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词最初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是曾经红极一时的艺人,用药的消息一旦走漏,可能外界的流言蜚语就足以成了杀人的刀。
见台上消停了,岑词按住了跃跃欲试的陈萱蕊,她起身,从一侧台阶走了上去。
戏台很宽、很高。
岑词登上去之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观众席。
看不见下面。
刺眼的光都聚在戏台上,照得头皮都觉生疼。心起一声叹,这高悬的戏台啊,大而空,台子的另一头又是湮在无尽的黑暗里,一眼看不到头。
有的演员在这台子上一待就是一辈子,有的演员演到一半的时候骤然离场。
何尝不是像极了人生路?
岑词走到娄蝶面前,蹲身下来。娄蝶低垂着脸没动,她阖着眼,粉饰后的脸有倦怠,额上沾了细汗,睫毛微颤。
许久后她才缓缓睁眼。
那目光渐渐上移,几多风情,又几多寂寥。落在岑词脸上时,她没惊没讶,只是微微一笑时有些勉强,开口,“岑医生,你来了了啊。”
岑词也蹲累了,经过昨晚她本就剩下半口气,现在千里赶回戏台,最后那么一点力气也都消之殆尽,干脆坐在了台子上。
“是,我来了。娄蝶,你感觉怎么样?”
在她认为,娄蝶的状态一直形同游走钢丝。
娄蝶很信任岑词,所以并没隐瞒,她轻声说,“岑医生,我很不好。”
“说说看。”
娄蝶说,“我的胃很疼,有时候疼起来会连着心脏一起疼。”
“是最近才疼得更严重是吧?”
“对。”
岑词若有所思。
“岑医生……”娄蝶抓住她的手,目光无助,“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我真的老了、过气了,真的再也没能力去演戏了?”
岑词只觉手间冰凉。
是娄蝶的手温,就跟这戏台里的温度一样,叫人脊梁骨发寒。
……
“娄蝶需要用药了。”
趁着娄蝶去卸妆的时候,岑词如实跟陈萱蕊说。
陈萱蕊如临大敌,面色紧张,“岑医生,你的意思是蝶姐她……这里真是病得严重?”她指了指头。
岑词摇头,把她的手拉到心脏位置,“是这里病得严重。”
陈萱蕊不解,“如果只是心理疾病,是心里想不开的话,那也不用一定要用药吧?没有器质性损伤……”
“心理和精神相辅相成,判断一个人有没有患上精神类疾病,主要是看病人的意识能不能控制症状的出现,症状一旦出现的话,通过转移是否能消失?还有就是症状的内容跟周遭环境相不相称,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些症状是不是已经给病人带来不同程度的社会功能损害。”
陈萱蕊听不懂这些专业说辞,但也能明白岑词话里的意思,手指松了攥、攥了又松的,靠在墙上,嘴唇发抖。
岑词轻声说,“之前娄蝶是有问题,但我一直觉得还可控,只要她身心放松愉悦,适当放下和释怀,也都好办,现在看来,你说的那部剧的确就是导火线,把她深藏的问题全都炸出来了。”
“她到底怎么了?”陈萱蕊问。
“内脏性幻觉,属于感知觉障碍的一种,外加道林格雷综合症,简称dgs。”岑词说。
陈萱蕊目瞪口呆,良久后喃喃,“这……是两种病?”
“严格来说,dgs算不上是确诊的心理病症。”岑词说,“这个病症名字是来源于奥斯卡王尔德的著名小说《道林格雷的肖像》,复杂点说就是病人过分关注自身,伴随难以应付老龄化进程和老龄化所要求的成熟。简单点说就是怕老去,并且会大量使用医疗程序和产品来葆青春。说白了,这种心理说它是疾病,倒不如说是文化和社会现象更准确。现如今,有太多明星都会患有这种心理,属于自恋型人格失调。”
“如果只是一种社会现象的话……那听着也不是太严重吧。”陈萱蕊迟疑说,“至于内脏性幻觉……”
“娄蝶的身体检查报告我都看过,一切正常。”岑词说,“所以,她所说的胃疼和心脏疼,其实就是内脏器官出现的幻觉体验,是心理的影射。”m.χIùmЬ.CǒM
陈萱蕊连连点头,“对对对,蝶姐总说胃疼胃疼的,当时还吓得我不行,一检查什么病都没有。”
说到这儿,她见岑词面色始终不见缓和,语气也迟疑了下来,“所以……一定要吃药对吗?”
岑词看着戏台化妆间的方向,良久后一声叹,“你有必要明白一件事,如果娄蝶的情况能用药物控制甚至治疗的话,这已经算是万幸了。”
**
岑词进家门的时候,窗外夕阳已经沉落,天色渐暗了。
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把自己扔床上好好补上一觉。
挣扎着冲了个澡,伸手够浴巾的时候全身又是酸疼。她拎着浴巾走到落地镜子前,氤氲渐散,镜子里的身体也渐渐清晰。骨肉均匀,小腹平坦,凹凸有致,肤如脂,又因热水有了红晕。
挺美的躯体,惹眼的却是引人遐想的印记。
吻痕,和淤。
或浅或深的,遍布的位置或明显或隐蔽。
岑词又想起昨晚那幕,呼吸一窒,赶忙将浴巾往身上一裹,浴巾一角往腋下一掖。
她就那么走了。
因为公事。
可心里也明镜的,是自己的突然不敢面对。
快速地吹干头发,出了浴室,打算回卧室的时候才想起手机来。从包里摸出来一看,竟有二十几通未接电话,还有未读的留言。
手机调静音了……
有汤图,还有——
秦勋。
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往往微妙,经昨晚一事,她现在光是看见“秦勋”二字,心里都开始紧张和慌乱。
点开他的留言,一水的都是问她在哪、去哪了。
这般连环call弄得好像她是挺不负责的那位似的。
门铃响了。
岑词免了去按汤图留言的动作,想来就是汤图了,她还得做一番自我澄清。
但怎么个澄清法呢?
门把手按下的瞬间,岑词方觉自己没换家居服,那这一身印子被汤图看见……
为时已晚,房门开了。
叫岑词松口气的是,来人不是汤图。
可紧跟着令她窒息紧张的是——
门外,站着秦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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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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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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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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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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