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茵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王竞却已朝这边走来,温声回答她的话,“天色已晚,我和大哥来接你们。”
赵明芸咦了一声,“蒋虎哥呢?”
王竞笑道,“他去街口买饼了。”
果然,他刚说完,就见巷子的另一头出现了一个人,正昂首大步朝这边走来,虎背熊腰,浓眉大眼,不是蒋虎又是谁。
“小枝,看,你最喜欢的梅干菜烧饼!”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蒋虎更是直接无视了众人,直直走到小枝跟前,就要将手里的饼递给她。
其他人噗嗤直乐,小枝忍不住嗔了他一眼,接过饼,脸上泛起薄薄的红晕。
赵明茵轻咳一声,“好了,走吧,逛了一天也累了,先找地方吃饭。”
蒋虎这个憨憨这才注意到其他人,忙叫了一声“主公”,挠挠头,抢了小草的位置,护在小枝身旁。
一行人出了巷子,往酒楼走去。
待到了包厢落座,小草眼疾手快地扯住了赵明芸,小姑娘疑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默默地看着王竞占了自己的座位。
小草拉着她坐好,飞快地在她手心里写了一串字。
赵明芸恍然大悟,看看自家姐姐,又看看一旁的王大哥,那眉毛挑得都要飞起来了!
赵明茵飞过一个眼刀,小丫头这才垂下头乖乖坐好。
菜陆陆续续端上来,赵明茵看着即将落在碟中的清炒玉兰片,下意识挪开碗,闷声道,“不吃。”
王竞也不生气,默默将玉兰片放到了自己碗中。
又过了一会儿,一片卤牛肉送了过来。
赵明茵继续挪。
然后,王竞不动了。
饭桌上一时没了声息,赵明茵忍了一会儿,侧头,就见王竞眉眼微垂,如玉的侧脸上,一道寸长的伤痕落在鬓角处,带着新生血肉特有的粉色。
赵明茵心头顿时一软。
犹豫片刻,还是给他夹了一筷子肉丝。
王竞抬头看过来,眸如点漆,不言不语,眉间却是藏不住的落寞,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赵明茵:……
装可怜什么的,真的很让人受不了好嘛!弄得她活像个负心汉似的!
吃过饭,众人打道回府,赵明茵不时留意王竞的神色,却发现饭桌上的那一幕恍如错觉一般,眼前的王竞又变回了那个清雅淡然,妥帖细致的少年了。
赵明茵的心里突然多了一份歉疚。
人都是有所求的,可这些年她习惯了他对自己的付出,却忘了给他相应的回报。
“王竞。”赵明茵叫住正欲离开的人,眉眼轻缓平和,“我们谈谈。”
王竞站在廊下,有风将他的袍角吹起,如翩跹白蝶,“好。”
赵明茵带他回了寝屋。
这是由原本的屋子改造而成的,地上铺着浅棕色的木板,窗纸换成了玻璃,笨重的家具也一一改成了她前世习惯的样式。
屋子被书架隔成了两个区域,靠窗的那面摆着书桌和沙发,浅灰色的羊毛毡铺在地上,踩上去又暖又软。
这是王竞第一次来她房间,不同于他记忆中母亲的屋子,这里明亮开阔,简洁大方,几乎看不见锦缎珠翠,只在书桌上立着一只琉璃花瓶,大朵大朵的玉兰花开得热闹鲜妍。
赵明茵示意他在沙发上落坐,自己则绕到书架后的梳妆镜前,摘了碍事的首饰,松了发髻,只拿一根黑色橡皮筋随意扎住。
累赘一除,她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待走过来看见王竞端端正正地坐着,连茶都没倒一杯时,噗嗤一乐。
“放松点儿,我又不会吃了你。”她忍不住随口笑道,就见王竞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不由莞尔。
桌子上的茶壶里是凉白开,她取过杯子给他倒了一杯,顺势坐在他旁边。
“王竞。”赵明茵唤他。
四目相对,她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墨香,又似沾染了一点花香,带着些微暖意。
“你喜欢我,是吗?”
她问得直接,神色落落大方,这让王竞心里一跳,右手下意识握成拳头,“是。”
赵明茵又朝他靠近了一些,发现他耳郭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绯红,脊背紧绷,并没有看起来那般从容。
心跳在这样专注的注视下渐渐加快,王竞只觉得自己喉咙发干,血液逆行,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m.χIùmЬ.CǒM
然后,他听见了仙纶之音。
“那我们试试吧。”
王竞怔住。
赵明茵却忽然笑起来,她伸手轻轻碰了碰他鬓角的伤痕,看着他触电般哆嗦了一下,原本浅浅的笑意渐渐扩至眼角眉梢。
王竞好一会才回过神,心跳如鼓,眼神炽热又冷静,“为什么?”
赵明茵的手落在他攥紧的拳头上,摩擦片刻,抚开。
果然,掌心一片湿热,掐出了道道红痕。
“因为,我亦是喜欢你的。”她抬头看他,手却并未放开,“或许与你的喜欢不同,或许更加复杂一些,但我看见你受伤会心疼,会难受,离开了你会觉得不适应,会想念,在知道你喜欢我后会震惊,却也会觉得欢喜。”
或许是前世写文需要反复推敲主人公的性格、心理以及情绪的原因,赵明茵在自省这一点上,一直做得极好。
这里的自省不单单指自我反省,更是对自己的剖析。
她很清晰地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自己的喜恶,优点缺点,以及自己的感情。
或许以前没有在意,但在经历了王竞的表白后,她很快理清了自己对他的感情,然后才惊觉其复杂。
习惯他的陪伴,习惯他的照顾,习惯有事与他一起扛,亦习惯了他不动声色间给予的宠让宽宏。
而这份习惯,早已至使她对他产生了超越朋友、亲人的依赖,并且,就在他挑破心意的那一瞬间,这复杂的感情中,多了一份模糊的男女情意。
所以她愿意一试,面对这样好的他。
“你,你说的是真的?”王竞的心一时没有着落,眼睛却亮得发光。
赵明茵笑着点头,“自然。”
“那,陆琢……”话一出口,王竞就后悔了,可赵明茵已经听见了,他的心又忍不住提了起来。
果然,就见她笑意一顿,脸上闪过几丝怅惘,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你不是说不合适吗?”她又勾起了唇角,目光坦然清澈,“我也觉得。”
王竞忽地握紧了她的指尖。
炙热的温度从指尖传来,赵明茵看着他,展颜一笑。
——
确定了恋爱关系,赵明茵的生活也有了一些变化。
原本她吃饭都是在县衙的食堂里的,因为家里的人各有各的工作,小的又还在上学,她便很少单独开火。
现在,几乎每天晚饭,王竞不管多忙都会找时间陪她吃,或是从食堂打菜回来,或是自己开火,又或者去外面的酒楼。
吃完饭或散步,或练拳,或处理公务,两人的聊天范围可以从明日吃什么,扩展到哪条律法还不够完善,需要如何改进。
赵明茵虽然没批他的辞呈,但王竞却在慢慢放权,将很多事渐渐交给了下属。
对此,赵明茵算是默认了,这也使得他的闲暇时间变多了,衣食住行无一不为她安排得妥帖,就连小枝和蒋虎三个月后的婚事,也多是他在帮着筹备。
赵明茵挺惭愧的,王竞却只是一笑,“无妨,习惯了。”
赵明茵默然,确实,从逃荒的后半段开始,几乎都是他照顾她更多。
想了想,她决定送他个奖励。
“你把眼睛闭上。”
王竞站在书架前,正在帮她找去年的账册,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虽有些疑惑,却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
从侧面看,他的睫毛很长,微微蜷曲,在眼睑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鼻梁挺秀,嘴唇微薄,是一种很淡的粉色,笑起来有一种悠然临水的清雅,不笑时则显得冷冽淡漠,让人难以靠近。
此时他并没有笑,但赵明茵知道他心情不错。
她垫了垫脚,身体微微前倾,在看着他眼睫颤动时,忽然凑近,在他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
“好了!”
她眉眼含笑,看着对方瞬间睁眼,惊诧之中,一抹粉色从耳尖蔓延到了整个脖子根。
“你……”王竞忍着伸手摸脸的冲动,愣愣地看着她。
赵明茵挑眉,“怎么,你不喜欢?”
王竞:……
喜欢!但这要怎么说出口?!
“哎,原来你不喜欢啊,那我下次还是换个奖赏吧,给你涨工资?”赵明茵忍不住故意逗他。
王竞顿了顿,避开她的眼神,“……喜欢。”
“啊?你说什么?喜欢涨工资吗?”赵明茵双手背在身后,只作没听见,一双眼睛亮闪闪,满是狡黠的笑意。
两人本就靠得很近,她这幅模样落在王竞眼里,只觉得心头像被猫爪挠了一下,又麻又痒,呼吸顿时粗重了起来。
赵明茵犹自不觉,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尖,突然忍不住恶作剧地捏了一下。
王竞只觉耳中轰隆一声,气血上涌,捉住她的手腕,下意识一拽。
只听“呀”的一声轻呼,赵明茵整个扑到了他怀里。
温香软玉抱满怀,王竞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揽在了她腰间,赵明茵能听到他咚咚的心跳,炙热的呼吸,还有身体紧绷时候的力量感。
她莞尔一笑,渐渐放松了身体,倚在他怀中。
“明茵……”王竞唤她,嗓音低哑,裹挟着浓浓情意。
“嗯?”
声音从他胸口传来,又轻又软,像羽毛挠在他心尖。
“我喜欢你。”他的脸埋在她发间,“很早之前,就喜欢。”
赵明茵好奇,“什么时候?”
王竞顿了顿,忽然又不想告诉她了,忍不住咳了一下,“忘了。”
赵明茵:……
这是报复!绝对是!
她忍不住掐了掐他的腰。
王竞闷哼一声,只觉得后腰处一酥,一股奇妙的感觉从脊椎骨蔓延上来,热血却径直往腰下某处蹿去。
赵明茵僵住!
此时正值夏季,两人的衣衫都只有薄薄的两层,贴得这么近,赵明茵连他的肌肉形状都能感受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衰,她这是碰到人家的敏感点了啊,呜呜呜,好羞耻,她没想进展这么快滴……
显然,王竞这时也反应过来了,他猛地松开怀里的人,视线往下一看,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我……”
赵明茵第一次看他这么窘迫的模样,心里乐得不行,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尴尬被笑声打破,王竞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突然双手扣住她的肩,一个俯身,狠狠封住了她的唇。
“唔……”赵明茵顿时瞪大了眼,初吻,这是她这辈子的初吻啊!
唇间的触感柔软芬芳,王竞原本只是想惩罚她一下,却渐渐停不下来了。
他的手不自主揽住了她的腰,轻轻揉捏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原来她的腰这么细,这么软啊……
一声嘤咛从她口中溢出,王竞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炸开,热血上涌,原本还只是厮磨的唇角被他撬开,凭着本能勾起她的舌尖,贪婪地攫取着独属于她的气息。
赵明茵被他吻得身子发软,眼里染上蒙蒙的水雾,双颊发烫,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不由自主就将整个身体依到了他身上,任他取索。
过了许久,王竞才喘息着放开她,低头看着她满面红潮的模样,不知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
“嫁给我,明茵……”
滚烫的呼吸喷在耳边,赵明茵身子一颤,哑声道,“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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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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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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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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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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