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壶般若酒喝了一半,他的脸色由苍白转为泛红,眼神不甚清明,喃喃自语道:“我原以为,多喝几杯就能品出酒的好处来,可喝了这么多,我还是觉得难喝。”
他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虞鹤雪连忙上前去扶住他,“殿下醉了,该早些回去歇息。”
“我不是醉了,我只是……困了。”
她还想再劝他几句,忽然听见水榭外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银铃般的笑语,元豫不悦地抬起头来,“什么人过去?”
虞鹤雪走到窗前推开窗棂,看见一群身着纱衣的舞姬往梅园而去,想来是要在宫宴上献舞。
“是乐坊的舞姬。”
他的眉头紧皱,“今夜不是说要祭奠太后,不许表演歌舞吗?皇奶奶不过才走了半年,父皇也好、其余人也好,倒像是全都把她忘记了。”
听到这里,虞鹤雪才隐约明白,为何元豫这么晚了要来听风水榭喝酒,大约是因为这里是从前太后最爱来的地方。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他喃喃:“如今却连余悲都不剩了。”
“殿下……殿下……”
元豫也不知道是醉倒了还是睡着了,反正是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他手中的手炉了落到了地上,虞鹤雪推了他两把,见他也没有醒的意思,捡起那手炉放回他手中,触碰到他的手指时,发觉那纤长的手指如冰一般冷。
眼看他短时间内不会醒过来了,虞鹤雪索性也在桌旁坐下,看着桌上的般若酒,她想起了正平七年的除夕宫宴,醒过来后她一直思绪混乱,现在身处安静的水榭中,她头脑倒是渐渐清晰起来,中毒之后,元豫问她:酒是谁准备的?都有谁碰过?
那时候她来不及细想,而此刻,终于想了起来,酒是她准备的不错,可是除了她,只有一个人碰过。
司药沈妙妆。
她记得当时她准备好酒后,沈妙妆曾将那瓶酒拿起来过,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可是沈妙妆又为何要毒死元豫?她是受了谁的指使?
想到这里她定了定神,扭头看向元豫,见他沉醉不醒,便试探着推了推他,“殿下?,殿下身份尊贵,外后还是不要独自在外醉倒,万一让有心人趁此机会对殿下不利。”
“有心人?”
元豫喃喃自语:“你说二哥吗?”
二皇子元祺,确实宫中一直传言二皇子和三皇子不合,两人为了皇位明争暗斗不断,照这样说,二皇子确实是最有可能在酒里下毒的人。
她还想继续问下去,元豫忽然推开她站起来,“临川,临川。”
临川推门入内,“殿下可是要回去了?”
“临川,是不是到了吃药的时候了?”
临川抬头看了他一眼,沉吟道:“确实已经到了服药的时辰了,药应已备好,殿下回宫吧。”
说是要回宫喝药,他却先扭头将桌上的酒壶举起,将里面剩余的残酒一饮而尽。
临川扶着元豫回宫,虞鹤雪在前面打着灯笼照路,三人来到兴庆宫一带,元豫更加醉了,颠颠撞撞地推开临川要自己走,不许人扶,可他没走几步要差点扑倒在地,扶着墙壁才站住,一阵晕头转向后看清提灯笼的是虞鹤雪,便伸出一根指头颤颤巍巍地指着她道:“你是谁?”
“臣尚食局司酝,虞鹤雪。”
他忽然道:“我一恨冬天,二恨下雪,连这个雪字都不想听见,讨厌得很。”
虞鹤雪默然不语,入宫多年她已知,主子讨厌你,往往可是没来由的,这种时候不要接话为好。
元豫喝醉后话比平日多了许多,像是要把平日没说出口的话,全都说出来,“皇宫里的冬天怎么比别处都要长,雪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好像非要把人冻死才罢休”。
虞鹤雪默不作声跟在后面,忽然又听见他问:“我的玉佩呢?”ωωω.χΙυΜЬ.Cǒm
临川往他腰间看去,见那里空空荡荡,想起他今日出门是带了玉佩的,道:“大约是落在听风水榭了,我回去便叫人去找。”
“不行,现在就去,临川,你亲自去。”
“我先送殿下回宫……”
他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快去!”
临川无奈地应了声,转头看了一眼虞鹤雪,“劳烦虞司酝送殿下回宫。”
等到临川匆匆走了,元豫倒也不再发酒疯,转头朝着摇光宫走去,但他坚持不肯让虞鹤雪扶他,自己走得歪歪斜斜,就这么摇摇晃晃地走到兴庆宫门前,他忽然站住,虞鹤雪低头走路差点一头撞上他,幸好他醉得厉害,没有发觉,她连忙后退,站在他身后。
兴庆宫正是丽妃的住处,现在丽妃正带着人在沉月湖畔同皇帝喝酒,里面只有一些宫人值守。
宫门前摆放着一棵一人多高的紫杉,这紫杉颇有说头,据说是丽妃娘娘偶然梦得一个仙人嘱咐,说她命中缺木,宜种紫杉扶持命格,此树若长得好,那说明她必将身体康健,平平安安。
皇帝特意命人于深山之中挖来一棵紫杉送她,故而丽妃将紫杉摆放在宫门口,每日有人照看,这树长得越发健壮茂盛,以此显示她兴庆宫越发得宠。
元豫正好站在那棵树前,他瞪着那棵树仿佛那是个人一般,脸色渐渐变得越来越冰冷,“整日除了唱歌就是搬弄是非,还非要把那个不知从哪找来的,话多得要用牛车来拉的漪澜姑娘嫁给我,说什么我话少,正好相配,难道我不爱说话,就活该娶个聒噪的吗?”
虞鹤雪听得差点笑出声来,此前确实听说过丽妃娘选了几位官家小姐入宫陪她,丽妃娘娘跟二皇子的母妃不合,便大力撮合过要将其中一位嫁给三皇子,想拉拢他,后来因为太后娘娘说了几句,皇子选妃,事关重大,还是从长计议,丽妃才作罢。
看来是因为元豫不喜欢那个姑娘。
“啪……”
虞鹤雪忽然听见一声轻微的树叶晃动声,心里陡然冒上来一个不安的念头,抬头一看,见元豫正双手开弓,在揪那棵紫杉的树叶,原本长得好好的紫杉,被他揪掉了不少叶子。
“殿下,万万不可啊,这可是丽妃娘娘的宝贝。”
虞鹤雪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这要是让丽妃知道了,还不在皇帝面前闹翻了天。
他大怒,“有何不可?”
他们这一闹,兴庆宫里已经有人发觉了,脚步匆忙地要来开宫门,虞鹤雪连忙拖起元豫就跑,幸而没有被人看见,但隔了好远,都能听见宫人气急败坏地大骂,“是谁?是谁竟敢破坏丽妃娘娘的紫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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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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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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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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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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