑娘之手,他看着离川,心中满是疑惑:“我的画像?”xiumb.com
“是的,我在凤宁城时,曾经去过一次朝夕阁。含薰告诉我,朝夕阁除了可以买到普通的消息,还可以买来自己的前尘往事。”离川没有看延泽,一只萤火虫飞进来,在他们二人之间停住了。
“你为什么想知道自己前生的事?”延泽心中如同有一扇门打开了一条缝,一缕光亮照了进来,影影绰绰的,他有些犹疑,又担心那扇门会被关上。
“我也总是被一个梦境困扰,梦中我在追一个人,那人穿着灰色的长袍,我一直在喊他,可是他却不回头,我的心中充满了绝望,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追他,只是在奋力地奔跑,努力想追上他,可是他却从来都没有回过头。”
“你的梦和我的画像有关是吗?”延泽心中升起了淡淡的喜悦。
“我小时候有一次生病,息族的所有医官都束手无策,后来来了一个神秘的童子,说到了一些什么前生的事情,我当时一直昏睡,也只是听到了只言片语,那童子给我开了一个药方,我一年后就渐渐地好了。那次生病之后,我就一直做这个梦,心中很疑惑,到了凤宁城,我听含薰说起朝夕阁的事,就去了一趟,那个老者给了我这个画像,其他的也没有说什么。”
“难怪你我第一次在茶楼遇到,我看你的表情很奇怪,好像是见到了一个故人,一副想要相认又不确定的样子。而且,我也似乎觉得曾经见过你,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在哪里遇到过你,可是总也想不起来。听说三族中的隐族人可以看到前生之事,看来给你画像的人应该是个隐族人。我们两个人这些年做的梦,应该其实是一个。”
“可是,究竟前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一世我们又遇到了呢?都说缘来则聚,缘尽则散,人和人之间,最长的也就是一世的缘分,怎么我们会遇到,而且都会出现同一个梦境呢?”离川疑惑着。
“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已经遇到了,这就是最好的。”都说月色醉人,月光笼罩下的延泽,此刻像是有些醉了,他微笑着看着离川,那深邃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如同一尊汉白玉的雕像。
离川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看向窗外,“你们予族山中的月色和息族的不同,带着水汽,润得都像是要化开了,我们息族的月色,感觉要清冷一些。”
延泽回过神来,“对了,那本《隐士图谱》中提到这个院子旁边有个叫做梳妆池的地方,传说到了夜里,这潭水便会集满,有仙女下来梳妆,到了第二日早晨,池水就会干掉,我们去看看吧。不过此刻外面寒气重,你再穿一件外衣吧。”
离川穿上一件外衣,跟着延泽走出院子,刚出院子,就听见院子的左手边传来微微的水流声,如同珠子一粒一粒地落到了玉盘中,清耳悦心。深夜的山中已经褪去了雾气,月光将石台阶照得无比清晰,二人从台阶向上走了几步,就看到在台阶旁边有一个直径不到一丈的小圆池子,池水很浅,仅仅能没过一个人的脚踝,那弯新月和无数的星星都映在水中,数不清的萤火虫在小池子上方静静悬停着,“叮咚”,一声水响,原来这池子的底部有一个涌泉,每隔一会,便有一个珍珠般的水珠从池子底下涌出,伴着清脆的响声,水面上起了一阵轻轻的涟漪,那月亮和星星也就动起来又安静下去,如同沉睡中的佳人在梦境中叹了一口气,接着又沉沉睡去。
延泽看着离川,她的脸在月色下显得越发的清冷,她乌黑的眼珠中有无数萤火虫的光在闪动,两缕长长的头发从她的鬓角垂下,在微风中轻柔地舞动。延泽和离川默默地并肩站着,月色将他俩照得透亮,他们二人的白色长袍都拖在地上,在台阶上与月色一同逶迤。山中的夜色如同世外仙境,而他俩,就如同仙境中的神仙眷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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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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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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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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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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