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前一天,郑理秀去看望家强,她问芸娘要不要去,芸娘摇了摇头。一提到家强,芸娘的眼神便黯淡下去。郑理秀在芸娘的眼中看到了自卑和心疼。
曾经相爱的夫妻,却演变成了今天的这般模样。
“芸娘,家强哥入狱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过度自责,”郑理秀拿起一旁的外套,搭在芸娘的肩膀上,温柔地抱了抱芸娘,“芸娘,既然不去的话,你就在医院等着我,相信我,一定会给你带来好消息的。”
“郑律师,谢谢你。”芸娘紧紧地握着郑理秀的手。
小麻将把头轻轻地靠在芸娘胸口,说话奶声奶气,“娘,你就好好养着吧,跟我一起等待好消息,你以前不是告诉过我吗,儿女就是母亲心头的一块肉,如果你感到难过,我这块肉也会觉得难过的。”
芸娘轻轻拍着小麻将的头,不禁叹了口气,“你这孩子。”
郑理秀皱眉,“看这样子,小麻将以前常回家?”
“也不是常回,就是节日里会悄悄回来,看看娘。”小麻将伸出右手食指摆在嘴唇中央,发出“嘘”的一声。
“不看看你爹?”
小麻将嘴巴一噘,“才不要看那个大老虎,他一见到我,就让我赶紧走,不让我留下。”
郑理秀勾勾小麻将的鼻尖,“你爹这是怕你黏着他,不愿意回养父母家,又怕养父母见到,觉得因此不要你啦。”
“等等,”芸娘叫住郑理秀,又从床头取过一条织好的围巾和一副手套,塞进纸袋,“郑律师,请你帮我把这个交给阿强。”
郑理秀接过来,灰色的羊毛围巾,手感柔顺,那手套亦是。针线绵密,能感受到织线人的细腻心思。
“这是……”
“这是我为家强织的,听说狱中寒冷,这个冬天虽然已经要过去了,还是望他不要受凉才好。”
芸娘又叫住小麻将,从床头柜里取出润唇膏,对着小麻将的嘴涂了一层,还取出另外一副围巾,围在小麻将的脖子上,“我的小祖宗,你也是要好好保暖,不要着凉了。”
郑理秀对芸娘说道,“芸娘,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们来接你。”
“郑律师,辛苦你了。”
郑理秀摇头,“你才是。”话刚说完,郑理秀又看向小麻将,“小麻将,明天还是要辛苦你了。”
小麻将嘿嘿笑了,“我相信你。”
拘留所。
郑理秀合上笔记本,对着田家强微笑,“田大哥,明天你就照着今天定的这么说吧,感谢你这么信任我,如今悲剧已经酿成,我们无法改变这个结果,只能尽力去想办法解决问题。”
“郑律师,”田家强被重新戴上手铐,起身离去,走到一半又忽然回头,“其实那天我只是拉着袭小姐去了酒店,我见到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出来迎接她,男人付的钱,很大方,还给我了我不少小费,只是之后的事情我就都不知道了,一直到第二天我才……我才知道那位袭小姐出事情了。”
“黑色西装的男人是谁,你认识吗?”
“我不认识,但他们是认识的,我可以肯定。”
郑理秀抱紧手中的笔记本,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谢谢你,家强哥,愿意告诉我。”
田家强的双手在腹部前方扣在一起,“郑律师,其实我是一个怕事的人,但你是好人,如果不告诉你,我怕我走得不安心。”
郑理秀放下笔记本,双手握拳,击在桌子上,声音坚定,“家强哥,你不会走的,我答应过名扬,会好好帮你,我说到做到。”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郑律师,今生欠你这一场,怕是还不起了了。”
田家强冲郑理秀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去,那脚铐在地上摩擦拖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郑理秀皱起了眉头。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涌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如约开庭。
此次的法庭由五位推事组成合议庭,三位是男士,两位是女士,但首席推事是女士。郑理秀暗自思忖,觉得此番是有利局面。只是和她打对台的检察官是位中年男士。
如郑理秀所知,田家强被检察官指控故意杀人罪。的确,案情再简单不过:田家强因无钱还债,与债主派来的打手起了冲突,失手错将对方杀死。案发后田家强主动前来自首,以求减轻罪行。尸体、凶器也俱在,整个案子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辩驳的点。
听完检察官的起诉,推事问郑理秀,“郑律师,你对检察官的指控可有什么反驳?”
郑理秀点头,“没有,我同意检察官的指控,我的当事人田家强行为确实触犯了法律,从表面上来看,犯了杀人罪。”
群众皆哗然。
没想到郑理秀这么快就承认了?这个律师不是还要为田家强辩护的吗?难道她不是来辩护,而是给检察官助威的?
坐在正中间的首席推事大人点头,然而她手中的法槌还没有敲下,郑理秀的话音又起,“恳请推事大人们念在我的当事人是初次犯罪,又已主动自首,减轻对他的处罚。”
“这是自然。”
首席推事大人又点了点头,手中的法槌再度扬起,正准备落下时,郑理秀的话音再起,“此外,今日开庭前,我还向法庭提交了一份证词,是田家强的妻子芸娘对当日所发生之事的描述,还请推事大人们和检察官进行详阅。”
首席推事打开手中的文件,又推了推手中的眼镜,看了一眼郑理秀,叫住她,“郑律师,以后说话的时候不要停顿那么久。”
郑理秀点了点头,“好的,推事大人。”
几位推事阅读着手中的文件,脸上神色很快变得凝重,时不时还会询问郑理秀几句,郑理秀都一一如实回答。这些证词都是郑理秀昨天半夜找到清醒的芸娘,亲手代笔写下,又让芸娘按下手印。
检察官看完,对这份证词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指明要盘问芸娘,查清当日事实是否如芸娘所述。
推事大人听取完检察官的意见,问郑理秀道,“芸娘可来到法庭?”
郑理秀摇头,“推事大人,芸娘没有来,她经过那日的巨大惊吓,如今已为民法所规制的准禁治产人,这几日芸娘刚刚恢复正常,这些话,是我在她清醒的状态下所代为书写。”
检察官反诘,“你怎么知道她是清醒的?”
郑理秀反应敏捷,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田家强,义正言辞地说道,“当时她神态、言语均是正常,十分清醒,如果推事大人和检察官已阅读完芸娘证词,大概已明白为什么田家强会选择杀人,我想,不管是任何一个人,换成田家强的角色,都可能会有同他一样的杀人的冲动。”
一席话说完,郑理秀的胸口因为情绪愤慨激昂,一时起伏不定。
旁听席上的记者不知道郑理秀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们纷纷记下了郑理秀的这段话。
与此同时,有人突然走到郑理秀身边,凑近她的耳朵,耳语了几句,郑理秀大吃一惊,但随即对法庭申请辩方证人芸娘出庭作证。
检察官冷哼一声,“郑律师,你刚才不是说芸娘没有来吗?你说话如此前后不一,很令人怀疑。”
郑理秀很快反击,“是芸娘自己前来的,事先并没有和我说过。”
几位推事商量后,首席推事还是准许了芸娘出庭。
自芸娘走进法庭,田家强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那目光里满是关心。
芸娘被人带到了证人席,她一直低着头,额前的头发垂落,看不到表情。
郑理秀深吸一口气,走到芸娘面前,将那份证词摆在她的面前,问道,“你是谁?”琇書網
芸娘抬起头,看着郑理秀,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我是芸娘。”
郑理秀继续问道,“你和田家强是什么关系?”
“我是田家强的妻子。”
确认完芸娘此刻的精神状态是正常的,郑理秀指着证词问芸娘,“这份证词可是昨晚你清醒的时候我帮你写下?后面的手印可是你按下?”
芸娘点了点头。
郑理秀目光转向检察官,“检察官大人,这下你可以相信了吧?”
检察官不置可否,走到芸娘面前,弯下身看着芸娘的脸,轻声说道,“芸娘,你不必惊慌或害怕,这里是法庭,只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即可。”
芸娘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检察官进一步向芸娘打探道,“芸娘,你在证词里面说,当时有人把你绑了起来,然后故意当着你丈夫的面,对你做了些不好的事,你可以详细说说,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不好的事情……不好的事情……”
芸娘在脑海里回忆着,突然捂住双耳,疯狂地摇晃脑袋,失声尖叫,再也不愿多说一个字。
那边田家强也大声吼着,“不要再问她了,让她回家,我愿意坐牢,我愿意死!”
郑理秀见状,赶紧扬声说道,“推事大人,请让芸娘回去休息,此外,我申请另外一名证人出庭,也就是提供了另一份证词的证人。”
推事推了推金丝边眼镜边,打量了一眼手中的文件,又用那双充满智慧的双眼打量着郑理秀,“你是说这个孙小义吗?”
“是,”郑理秀停顿片刻,又说道,“但碍于这位孙小义的特殊情况,他还是个孩子,为免影响他以后的生活,我请求推事大人可以不让孙小义被庭上诸位所见到。”
推事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律师,“不被见到?那可怎么办?”
郑理秀早有准备,“其实很简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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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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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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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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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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