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枝无处可去,本来是要留在书院的,却被许多福连人带着一马车行李,拖到了公主府。
“你放心好了!我母亲和父亲去避暑山庄了,公主府里就我们两个人,你不必拘束,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唉!以前他们去避暑山庄,我也要跟着去,可是跟着去又无聊,每天除了做功课就是看书,连我想吃一口鹿斋记的糯米饭,都要等上大半天。现在你来了就好了,我有理由不去避暑山庄,也不会无聊了!”
宋南枝被带进偌大的公主府,住在许多福的屋子里,两人的床只隔了一扇碧纱橱,许多福张罗了好多玩意儿,一会儿是投壶,一会儿是双陆,每日拉到她玩耍到夜深才罢休。
书院放假的这一个月,也是各家举办各种赏花宴会的高峰,递到公主府的帖子不知凡几,许多福挑着几家顺眼的去了,还带着宋南枝。
席间,宋南枝听到了许多小时候听过的名字,都是从前和宋家有过往来的。
好在她从前被养在深闺,除了通家之好以外,都没人见过,也不担心有人会认出她来。妇人们聊着家长里短,也时常提及过去许多年的故事,宋南枝竖起耳朵用心听着,窥探从前宋家在外人面前的蛛丝马迹,希望能找出点从前她不知道的关系。
这样想着,宋南枝就对这些聚会感兴趣起来,让许多福都啧啧称奇。
“我还以为你天生就是独狼,不会与人交往呢。”
“那郡主是什么?另一匹独狼?”
“我才不是呢,祁表哥才是,他那样子惯会唬人了。这些日子,他堂堂一个金吾卫指挥使大人,沦为了我们的护卫,送进送出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为谁。”
“……”
“我就不明白了,我要带你去见皇后娘娘他为什么拦着。万一皇后娘娘见着侄媳妇的事有着落了,一高兴起来,病就好了呢?”
“……郡主,你还是少说话吧。”
“你说说,我哪里说错了?宋枳,你说啊!”
——
镇国公府里,天色擦黑,祁渊解马进门,撞见了父亲祁典裕。
“这些日子你老往魏国长公主府跑作甚?”祁典裕一脸严肃。
“最近京师有伙山贼冒头,专闯勋贵高官的府邸,下手又快又准,我不放心,护送平宁郡主。”
“从前怎么没见过你对他们家如此亲近?你在打什么主意?”
祁渊凉凉地瞥了祁典裕一眼,迈脚离开,不打算理他。
“你站住!”
祁典裕大袖一挥,甩出一张帖子来。
“蔡家的宴请,明日,你去一趟。”
祁渊头也没回:“父亲知道我从来不去这种宴请。”
“那你每日接送平宁郡主算怎么回事?京师人人都知道了,其他人无所谓,蔡家的面子你不能不给,皇后娘娘的面子你得顾着。你若是真不喜欢蔡家孙女,等皇后娘娘病好了,自己去说,但明日的宴请你必须去,我不能再由着你胡作非为。你若不去,我就亲自上奏,告你不孝!”
祁渊的脚步踏到自己居住的立善堂,才渐渐慢下来。
他转身道:“白安,我父亲最近又受了什么刺激?”
白安从外间进来,躬身道:“国公爷前些日子卧病,没有告假,误了西山军营的巡防,被白御史参奏。正好蔡尚书最近准备办白御史,已抓住了他狎妓的证据。”
祁渊明白过来了,嗤笑一声。
“既然已有证据,参奏只是时间问题,若是蔡尚书能快一些参奏白御史,父亲也不用受责罚了。呵,果然还是那副可憎的面目。”
白安不敢搭话,只把腰身躬得更低了。
“蔡寒珊那里,有无动静?”
“倒是没再打宋姑娘的主意了,不过据从蔡家下人口中流传出来的消息,蔡姑娘似乎和蔡夫人吵了一架。还有,上次我上街办事的时候,蔡姑娘身边的贴身侍女,名叫双锦的,来和我搭话,给了我些银两,让我不要告诉世子爷。”
“她想做什么?”
“暂时还没说,世子爷,是否要我给她个教训?免得她们主仆再来烦您?”
祁渊看到桌上祁典裕特意再送了一份过来的帖子,想到蔡尚书在士林中的威望,还是忍住了。
“罢了,你先假意和她接触就是,看她想做什么。”
白安应了,退了出去,祁渊拿起桌上的帖子,想到今日在许多福的马车外听到的两人谈话——
“明日蔡家的邀约我让门房回了算了,我可不想再见蔡寒珊那张虚伪的脸。”
“蔡家的流水荷花宴,听起来倒别致,想看看。”
“……宋枳,你说真的?”
“嗯。”
“好吧……反正我也不怕她,陪你去好了。不过你要答应今晚和我下棋,告诉我怎么破解昨日的残局,可不许再吊着我胃口了!”
“答应答应。”
祁渊的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京师中来来往往的宴会,很少有把帖子下到他这里的,一是碍于国公府没有女眷,二是惧怕他的凶名,没人敢请他赏花听戏、谈经论道。
倒让他失去了光明正大和宋南枝相处的机会。
祁渊很好奇,老是在脑海中想着,当年的小姑娘,如果盛装打扮出现在宴会上,赏花听戏,会是怎样的场景呢?
祁渊的心突然就静谧了下来,好像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很多年都没有过这种温暖的感觉了。
那就去看看吧。
是以第二日,祁渊登门的时候,蔡家的门房瞪大眼睛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引祁渊入府,姿态比迎接其他人更为恭谨。
一进蔡府,众宾客见到祁渊,也十分惊讶,一面恭维蔡尚书之子蔡永怀有面子,一面朝祁渊围过来。
祁渊只是淡淡应付了一下,便道:“我随便转转。”
他穿过亭台回廊,看到远处女眷们娱乐的场所,一眼就在人群里见着了穿着淡绿色衣裳的宋南枝。
宋南枝正站在许多福身后,陪她看叶子牌,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隐晦又动人的风姿,像是藏在石衣下的玉,沉静而灵秀。
门廊后的蔡寒珊看着祁渊,自然也顺着他的目光,知道了他是在看谁。
旁边的双锦意识到自家姑娘心情不好,小心翼翼提醒道。
“庆安侯夫人还在花厅等着姑娘去拜见呢,不如我们先去?”
没想到却惹得蔡寒珊心情更加不好。
“有什么可去的?她在,何煜文肯定也在,我不想见他。”
让蔡寒珊烦忧的,不止是祁渊的态度,还有京师众人的态度。
她奉皇后之命进入长空书院,祁渊也被皇上调到了长空书院,加之之前皇后娘娘经常召她入宫的一些传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天家有意撮合她和祁渊。
但是在长空书院的这段时间以来,祁渊对她的态度也让学生们传出去了,蔡寒珊很怕,祁渊会就着这个势头,真的去皇后面前说,推掉这一门亲事。
但是今日祁渊出现在蔡府,给了她一丝希望。
这说明祁渊还是有在乎的事情的,比如父亲的官位、家族的声誉。
蔡寒珊笑了,袅袅婷婷走到姑娘们聚集的地方,有几个族妹见着了,就开始吹捧。
陶季也在,两个人虽然闹了不愉快,但两家的交情还在,陶季也是被陶夫人拽着出了门,此时在宴会上,也只是坐在了角落里。
只是她再次见着蔡寒珊那副面孔,总觉得恶心,有意岔开话题,开口道:“我刚才好像见着世子爷了,不是说他不出席宴会的吗?”
陶季本是向旁边的许多福和宋南枝说话的,蔡寒珊却是转了过来,自然地将这话接过来了。
“一般的宴会自然是不出席,可我们两家是通家之好,世子爷自然得过来了。”
许多福低声嗤笑:“祁家什么时候和蔡家成了通家之好了?真是稀奇。”
蔡寒珊也不怒,捂嘴轻笑,十二分的羞涩。
“纵然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的。”
这一句话,如投石入水,激起了千层浪。贵族们不会在表面咋咋呼呼,言语间也不用点破,已经在内心以为蔡寒珊是祁家确定的儿媳妇了,不然哪儿来的“通家之好”?
一时间纷纷对蔡寒珊投去艳羡的目光,甚至有几家不甚了解内情的夫人已经拉着蔡寒珊隐晦地打听婚事进程了。
陶季看得更加恶心,许多福也是暗暗翻了个白眼。可两人在此,长辈在上,她们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好妄议婚事,只能憋着这口劲儿。
许多福捅了捅侧耳听几个夫人谈话的宋南枝,低声道:“喂,你就没点表示?”
宋南枝不解:“什么表示?”
许多福气极:“你难道没听懂蔡寒珊话里的意思?”
“大概懂了吧。郡主,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放心吧,世子不喜欢的人,他会推拒,以他的性格,若他不愿意,估计连皇后娘娘都不能勉强,不必担心。”
“不,我还有意思你没明白。难道你就不生气?”
“生气什么?”
“如果是我喜欢的人被人当众宣示主权,我肯定要扑上去打到她不敢说话!宋枳,你不是这么怂的人。这样,你想吵架也好想打架也好,都尽管上!天塌下来本郡主给你兜着!”xiumb.com
宋南枝心里还想着刚才与自己聊八卦的夫人,那人从祁渊聊到已逝的祁夫人,顺嘴提了两句祁夫人的手帕交——她的母亲康静容,心头的伤感还未散去,自是没心思去管别的。
她有些敷衍地回:“别开玩笑了郡主,我和人吵嘴打架做什么?她又没惹我。”
许多福长长地叹了口气,余光瞥到远处祁渊的衣角,想到以祁渊的听力,自然是能听到宋南枝的话,心底为这个表哥默默点了支蜡。
情路坎坷。
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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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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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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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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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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