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见过那个孩子吗?”
“没有,过继出去的孩子那就相当于没有生养过,芸娘只说过那孩子送到了一个大户人家,孩子不会再跟着他们受苦了。”
郑理秀没有再搭腔,她轻轻地哼着摇篮曲,哄着昊苍睡觉,可她的记忆里却浮现出除夕那天夜里离开的场景,那天晚上她在门口遇见的,莫不也是这个孩子?
“那个孩子叫什么?”
“我也只知道小名——小麻将,据说是因为这孩子出生不久的时候,每天都哭,哭得人心烦意乱,大人们什么辄都没有,家门口有个姑奶奶,就带着他去打麻将,孩子一看到麻将就不哭了,便有了这个小名。”
“小麻将……”郑理秀默默地念着,灵机一动,“如果说除夕那天他来了,今天又来,我猜,一定还会再来。这几天我都准备在这里守株待兔了。”
陈名扬不明白郑理秀为什么对一个小鬼那么上心,“你也真是幸运,我一次都没有见过他,你一来,就见到这么多次了。不过,你见他干吗?”
郑理秀昂起头,“当然是有要紧事了,这孩子可是本案的关键人物。”
“为什么他是本案的关键人物?”
郑理秀看着昊苍手中紧紧抓着的孙悟空人偶,面色深沉,“等我问他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行,不过我可告诉你,和孩子相处,与和大人相处那是不一样的,你到时候准备一些糖果和甜点,随便哄哄,他就会跟你实话实说了,”陈名扬摸摸郑理秀的头,“这可是我的经验之谈。”
“知道啦。”
郑理秀发现了一个秘密,不,更准确来说是一个规律。那就是只要她不在芸娘面前提田家强,芸娘就不会表现出对她强烈的反感。相反,只要她一说任何关于田家强的事情,甚至只要提到田家强的名字,芸娘便会立马疯了一般。
芸娘不是反感郑理秀这个人,她才不是触发芸娘发疯的原因,“田家强”才是。郑理秀去问了,医生说这是因为芸娘受到了强烈刺激,大脑想要主动地忘却那些记忆,所以只要一提关于记忆里的内容,芸娘就会变得不正常。
郑理秀知道这点后,便学乖了,她只在芸娘面前问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甚至于更多的时候,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自己带来的资料,找可以为田家强辩护的关键点,不打扰芸娘。
“我的宝宝真可爱。”芸娘的怀里抱着昊苍,笑得温柔,和除夕那夜看来没有什么区别。
郑理秀扶着芸娘睡下,把昊苍放在一旁的摇篮床内。
长夜寂静,她也和衣躺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医院里面的气息和别处有些不一样,同样是安静,可郑理秀觉得这里的安静更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压抑。以至于病房的门刚一推开,郑理秀就听到了声音。窗帘拉着,但中间露出了一条缝,月光透过那道缝洒进来,正好投射在门口,落下了一点斑驳。循着那点光,郑理秀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人头探进来。
郑理秀抬起头,她的动静不大,但在这个安静的病房里却显得格外突兀。果然,那个小人头觉察到郑理秀醒了,赶紧回过头,飞奔出去。
郑理秀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等到了小麻将,她拔腿就追,连鞋子都没有穿,光脚踩在地板上,钻心地凉。可她已经顾不得了。
“小麻将!”跑到走廊上,郑理秀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那孩子听到郑理秀在叫,跑得更快了。
郑理秀使出吃奶的劲儿去追,两人很快跑到了医院外面的花园上,奈何这是夜晚,郑理秀看东西愈发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她追着追着,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直直地摔倒在地。
“啊!”郑理秀撕心裂肺地叫。
小麻将还在跑,可听到郑理秀叫得这么惨烈,只好回头,走到她跟前,看了她两眼,“你没事吧?”
“疼……”郑理秀指了指自己的脚踝。
小麻将顺着郑理秀的手指,低头正准备看看,就那低头的刹那,被郑理秀给擒住了双手,郑理秀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绳子,麻溜地给小麻将捆上。
小麻将倒也不傻,张嘴就要叫“救命”,郑理秀哪里给他这个机会,立马掏出自己的丝巾堵住了他的嘴。那丝巾还是高档的法国货,真丝,不能洗,一想到沾满小麻将的口水,以后不能用了,郑理秀不免有些心疼。
待到了病房内,郑理秀才把小麻将嘴巴里的丝巾给取出。
“你不是受伤了吗?”小麻将像只毛毛虫一样扭动挣扎着,“你放开我,绑架小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郑理秀白了一眼小麻将,“我是女的,可不想当英雄好汉,我就想问,你还想不想你爹活了?还想不想你娘好了?”
小麻将啐了一口,“呸,我爹现在可活得好好的,你可不要诅咒他,你这个怪阿姨。”
“阿姨?我有那么老吗?”郑理秀气得几乎要鼻孔冒烟,她恨铁不成钢,“小少爷,我看你也是个忘本的小坏蛋,你那亲生的爹现在正被关着,还有你那亲生的娘现在已经疯了。”
小麻将翻翻白眼,两眼一横,“那又关我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那可是你的亲生爹娘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有他们,也就没有今天的你了。”
小麻将把头一扭,“反正我不想去作证。”
“为什么?”
“当初是他送走我的,要不是他,我现在就能抱着弟弟,快快乐乐地,不用这么受气。”
话听起来倒是理直气壮。
“受气?”郑理秀实在是没好气,“难道你以为他想送走你?要不是因为养不起你,他会送走你?”
小麻将昂着头反问道,“有本事生,没本事养,算什么男人?”
“大人的苦难你们小孩子哪里懂,”郑理秀知道自己无法说服这个小麻将了,“你先回家去吧,早点睡觉,等明天我带你去街上买糖吃。”wWW.ΧìǔΜЬ.CǒΜ
小麻将皱起眉头,“你不是要我作证吗?怎么又说要带我去买糖吃?你这个怪阿姨,莫不是这其中有诈?”
郑理秀努力压抑着胸中的怒气,“到时候再说,就当先跟你交个朋友嘛,难道你不想吃糖吗?”
郑理秀看到小麻将的眼睛亮了,便知道自己这缓兵之计有望了。看来还是陈名扬哄孩子有一套。
“那我现在就不走了。”小麻将双手抱胸,翻着白眼望着天空。
“怎么又不走了?”
“怕你明早食言,毕竟大人说的话都是不算数的。”
郑理秀哭笑不得,她心想这孩子也太爱较真了。
郑理秀只好让小麻将在医院里偷偷找个没有人住的病房睡觉,答应明天一早就带他出去。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郑理秀也被人给摇醒了。不过她差点没吓死——因为沙发旁边站着小麻将,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那眼神里充满着期待和好奇。
郑理秀怕吵醒芸娘,把小麻将拉到身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他,“你干嘛呀?大清早的,吓人呢?”
小麻将理直气壮,“你昨晚不是说要带我出去走走吗?”
郑理秀看了看窗外,刚巧鸡叫了一声,她低声叫了一下,这也实在太早了。
小麻将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他摸了摸肚皮,嘿嘿笑了两声。
郑理秀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强打起精神,“走吧。”
郑理秀很快后悔了自己带小麻将出来的这个提议,因为小麻将实在是太能吃了。两人坐在小摊前,郑理秀只要了一碗馄饨,但小麻将不仅要了一碗馄饨,还要了生煎包、大肉包、烧麦……不过郑理秀也是羡慕的,因为小麻将那么瘦弱的身躯,竟然可以吃这么多。
“你就不怕胖吗?”郑理秀的嘴巴张得老大。
“我身体不好,这些肠胃根本吸收不了,大夫说了,我吃这么多就是浪费。”小麻将摇头晃脑。
“肠胃不好,你还吃这么多?”郑理秀望着满桌子的早点,心中感慨又要浪费不少。
“反正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嘛。”小麻将抬眼看了下郑理秀,郑理秀内心狠狠地骂了一句你这个白眼狼。
吃着吃着,郑理秀就后悔了,因为小麻将不仅吃了,还让老板打包了不少,真是吃着碗里把着锅里的。两人走在路上,小麻将怀里抱着个牛皮纸袋子,小心翼翼地护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捧着什么稀世奇珍。
郑理秀边走边瞅着小麻将,“其实你蛮不必点这么多吃的,想吃下次来就好了,这些早点冷了就不好吃了。”
小麻将赶紧摇摇头,嘟囔着,“不要,我要把这些带回去给弟弟和娘亲吃,他们肯定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原来是要带给小昊苍和芸娘……郑理秀看着小麻将的目光也不禁温柔了几分。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你弟弟那么小,哪里能吃这么多,”郑理秀叹了一口气,“这么看来,你也只是不认自己的爹而已。”
“哎呀,出来玩就别提他了,好久没出来玩了,真开心。”小麻将抱着牛皮袋子,东看看西瞧瞧,甚至还边跑边跳,时不时地跑到人家的小摊子前看看。
郑理秀跟在小麻将后面,能感受到小麻将是真的开心。
小麻将走过卖糖人的小摊子前还刻意多停留了一会儿。郑理秀见小麻将盯着糖人的眼珠子都快要蹦出来了。
郑理秀走到小摊面前,掏出钱包,“老板,这个猪八戒的糖人多少钱?”
小麻将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要……”
付完钱,郑理秀把糖人放在小麻将的手心,“喏,小糖人给你,我知道你是要给弟弟的,就当我送你咯”
小麻将捏紧了手中的小糖人,“就当我欠你的,以后等我发财了必定双倍奉还。”
“我等着哦。”郑理秀望着小麻将那张稚嫩的小脸,不知为什么竟温柔地笑了。
郑理秀把手搭在小麻将的肩膀上,两人一起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
“那个……”小麻将忽然昂起头,又叫住郑理秀。
“怎么了?”
“我愿意帮你出庭作证,你是好人,我想帮助那个人……”见郑理秀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小麻将的语气有些慌乱,“当然,我实际上在帮阿娘,还有帮你,但是……我还是个小孩子,我说的话,会有人听吗?”
“会的。”郑理秀拍了拍小麻将的肩膀,她的眼神是那般坚定,一如既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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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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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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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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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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