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她的墓碑前,看那春草繁盛。
“羽丘,我来看你了。”
我本以为,再次见到那张微笑着的黑白照片时,我会像之前那样哭得泣不成声。但我没有哭出来。
时间能将人磨砺地更加坚强。
安羽丘离开了,张槐序也不在了,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
五年里,我变得开朗,也再也没有流过泪。一群金发碧眼的人中,我总是能看见一个明丽的身影,越是热闹的地方,我就越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可她总是转瞬即逝。小鸽子这个称呼随着她的离开,彻底淡出了我的生活。忙碌的时候,我不会记起她,每当我空闲下来,望着窗外澄净如斯的天空时,我又总会想起我们三个,羽丘搭着我的肩,大声喊我“小鸽子”。
我能用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来回忆过往,越是回忆,心里就越堵得慌,越发地想念故土。
可我不能回去啊,那里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能再让他难过了......
我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让自己不再有时间想起他们,可我又在慢慢变成她。学会了放肆地笑,学会了直言不讳,学会了不轻易说“对不起”。
我觉得我变坏了,但我并不讨厌这样的自己。
不知道这样的我,还能理所应当地让她保护着我吗?
我拔去长在墓碑旁的一两枝春草。
“羽丘,一直没能来看你,对不起。你还好吗?我很好.......”
2018年的北平,不那么春寒料峭。
我拖着行李箱走在人声鼎沸的街头,与这里有点格格不入。三月时分,树的枝头上有了绿意。路边简易的流动摊贩,肉包子正呼呼地冒着热气,在微冷的空气里冻出霜花一般晶莹的光泽来。坐在早餐店里的人,有的西装革履,吃一口馄饨看一眼手表,有的坐姿懒散,脸上写满了早起的困顿。
正如古清生所说的,北京的春天,是极不易把握的。
这么久没回来,很多东西都变了,不知枫翎的银杏树长新芽了没有?我、羽丘、张槐序,住过的那栋小公寓还在吗?楼下摆早餐摊的花婆婆又去了哪里......
思来想去,我第一个想去的地方,却是公安局。那里有与我血脉相连的人。
我在国外的时候,父亲依旧会在我原来的银行卡上汇钱,只是不知为什么,几个月前,他忽然不再给我汇款。
或许是他自己也入不敷出了吧。我算算时间,今年正好是他刑满释放的那一年。
可我到警察局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看管他的狱警对我说,他在入狱的时候就查出了肝癌晚期,查出患了肝癌,出狱的时候已经是病入膏肓,骨瘦如柴了,至于他去了哪里,现在是否还活着,他们一概不知。
离歌,不要来找我。
这是一个父亲给女儿最后的嘱托。
对于谭耀,我总是充满了矛盾。曾经,我恨他那样狠心地对我,现在,我却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因为政府的拆迁政策,枫翎高中成了一堆废墟,再也没有了银杏叶,蓝色窗帘,和朗朗书声。
我一下子没了去处,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在国外的时候,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我都熟悉的很,如今重返故地,我反而不认识这儿了。
街角有一家很小的文艺咖啡店,店门口种满了绿植,和白色的欧式田园风的店面融于一体,很是独特。琇書蛧
不过让我在意的,还是这家咖啡店的名字。
april。
四月,是槐花盛开的季节。
我推开了那扇小门,挂在门上的风铃叮铃作响。
“您好,欢迎光临。”
一个扎着低马尾,系着绿色围裙的女孩子一边磨着咖啡,一边温柔地笑着冲我打招呼。
不大的一方空间里充满了新鲜的咖啡香,阳光透过绿植斜斜得照进来,在地上投影出不规则的轮廓。
“你好,请问,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张槐序的人?”我突然问。
女孩看了我一眼,眼中有一点疑惑,却依然笑着说:“原来您是来找人的呀,他一会儿就到了。如果不嫌弃的话请您在店里等一会儿?”
“好......”我的牙齿有点哆嗦。
我坐在阳光里,心里却是焦灼不已。
我想过要找他,却没想过要见他。当初我就这么走了,美其名曰为了不拖累他,但实际上,我并没有尊重他的意见。不知道他会不会怪我。
还有那本被撕毁的日记,那个画在袖口上的图案,还有这么多年他默不作声的关心........这些,都是我这次回来的理由。
很多东西杂糅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可我真的想再见他一面。
就在我想东想西的时候,风铃声响,一个高挑的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双手插在裤兜里,发丝柔软,一双眼眸漆黑如墨,一切如常,只是他看向那个女孩的时候,唇畔带着我陌生的微笑。
“槐序,那位姑娘找你。”那个女孩子指了指我。
他看到我的时候,目光里,是诧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俯首对那个女孩说了什么,就向我走来了。
他向我走来的时候,目光依旧和煦,只是,在他的眼底,我再也看不清我的身影。
“回来了?”他坐在我对面,问我。
“嗯。”
“英国怎么样?”
“挺好的,吃得好,住得也好。”
“那就好。”
我想过无数个我们重逢时可能的场景,但没有想到我们双方会如此淡定。
他,已然是已经放下我了。
“那个女孩.....”我试探性地问他。
“她呀,是我的未婚妻。”张槐序的眼睛亮晶晶的,回过头去看了那个女孩一眼,眼里满是笑意。
好熟悉的笑容。曾几何时,他只对我那样笑,可现在这份笑容已经不属于我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快了吧,你要来吗?”
“嗯,好啊。看在咱们认识那么久的份上,我给你包个大红包。”我笑着对他说。
“对了,说起结婚,袁琪琪他们也快结婚了。还有你之前那个室友,路之瑶吗?她好像已经有孩子了。”
“什么?这么快?”
通过张槐序的描述,我大概知道了一些事:路之瑶的情路顺顺利利,大四毕业就领了结婚证,从校服到婚纱,煞羡旁人。至于袁琪琪,一直吵嚷着要开始新的恋情,却一直无动于衷,直到大四毕业上那天,顾天胤从新疆退伍回来时,一身军装,英姿飒爽站在女寝的楼下大喊,
“我已退出现役,向你报道,请你指示!”
就这样,她们的终身,尘埃落定了。
“你呢?有没有碰到合适的人?”张槐序问我。
“嗐,就那样呗......”
他不问我“为什么回来”,我也不问他“还爱我吗”。
这两个问题,都失去了价值,毫无意义。
“那我先走了,刚回国,还有很多事要办呢。”我对他说。
“好。有空常来坐坐吧。”
“一定.......”
风铃声响,我走出了那扇门。
阳光刺眼,像一场梦。
我曾以为那个会相伴一生的人,最后娶了别人,我曾以为会一直容颜不老,笑容不改的人,生命永远停留在了二十一岁,现实往往与我的幻想背道而驰,或许,我终究不是小说里受尽万千宠爱的女主角,这,或许才是青春最现实的结局。
从今往后,我又是一个人了.......
“所以,张槐序这个人究竟是谁啊?”
“是我的,一个故人朋友。”
一个在我犯胃病时带我去小巷里吃一碗馄饨的朋友。
一个走马路时永远让我站里面的朋友。
一个放弃了清华跑到杭州来陪我的朋友。
一个一直在我身边默默付出,不敢言爱的朋友。
一个我再也遇不到的,
朋友..........
他有句话说得没错:生活不是小说里的世界,我不能枉自给自己一个完美的结局。
很久以后,我问那个女孩:
“我刚进门问张槐序的时候,你就不怕吗?”
“我怕什么?”女孩歪着头问我。
“你就不怕,我是他的,初恋情人?这次来是要来挽回他的?”
女孩笑了笑,对我说:“如果他真的要跟你走,就算我删光了他通讯录里的所有女生,他照样有办法离开我。而且......他又不是我的物品,我只希望他可以幸福罢了。如果哪一天,他跟我在一起不幸福了,或许,我会开心地放他离开吧.......”
“不,你们一定会幸福的。”我背起包,对她笑了笑,
“我从不说谎。”
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happyending,但不是所有的不是happyending的故事都没有意义,即使某天你回想起一个人,他曾经让你以为他会出现在你的明天里,可故事的最后没有他,也不会觉得白忙活了一场,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是三生有幸,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就是青春。
新婚快乐,张槐序。还有,祝你前程似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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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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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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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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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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