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她终于想到两个字,“是哪家千金小姐?”
她的反应太平淡了,平淡到齐承灏觉得不正常。他转身,伸手钳住她的两颊,刚刚夹过卷烟的指还带着一股焦焦的烟草味,杜见遥闻着莫明想吐了。
或许是她难过的蹙眉引起齐承灏一丝同情心,他不屑哼笑道:“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无需知道她是谁。”
大不了吗?既然都要结婚了,为什么还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杜见遥想不通,可她没有追问,因为结果没什么意义。
睡到中午的时候,齐承灏起床了。他解开杜见遥手上的布绳,还她自由。
“我饿了。”齐承灏边说边打开衣柜,从柜中拿出一件石榴色的旗袍,红线滚边,竹纹暗花。
“穿上。”他把旗袍扔到了床上,还有女人专用的肚兜子。
杜见遥只穿过戏里的旗袍,头一回摸到真旗袍,还有些无从下手。她起身,背对着齐承灏慢慢把肚兜子穿上。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格悄悄印在她的背上,带着树影,微微轻晃着。或许是害羞,她的身子泛出很粉嫩的红,在这缕光晕中仿佛刚出生的婴儿。
齐承灏忍不住伸出手,指间轻轻划过她的肩再游移到背上的美人沟。她不由打了个寒颤,转身躲开,像个孩子生疏、仓促地穿起旗袍。
齐承灏冷酷的脸上终有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他的眼神渐渐温柔,好似在欣赏这一幅精美绝伦的画。
他走到杜见遥面前,作为一个极好的丈夫帮她扣上盘扣,整理旗袍领。
杜见遥的眼眸始终低垂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她不敢看着他,甚至不敢大声的呼吸,在他面前从没有过的乖巧。
“很好看。”齐承灏抓着她的手,引着她旋了半圈。她个子高于普通女子,肩也略宽,不过她有着丰盈的酥胸、纤柔的腰线,还有一双长且白的腿,如此性感妖娆的身材藏在深色宽松长衫下,真是暴殄天物。
他把她从个假男人变成真女人,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齐承灏太得意了。
“是我创造了你,你为我而生。”他喃喃低语,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杜见遥深感耻辱,不由自主咬紧嘴唇。她以沉默来代替回答,然后在适当的时候抬起头,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可以理解为是恨是怨,也可以理解为是爱情。
齐承灏把杜见遥带到了院外。
昨天刚下过雨,空气异常清新,飘来的微风有股泥土的气味,微微冲淡了杜见遥身上的不适。午饭,她只喝了杯茶,她和肖遥一样,有个中国人的胃,不习惯吃西餐。
齐承灏见她吃得少就亲自帮她抹了块面包,以命令似的语气说:“以后你得习惯。”
他像在威胁,是要从她身上去掉他不喜欢的部分,重新塑造一个杜见遥。
杜见遥看着他纤长漂亮的手指,突然感慨起来,说:“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齐承灏抬眸看看她,随口问:“我是什么样的?”
“是个无忧无虑的好人。”
听了这样一句话,齐承灏竟然没有生气,他放下面包拉起她的手。
“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话落,齐承灏把她带到了另外一个花园里,说是花园不如说像北平的四合院,宽敞的院中央有一棵很大的槐树,槐树下悬着一个秋千,木板陈旧,似乎有些年头了。
这棵槐树就是姚家的,树干上还刻着名字。
杜见遥很惊讶,迫不及待地走过去,抚着那棵大槐树,如见故友。
齐承灏拍拍老树的树干,说:“我把姚家旧院买下来了,这树就是从那院子里面挪过来的,跟我梦里长得一样。”
杜见遥追问:“你什么时候回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找宋二爷的那回。”
原来他全都记得,只是单单地忘了她而已。
杜见遥微微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兴奋地坐到秋千上轻晃了两下,然后侧头看着树上刻的“渊、瑶”二字。若没记错那年她七岁,他十一岁,他说过段时间要去西洋学堂,爹娘都已打点好了。或许那时候他已经知晓姚家之后的遭遇,用最婉转的方式来道永别。
“人会变的。”齐承灏温柔地拨去落在她头心的一片叶,“长大了想要的东西变多了,慢慢的心里会有个无底洞,无底洞里住着妖怪,什么都吃,包括良心还有小时候的样子,只有这样才能在乱世之中站得安稳,能所向披靡。我能到今时今日,也都亏了这个妖怪,不过我想它会对你好,因为它喜欢你,但有一点得记住了,千万不要背叛它也别惹它生气,它可是会吃人的。”
杜见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在她眼中,齐承灏就是那个妖怪,披着副人皮,魂魄早已经被吃得一干二净。
或许是害怕那个妖,她变得异常顺从,陪着他吃带血的牛排,与他跳华尔兹。
纷飞的战火都隔在墙外,天地纯净得只剩他们两个。到了夜晚,这里又变得香艳了。他喜欢在餐桌上,喜欢在冰冷的大理石砖上,喜欢在雾气氤氲的浴房里……
“来,唱给我听。”他继继续续地命令她。
她快死了,气都接不上,喉间只剩呻吟……
过完七天,齐承灏先行离开。杜见遥穿起宽松深灰的长衫,梳了三七分头,带上平光黑圆框眼镜,又成了杜老板。回到办公地,她与齐承灏相视一眼,泾渭分明,那七天像是没有存在过。
转眼,齐承灏结婚了。婚礼举办在教堂内。新娘子姓王,其父是个生意人,据说是个倒卖军火的。
西式婚礼不兴敲锣打鼓,连新娘子的婚袍都是雪白的。王姑娘思想是西化的,长相倒很符合东方审美,鹅蛋脸、单凤眼,与齐承灏十分相衬。杜见遥就站在齐承灏身侧,穿着深蓝军装以男人的身份作傧相。她再次见到了齐家人,两老眼里只有儿子、儿媳,没有她这过气的“儿媳”。
杜见遥的一切全都被别人取代了。
齐家人都好好的,惟独杜见遥失了双亲、失了意中人、失了自己。她的憎恨悄无声息地浸润在四肢百骸中,可戏还是得唱下去。杜老板名声在外,名角的派头、身份还在,不容有失。
“杜老板,竟然是你?!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杜老板!”
不知是谁在叫她,杜见遥闻声回头,忽然见一男子,穿着灰格子西装,手里持着一枝文明杖。他留着一撇唇须,笑眼炯炯有神。刹那间,杜见遥恍惚了,以为是他回来了,差点叫出:“肖遥!”www.xiumb.com
然而走近一看,这人并不是他,这人的脸方中带圆,人略瘦,一双眼看起来就是风月场里混久了,对谁都是笑盈盈。
杜见遥定了会儿神,沉住气轻问:“您是哪位?”
男子潇洒地把文明杖旋了个圈,学古人作揖:“鄙人姓秦,单名一个方字,当然杜老板叫我不圆就好了。”
油嘴滑舌,目光也不正经。
杜见遥还是以礼回敬:“秦先生,初次见面,招呼不周。”
“杜老板太客气了,叫我不圆就行了。忘了说了,我可是您杜老板的戏迷,您在北平唱戏的时候,我场场都去。杜老板怎么会离开梨园行呢?真是可惜了。”说着,秦方打量起她一身军服,话里有话。
杜见遥不愿与他多说,顾左右而言它:“秦先生是谁家亲友?”
秦方莞尔道:“谁家都不是,我是报社记者,过来凑个热闹。如果杜老板不介意,待我回去写篇文章,夸赞杜老板的风范。标题我都想好了,天下第一旦……”
“天下第一旦不敢当,秦先生还是不要这么写了。”
杜见遥不是谦虚,而是不想惹麻烦。
秦方忙恭维道:“我说杜老板您天下第一旦当之无愧。杜老板,今日我们在此相见也是有缘,哪日杜老板有空到寒舍一叙。”
“见遥。”忽然有人打断,回头看是金彤,手里提着粉珍珠小包,穿着身嫩藕色的高领旗袍。她快步走过来,亲昵地挽上杜见遥臂弯,很大方地笑着说:“我叫金彤,是见遥的未婚妻,这位是秦先生吧?久仰大名。”
秦方被她认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他拿文明杖抵了下帽檐,彬彬有礼地回敬:“金小姐,您好。”
金彤轻扫他几眼,很戒备,而后又说:“秦先生,他们正在找见遥拍照,您若是不介意,我把他拉走了。”
“不介意。”
金彤一笑,悄悄地给杜见遥使了个眼色。杜见遥心领神会,与秦方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就走了。
金彤挽着杜见遥做着未婚妻的本分,她一面对宾客颔首莞尔,一面在杜见遥耳边悄声说:“这秦方表面是报社记者,其实是为江校长他们办事,他是来拉拢你的,你要小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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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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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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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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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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